林梦雪有孕的事情还是在府中传开了。
消息传到珠玉阁时林司瑶有些惊讶,心中却觉得她这个妹妹实在是蠢笨。
她自然不会相信消息是真的,林梦雪比谁都在意她永诚伯府嫡女的身份,从不敢做能够影响她身份的事。
随便想一想便可知道,她不过是以为自己加入裴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人可以动摇。二则,她们的父亲永诚伯是个对自己要求不高但对于子女原则性很强的人。
为了一个口蜜腹剑的男人竟然不惜做到损坏自己名节的地步,上辈子还真是高看了她。
收回心绪,已经过了午头最热的时辰。
林司瑶也有些倦了,索性直接倚在凉垫上歇晌。
做丫鬟的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跟在小姐身边的,下午清闲小姐会在此时小憩一会,翡翠便轻声的退了出去到外间候着。
到了外间,翡翠发现珊瑚也在里面坐着。想到先前在竹林里她的举动,翡翠打算上前问问。
如今珊瑚不在,玛瑙年纪小做事不太稳当,她们两个自然要承担些事来。
珊瑚正在想事情,突然出现的翡翠把她吓了一跳。她正欲喊出来,翡翠一个眼神就叫她止住了声音。
差点忘了大小姐还在休息。
翡翠不满的睨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今日事怎么了,在竹林里就神不守舍的,刚刚还差点惊了小姐。”
提到竹林,珊瑚脸上多了几分不自在,怕被翡翠看出什么端倪,她打着哈哈说了几声没事,快步离开了。
翡翠蹙眉凝这她仓皇的背影直到消失。
林司瑶这一觉睡得很沉,许是心头上没了烦心事,她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还未到晚膳时间,小厨房先叫人送了些糕点过来。
前世忙着勾心斗角,林司瑶许久未吃过这些精致的小点心了。
乍一看,她倒是多了几分兴致,挨个品尝了起来。
翡翠莲花糕颜色翠绿,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入口绵密,莲花的香甜与糯米的软糯在舌尖交融,林司瑶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旁边的是金黄杏仁糕,林司瑶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光线下那黄金色闪耀的诱人光泽,杏仁的浓郁香气扑鼻。
染了豆蔻的手指轻轻捏起一块放入口中,满腔便都是杏仁的香甜与香脆。
翡翠见小姐吃得开心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笑,她还记得要嘱咐小姐不要用得太多,不然一会就用不了晚膳了。
林司瑶已经习惯了身边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每样糕点她只浅尝了一口。
算上上一世,翡翠跟在她身边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在很多方面不仅她能察觉到主子心情的变化。
林司瑶自然也看出了翡翠从她醒来后就时常出神。
林司瑶:“翡翠,你可有什么心事?”
翡翠踌躇了片刻,将她在竹林中发现珊瑚的异常以及在外间两人的对话都告诉了小姐。
珊瑚。
林司瑶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要不是翡翠的发现,她都快把这个背主的丫鬟给忘了。
上一世跟着她嫁入裴家的丫鬟只有翡翠和玛瑙。
琥珀是因为出了意外,而珊瑚确实被她发现与西院那边的人有所勾结。
林司瑶一开始是没有发现的,因为她对这四个丫鬟都是极其信任。
母亲早逝,继母又很快进了府,在这偌大的永诚伯后院,她们五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在林司瑶的心中,她们之间的情谊早已超过了主仆之情。
发现珊瑚的背叛是在她和裴家订婚之后,林梦雪因为不满被抢了婚事,开始把主意打在了珠玉阁上。
对此林司瑶是毫不担心的,珠玉阁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亲信,轻易很难插手进来。
直到她的饭菜中被人加入了大量的青桔汁,险些要了她的命。
林司瑶对青桔过敏,此事只有珠玉阁的老人知道。
八岁那年,因为误食了沾染了青桔的糕点,就浑身起了疹子发烧连夜不退。
彼时,永诚伯因事外出,只留苏锦儿一人守着不省人事的女儿彻夜流泪。
永诚伯回来已经是半月以后了,林司瑶的病早就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永诚伯府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知道她对青桔过敏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仅沾上了青桔气味的糕点就让林司瑶烧了好几夜,可想而知那被滴入青桔汁的饭菜差点要了她的命。
找上珊瑚的前一刻林司瑶还是不敢相信的。
直到那个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的婢女跪在了她的面前,对自己所做的事供认不讳。
金珠扶摇扇被轻轻晃动,扇柄上的流苏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
翡翠跪在地上,不敢出声。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她也不敢擦拭。
林司瑶:“派几个人盯着她,别被发现了。”
翡翠道了声是,俯身退下了,临走都未敢抬头看小姐的脸色。
流苏随之摆动,迟迟没有停下。
林司瑶自认为不是个严苛的主子,如果珊瑚再一次做出了和上一世同样的选择,那她也不会留情面。
林梦雪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是个吉日,只是太仓促了些。
不过想来她也多等不了了。
虽然在京城中永诚伯府并不是十分显眼的人家,可这么明显的换亲一事也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
为了躲避风头,很长的一段时间永诚伯府都在闭门谢客。
琥珀是在月中赶回来的,自从收到了小姐的信,她是一刻都未敢耽搁,连夜就赶了回来。
星月高挂,屋内的主仆四目相对,纷纷都红了眼眶。
此时的琥珀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稚气未脱。
在路上跋涉了好几日琥珀身上穿的是耐磨的粗布衣裳,脸上虽然有些灰尘但气色不错,不难看出她回家是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的。
林司瑶身边的丫鬟大部分都是家生子,只有琥珀是五岁那年她与母亲在寺庙门口遇到的。
当时已是深冬,苏锦儿拗不过女儿带她去上香。
琥珀的母亲仅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怀中是她重病高烧多日的女儿。
那年的雪下得很大,飘荡在空中如铜钱一般大小。那位瘦弱的母亲为了能上女儿痊愈,一阶一扣首,期盼着佛祖保她女儿性命。
年幼的林司瑶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忍,她躲在母亲身后不敢抬头看。
苏锦儿怜惜这位母亲的爱女之心,将出门携带的碎银给了她,让她给女儿治病。
后来的某一天,苏锦儿从外面领进来一个女孩向林司瑶介绍说这就是她的新朋友了。
琥珀长高了些,脸上也长了肉,林司瑶一开始还未认出来。
后来才知,琥珀的母亲为了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亲自将女儿送过来的。
年幼的林司瑶不懂得太多,她只知道自己身边的玩伴又多了一个,开心得不得了。
琥珀感动于小姐这般惦念自己。
在旁人看来,她们主仆不过是分开了一个月,只有林司瑶一个人知道她们经历过的天人永隔。
上一世她没有见到琥珀的最后一面,现在的琥珀却没有丝毫的疫病。
是因为她提前赶了回来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还未可知。
琥珀回来,林司瑶很高兴。当晚就让人准备了锅子,主仆几人坐在星光下欢声笑语。
珊瑚依旧不在,她的房里也不见人影。
刚回来的琥珀见状将疑问埋在心底,没有多问。
丫鬟四人中,琥珀和珊瑚住在一个房中,两人的情谊自然是更加亲近些。
回到屋舍,琥珀将目光放在了隔壁的床铺上。被褥被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屋内没有人回来的痕迹。
想到刚刚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珊瑚这个人,就连平日里最活泼的玛瑙今天都安静了不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珊瑚又在哪里?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依旧没有看到珊瑚的身影。
玛瑙有些焦急,她提起了房门口的烛光出了门。
三进院分为东院和西院两个院落。
东院是林司瑶的住处,西院则住着林绣娘母女。
东、西院之间有一处园子,园子不大但能够将两个院落完全分隔开。
身为下人,琥珀只有在跟着小姐的时候来过两次,对这里并不是很熟悉。
昏暗的烛火仅照亮脚下的一小方地界,夜里的园子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直感寒凉。
琥珀心中有些忐忑,却还是咬着牙小步的上前走着。
过了半刻钟,琥珀没有在园中遇见其他人,她有些打了退堂鼓,或许珊瑚已经回去了。
就在她转身欲回珠宝阁时,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像是西院的杜嬷嬷。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琥珀吹灭了烛光,纤细的身影躲进了一旁的花丛中。
交谈声愈发的近了,暖黄色的烛光蔓延过来,琥珀将身子又往里缩了缩。
“你好好办事,夫人是不会亏待你的。”
琥珀心中一凛,真的是杜嬷嬷的声音。
西院与东院交锋多年,东院的丫鬟下人就没有不知道此人的。
琥珀伏在地上,看不清杜嬷嬷身边人是谁,烛火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此人要比杜嬷嬷要高些,瘦些。
“嬷嬷放心,也请夫人放心。夫人交代的事奴婢会用心去办。”
杜嬷嬷欣慰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语气中难掩欣慰。
“夫人自然是放心你的,毕竟那件事就多亏了你,事情办的好,夫人定会好好赏你。”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这一块地方也随着两人的走动暗了下来。
风声依旧,蜷在地上的琥珀只感觉浑身血液冰凉,差点失去知觉。
日夜和珊瑚相处,琥珀大概是这世上最最熟悉她的人了。
虽然杜嬷嬷没有点出刚刚那人的名字,但在她开口的一瞬间琥珀就知道了。
响起晚饭后见到翡翠,她的欲言又止,小姐应该是知道此事了。
琥珀浑浑噩噩的走在月光下。
来到永诚伯府那年,母亲带她去庙里跪拜,庙里的师傅说她天生魂魄不稳,须的找个天命富贵之人,跟在此人身边方可安稳度过一生。
母亲二话不说,当天便把她送到了永诚伯府。
那时的琥珀不过是五六岁的年纪,看到满院的精致巍峨她只觉得心中很是不安,曾经的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被母亲抛弃了,常常在夜里蜷在被褥中哭泣。
同屋的珊瑚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帮她缓解慌张。
珊瑚在抬头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珠宝阁。
卧房里边亮着光,珊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