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的话,她眨了眨眼,平静地咽下口水。
“丁总,咱们之前可能发生过什么,但那只是成年人的正常需求,并不代表什么。我已婚,又是你的下属,这层关系很简单,以后也会这么简单。如果之前的事情给你造成了什么误会,那我向你道歉。”
她拒绝了自己,拒绝的如此彻底。
“可我是认真的。”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再一次强调自己的真心。
她淡淡地笑出声,好似这种话她听过太多遍,很擅长怎么回绝。
“你对一个已婚女人说这种话,不觉得很可笑吗?”
丁木南将他紧张的情绪转移至手上,他重重地捏了下自己的大腿,着急地喊:“可你们不是要离婚吗?”
平静是她的常态,她很少有情绪波动,可听到自己这番话,瞬间花容失色。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皱紧眉头,严肃一吼。
随着她这一声自己也清醒过来,所以刚刚自己在说什么鬼话?那是自己的愿景,怎么就喊出来了呢?
她沉着脸子站起身,气冲冲地拿起衣服、包就往大门走。
眼下丁木南非常确定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起码得先让她原谅自己,他不会让她再次消失,如果她一气之下下落不明,明天不来单位可怎么办?
丁木南紧紧跟在她身后,语速也跟着加快了,“我向你道歉,刚才说错话了,你能不能别生气?”
她没有理会自己,忙着换脚下的鞋子,抬起身子就打开房门。
见她已经打开门,丁木南立刻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腕。
此时,门外三个面孔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王敏、丁宏、丁文三人犹如热情的售货员,各个人脸上挂着笑容望向自己与许洁。
“南南!”王敏兴高采烈地率先喊了一声。
这连环打击还没令自己反应过来。
“南南,这是你女朋友吧?”丁宏问。
“同事,我是丁总的下属。”她主动解释。
丁木南瞥了眼她,又没好气地看看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这群人可真会找时间,居然这会儿集体出现?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嘛。
“哎,我这不是出院了,这次手术这么顺利多亏南南你,我们说没事就过来看看你,我给你包了点速冻饺子,你平时一个人在家煮着方便。”王敏举起手中的袋子,假惺惺道。
丁木南退后一步,给他们让出一条道,“你们先进去吧。”
他们一个个挂着笑脸往屋里走。
自己与她仍站在原地,手上也仍然还拉着她的手腕。
画面从那些人切换到她身上,语气自然也温柔许多,“你去我屋里坐会儿,他们不会待太久,完事儿我送你回去。”
她高傲地捋了下头发,完全不接受自己的好意,态度依然强硬,“不用,我自己可以回。”
“真的不会很久,我就想安全送你回家,别生气了好不好?”
丁木南的态度也很坚决,手上越抓越紧,或许这股力量……是怕她会消失,再也见不到。
当一个人濒临绝境时,会释放出一种想象不到的自我保护机制。
“行吧。”
她妥协了,垂下头默默往卧室走,不情愿地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
丁木南从客厅抱起可儿送到她身边,想着自己不在时让可儿陪陪她。
见到可儿她才有了些温和。
丁木南不舍地望了一眼她,又赶忙去客厅应付那一家,他知道他们并非只是单纯感谢,定是另有目的。
他们三人坐在沙发一排,自己故意坐到单独的沙发上,并翘起二郎腿,面对他们一家人,自己有一套全自动的防御机制。
“术后恢复的还好吗?”丁木南主动问。
王敏笑出声,“哎呀,大医院就是专业,现在恢复可好了,这都得感谢你啊。”
“应该的!”
“你自己一个人生活怎么样?你平时下了班可以来爸爸家吃饭,想吃什么就跟我们说,我们都退休在家也没事做。”丁宏热情说。
“没事,家里请了一位小时工给做饭,都挺好。”
“哎,请什么小时工啊,我在家又没事做,我过来帮你打扫、做做饭都可以的。”王敏笑嘻嘻说。
丁木南实在不想听她废话,笑了一声,“您把我爸和丁文照顾好就行了。”
有些人就是可以出口成章,说起假话来一点都不含糊。
王敏转头看看丁文,两人眼神通了个电,看来嘘寒问暖即将结束,准备要步入正题了。
“南南,现在文文在望京一家公司实习,哎呀,现在忙的都没有时间吃晚饭,天天都要加班,他们公司就是看他新来的就欺负他,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下班也没个准点,每天上下班路程又远,我们觉得他太辛苦了。”
王敏愁眉苦脸卖惨后又哀叹一声,酝酿了下情绪,继续说:“所以南南……你能不能在你们单位给文文安排一个工作,他学的是媒体创意的,又学过画画,我觉得跟你单位很对口。”
看吧,不用很久狐狸尾巴就会现出原形。
“其实不太合适,我们的设计师需要有绘画功底,还要有对口专业,而且我们不招聘应届毕业生,至少需要有两到三年的工作经验,我们不是大型国企,可以有时间培养人才,相比我们更需要人才带我们一起创收。”
或许是拒绝的过于易懂,导致王敏面色瞬间就难看了,可她这个人又极为聪明,没多久就调整状态,继续笑脸盈盈。
“文文就是没有工作经验,所以才不好找工作,你作为哥哥应该帮帮他。南南,你是单位的领导,安排个工作肯定不是什么难事。文文这孩子从小就崇拜你,总说要向你学习,大了要跟你一样有出息。这万事开头难,我跟你爸也没本事,帮不上他,心里是干着急,咱们一家人就你最有出息,你说我们不来求你求谁呢。”
说的还头头是道,只是这种话自己听太多了,太熟悉不过,从小就听,以前去他们家要抚养费时她也是这种套路,换汤不换药,主打一个……卖惨!
丁木南看了下手表,眼下已经快九点钟,自己或许该送她回家了。
“这样,丁文的事情我会考虑一下,我同事家里还有点事儿,我现在得给她送回去。”
她算不上是挡箭牌,只是自己实在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许洁才是更重要的人。
“奥对,南南家里还有客人呢,咱们今日就别打扰他了。”王敏道。
三人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丁文看看自己,露出一脸大男孩般的笑容,“哥,那我们走啦,你一个人注意身体。”
丁木南向他点点头。
丁文这个孩子其实比他妈强多了,没有完全遗传她的坏心眼儿,还是有点脑子,只是王敏那个人过于强势,所以一言一行都会影响他。自己只讨厌王敏和丁宏,可并不讨厌丁文,他这个孩子……还可以。
他们三人走到大门时,许洁也从卧室走出来,像女主人一般向他们道别。
丁木南望着她,好喜欢眼前这幅画面,如果她愿意,真想让她做这屋檐下的女主人。
关上门,送走他们,想到刚刚与她发生了些不愉快,不知此时应该怎么与她相处。
“我送你回家吧。”丁木南走近她,温柔道。
她拿起包,与自己走出门。
从电梯到地库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自己只静静地随着她的脚步,然后一起坐上车。
车子从地库驶入大街。
“刚刚第一次见到你有丁总的气势。”她主动说。
听闻,自己立刻笑起来,看来刚刚自己演过头了,被她发现了。
“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
丁木南抿抿嘴,“或许我是怕被割腰子,所以需要表现强大点。”
自己话一出,她垂下头,发出嘻嘻地笑声。
他忙望向她,这是今日第二次有幸见到她这一面,第一次是一进门对可儿。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他又补充了一句。
笑了有一阵子,她缓缓收住笑声,“她是你继母?”
这个女人……真的聪明的要命。
“是,特别差劲儿的一个女人。”
“说来听听。”
她对自己有好奇心应该是件好事。
“那我先来问问你,你对她印象怎么样?”自己反问她。
“不是善茬儿!”
天哪!丁木南眯起眼睛,一脸佩服地望着她,“厉害呀!”
“毕竟比你大三岁呢。”
她为什么要强调这件事儿,自己不喜欢她这么说,好似在有意拉远与她的距离。
“她对你不好?”
丁木南摇摇头,“那不是,准确来讲是从来没有好过。”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凄惨了,她没有再继续提问,也没有再作声。
双双沉默了一阵,可丁木南很喜欢眼下这种彼此敞开心扉的对话,便想在主动说点什么。
“她是一个卖惨高手,嘴里的段子一段一段的,你以为你惨,结果她永远比你惨。”
“既然这么不好,何必再见面?”
“她虽然没有有意对你好,但也谈不上伤害,而且跟我爸毕竟还有点血缘关系,又在同一个城市,不想闹太僵,面上过得去就得了。”
“想的挺明白。”
当然!自己一向很清醒,只是遇到她之后才变蠢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爸这个人其实跟她很像,都很利己主义。父母离婚后我跟母亲生活,之后我爸就没再给过抚养费,都是我妈一个人在养我,按理说我爸可是要给抚养费到十八岁的。可他跟那位后妈一样嘴皮子好,虽让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可又能令你说不出什么,他们心里是很爱你,就是没钱。”
“那你母亲很辛苦。”她声音弱了一些。
“非常辛苦,不过还好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成绩一直很好。”
“那现在你母亲很为你骄傲吧?”
说到这,自己一下就哀伤起来,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提到过母亲了。
丁木南摇摇头,“我母亲在我高中时就去世了,她为我吃了很多苦,还没来得及享福就走了。”
“对不起。”
丁木南没有作声,有时候一件不好的事情没人提起它也就慢慢淡忘了,但现在被提起,竟还是如启初一样难受。
两人又双双沉默了一阵。
她突然“嘿”了一声。
自己看向她,她正弯着嘴角,口中准备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别觉得就你自己不幸,作为交换我也跟你分享我的事情,我父母在我小学时就出车祸去世了,之后一直是我奶奶抚养我长大,奶奶在我大学时也去世了,所以现在我一个亲人也没有。”
她口中说了一连串不幸,可脸上却仍旧在微笑,从眉毛到嘴角都是弯的,像是在与自己分享什么喜悦。可自己知道她这副面孔是个假象,就如王敏的面孔一样。
她的不幸使自己心痛,因为自己经历过,所以自然知道她心里会有多不好受,一个亲人也没有,这句话如此悲凉,现在就连她丈夫也不在身边。
北京有一千多万人口,她却孤零零一个人。
自己能不能当另一个人?一直陪着她那个人?
丁木南转回头,目视前方继续开车,“这次是不是要换我道歉了?”
“那不用,我父母从小就不喜欢我,他们想要儿子,母亲二胎时流产了,之后就没再生,虽然有父母,可我从没拥有过他们的爱,所以他们去世时我一点也不难过。最疼我的人是我奶奶,所以奶奶才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一直比同龄人早熟,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少了父母的缘故吧,成长过程中所有事我都能自己做选择、自己承担结果,所以没有他们也不算是坏事吧。”
相比她父母去世,她口中的经历更令人心痛。
所以这些都是真的吗?她这样一个漂亮完美女人会有这样的往事?她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故事?与她丈夫又是怎样的关系?为什么即使她说了这么多自己也一点都看不透她?
聊着聊着就到了她家,丁木南随她一起走下车,准备说些什么离别的话。
“今日谢谢丁总款待。”
她如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笑着望着自己。
听闻,他垂下头,“不说下班后不要叫丁总,听着怪奇怪。”
“好,南南。”
南南?两个字是除了王敏和丁宏外从没被别人喊过的,从她口中说出来竟如此悦耳,自己脸上难藏喜悦,直接傻笑出了声。
从她口中说出来……更像是一个爱称。
“今天……在饭桌上无意冒犯,我这个人有时候不太会说话,希望你不要介意。”丁木南抿抿嘴唇,努力压制心中的紧张。
听闻,她定了定神,“虽然认识你并不久,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日后肯定会遇到一位配得上你的人,但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她又一次拒绝了自己,如此干脆,或许自己应该接受现实。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脸上是无奈地,心里是多么怀念那两个晚上,俩个人一起入眠的时光,本以为还可以顺理成章,哪知连触碰她都变成奢求。
丁木南不知道该不该面对现实,他不想被困在这困局中,或许只能相信命运,也唯有……随缘了。
本以为这次深入相处之后会与她近了,哪知道之后的日子里连与她单独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他主动邀约过一次,她拒绝了,这次拒绝后令自己变得胆怯,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招数再去接近她,这像是一道自己永远解不出的难题,对她真是有心而无力。
生活继续,好在她还在公司工作,也算是在自己视线之内,对她已经降级到能看到她就已经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