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到那种黏糊滑腻的触感,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仅仅一瞬息的失态让虞白芷给捕捉到了,她扬唇讥讽一笑:“怎么?不敢去?”
“我去。”魏舒月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她。
她不会让任何事物成为她的致命弱点,就算是她最害怕的蛇也不能。
她一定会克服恐惧,战胜心魔。
虞白芷错愕片刻,眼里的情绪愈渐复杂。
魏舒月动身前,苏雨寒欲开口劝她,甫一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神,眼底那抹坚决,让她将要规劝的话通通都咽了回去。
“我陪你一起去罢。”深知魏舒月怕蛇,她实在是放不下心。
“师姐,我可以的。”魏舒月一把按住她,目光异常坚定。
苏雨寒微愣,心神动摇,思量片刻就同意了。
“那你小心,早些回来。”
她温声叮咛,将防御各种毒蛇的丸药一并塞给了魏舒月。
“师姐放心。”魏舒月不愿拂了她的好意,将丸药收好后告辞下山。
一路畅通无阻。
阴森森的山涧树木苁蓉,行走在铺满地面的枯枝败叶上,那种犹如脚踩棉花的触感,似有淤泥自脚底而起。
尽管魏舒月戴上了蒙脸巾,鼻尖处依旧可闻淡淡的腥气。
常年不见天日的林子里爬满青苔藤蔓,只消看一眼上面似有某种动物爬过的痕迹,就令人浑身不适。
魏舒月继续往深处走。
耳畔忽然听闻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立即止步,竖耳倾听这愈来愈激烈的动静。
一阵腥风自脚底窜来,魏舒月本能地提脚跃起,半空中一个翻身弹跳到了前方的树干上。
利剑出鞘,对准飞扑过来的蛇斩了过去。
血腥气在鼻尖处弥漫开来,她忍不住作呕两声,视线避开了断成两截的蛇,良久方缓和过来。
才踏进这片林子就遇到了袭击,她怕不是闯入了蛇的领地?
这样想着,她急忙加快步伐,想要赶在那些毒蛇闻腥而来之前找到虞白芷要的断肠草。
进入新的领地,毒蛇环伺,她想要另择行路,却还是晚了一步。
当毒蛇张开嘴飞咬过来,她只能拔剑还击。
这次,她有了防备,将毒蛇斩断后立即旋身避开,令人作呕的腥气被她甩在身后。
心潮起伏,肌肤微微颤栗,那种不适之感依旧难忍。
她掏出一颗药丸含在嘴里,毅然往前行去。
仰望悬崖边上,她终于寻觅到了一株断肠草。
魏舒月欣喜一笑,挽袖提起裙摆,一步一步依靠着崖壁突出的石块向上攀爬。
纤纤玉手被凸起的石块磨破皮,她也只是停下来轻轻呵气,很快就又继续往上爬去。
离得越近,她心跳越快。
伸手欲将断肠草连根拔起,指尖忽然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硬是凭着仅剩的意志力将断肠草一把拽在手里。
随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摔到了崖底。
“砰”的一声,撞得地面灰尘四散。
她胸腔里狠狠一震,口中腥甜,呕出一口鲜血。
身体放平躺于地,脑海里传来阵阵晕眩。
她忍痛抽出匕首来,在被毒蛇咬到的指尖,已然红肿的伤口处划了个十字,接着从怀兜里掏出解毒丸咽下,复又阖上眼缓缓调息。
这一摔可把她摔惨了,好不容易恢复些力气想要站起身,却又发现脚崴了。
她秀眉紧蹙,仔细检查脚踝处错位的骨头,狠了狠心使力一扭,接骨的痛楚让她冷汗直流,忍不住闷哼出声。
缓了良久,魏舒月才重新站起来,撑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天色渐暗,山野里阴风阵阵。
山脚下,疾风掠过,草丛摇曳。
魏舒月脚下不自觉退了一步,眼前人影幢幢,她回顾身后,退路也已堵住。
“魏舒月,可让我们等到了。”钟俞杰甩了甩手里的刀,狞笑着盯住魏舒月。
魏舒月冷眼瞧他,不敢追到九凤崖,只敢埋伏在此地跟她叫嚣,这样的人她从来都不放在眼里。
只是眼下,她受了伤,又中了蛇毒,要应付这些小人…
“你想要怎样?”她不动声色地问出口,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自然是给你点颜色瞧瞧!”
他话音未落,眼前寒光一闪,魏舒月的身影已然落入他瞳孔里,他惊愕地瞪大双眼,慌忙退后。
魏舒月紧追不放,手中利剑连环刺出,凌厉若风,势如破竹。
钟俞杰狼狈应对,硬接了十几招后落于下乘,魏舒月利剑急刺横挑,他手中刀脱手而出,直直插入地面。
下一瞬,他整个人摔落在刀侧。
魏舒月回首向其余人杀过去,快大猛攻之下,金刀门徒受伤过半。
而她,脚下传来钻心之痛,脸色惨白,冷汗自额角滴落,疼得撑剑跪地。
见状,钟俞杰得意地笑出了声。
“这是受伤了?”他狐疑地盯着魏舒月的腿。
随即放声大笑:“哈哈!我看你还怎么猖狂?”
“对付你们这些喽啰绰绰有余。”魏舒月冷笑,嘲讽的眼神刺得钟俞杰面上火辣辣的疼。
他压下心头怒火。
“上!”
一声令下,金刀徒再次持刀围过来。
魏舒月咬了咬牙,仗剑身起,使的依旧是连环杀招,意在几招之内逼退敌人。
见她招式狠辣,又快若惊鸿,金刀门徒心下皆惧,心中纷纷疑心她是故作受伤的样子迷惑对手,因而手下慢了几分。
这恰好形成了突破口,魏舒月找到契机强势杀出包围圈,曲起手指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嗒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飞奔到魏舒月身边。
“抓住她!”
钟俞杰此刻才意识到魏舒月想跑,急得双目圆瞪大声呼喊。
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
魏舒月翻身上马,回头对钟俞杰撂下狠话:“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随着马儿扬蹄疾驰而去,尾音也渐渐飘散在风里。
钟俞杰狠狠一跺脚,暗暗懊悔,这次没能趁着魏舒月受伤将其捕获,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月上中天。
魏舒月回到山门下,整个人自马上摔了下来。
“阿月!”
一直在等候她的苏雨寒慌忙跑了过去。
见到魏舒月青紫交加的脸色,她立即反应过来魏舒月是中了毒,连忙将人背起回了门里。
这次受伤,魏舒月养了整整半个多月的伤。
而在这段时日,长安城里也发生了许多事。
其一便是张奉远私设盐场一案已经查清。
东宫。
崇文馆内,太子李驰正在翻阅卷宗,越看眉心越紧。
待他看完,抬眸环视一圈,太子太傅谢登及等人纷纷垂眼恭听示下。
“老师,孤想听听您的看法。”李驰神情平静地看向太子太师曲钟陵。
曲钟陵谦虚地拱了拱手,一板一眼地缓缓道出:“依臣拙见,张奉远此人要么当真是清廉正直,要么就是所图远大。”
“案卷所写张奉远私设盐场,与扬州大盐商合作,将所得海盐运往海外售卖,所得赃银悉数用于其统御下兵士,其中还包括军市所得赋税,不怪乎六州之兵对其奉若神明,一致联名上书为其脱罪。”
“这样的一个人,殿下又该如何评判?”
他说到最后又将问题踢回给了李驰。
可他的一番话,也正是李驰心中所想。
张奉远,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大公无私,从他用的越窑名瓷就可窥见端倪。
他不但要查张奉远,还要查查朝廷里的蛀虫。
究竟是怎样的贪*污腐*败竟用得着堂堂大都督用私自贩盐的举措补贴将士饷银。
“依老师所言,此人要么刚正不阿,要么心机极深。”李驰神色依旧从容不迫。
“不论如何,孤会建议父皇将其流放,永不录用。”
他可以留张奉远一条性命,但也一定会绝了张奉远再度起复的后路。
“殿下英明。”诸人纷纷拱手称赞。
众人退下后,李驰有些兴致索然,放松身体倚靠于椅背,也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这是张府递进宫里的请帖。”
郭公公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投来淡淡的一瞥,郭公公立即会意将帖子递了过去。
张府弄璋之喜邀他前去宴饮。
想到张焕远与他同岁,如今都已经有孩子了,而他的太子妃还在与他怄气不愿嫁他。
他心中顿时堵得慌。
二十年来从未为情苦恼过,如今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殿下是该去沾沾喜气…”郭公公笑眯眯说道。
李驰性子随和,底下人方敢说真话。
闻言,他也只是随手将请帖搁置在案上,深邃的墨瞳依旧无波无澜。
“她还是不愿回来?”
这样突兀的一句话让郭公公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太子妃许是碰上什么事情耽搁了回程。”他面上讪讪,笑着宽慰。
李驰轻哂一声。
他心知魏舒月不过是在逃避,只是,她又能逃避到几时?
就快到六月了,所剩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不信魏舒月还能闹出什么动静?
不过,他还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他的这位太子妃可不是省油的灯。
念及此,魏舒月的一颦一笑忽而映入脑海,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正要吩咐郭公公去魏府探问,还未曾开口,门外响起了荣卓的声音。
他这次带来了杜若岚的密信。
看过之后,李驰原本平静若水的神情倏忽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