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被人堵住。
魏舒月不得不勒停马儿,她心知自己眼下是走不掉了。
擒贼先擒王。
念头一起,她一手按在马鞍上,借力腾身,回首一鞭横扫过去。
少年眼里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暗道一声:来得好!
他早就想试探魏舒月手底下的真功夫如何?
刚刚在魏舒月面前丢失的脸面,他打定主意要挣回来。
“噼啪”几声,二人的鞭子在半空中电光火石地连连过了几招。
从马背上打到了地面上,尘土飞扬,人影翻飞。
围观之人紧紧盯着,丝毫不敢错眼。
不过眨眼的功夫,少年一个不慎,让魏舒月瞅准机会一脚踹向面门。
尽管他躲得快,依旧被磕到了半边脸。
魏舒月点步旋身,人影飘飞,下一瞬已然稳稳落于马背上。
少年吐掉一口污血,回头阴恻恻地看向魏舒月。
“小丫头,你多大了?有夫家没有?”他擦了擦脸,忽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冷的白牙。
他一双墨瞳晦若深渊,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惹得魏舒月脊背生寒。
“要你管?”魏舒月敛眉冷脸。
“你是哪家姑娘?爷娶你如何?”他上前一步追问。
魏舒月回他的是狠狠的一鞭子,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要被打得皮开肉绽。
再回头时,眼睁睁看着她策马扬尘而去。
“将军?”副将眼神询问他要不要继续追?
“正事要紧。”少年直勾勾盯着魏舒月的背影,眼里意味不明。
副将也不敢问。
骆集马场在十几公里外的北嵇山下,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经路上这么一耽搁,魏舒月和高彦鸣到达时已是晌午。
“月月!”
魏舒月翻身下马,冯堂主高兴地大笑着跑过来迎接。
余光落在魏舒月骑的马儿身上,诧异地直呼:“这不是流星吗?是你骑回来的?”
“嗯。”魏舒月点点头。
冯堂主眉头一皱,“你没遇见那个嚣张跋扈的主儿?”
魏舒月猜他口中那个嚣张跋扈的主儿指的是路上遇到的少年军官,神色转淡,“遇见了,还打了一架。”
“没受伤罢?”冯堂主紧张兮兮地上下打量着她。
“冯叔放心罢,有谁能伤得了师姐。”高彦鸣骄傲地抢话。
“那就好那就好。”冯堂主放下心来。
“对了冯叔,那人是谁?为何要把流星骑走?”高彦鸣十分不满地质问道。
冯堂主面色古怪,随口敷衍:“都是生意上的事…。”
“冯叔…”魏舒月拖着尾音。
他想忽悠高彦鸣可以,却忽悠不了自己。
魏舒月沉静如水的目光望过来,冯堂主立即败下阵来。
“军府要购马,谁知这爷看中了流星,我都说了流星性倔暴躁,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结果这位爷非要试骑…”
他无奈地两手一摊。
“这么说他们等会儿还要来?”魏舒月目下一沉,她可不想再见到那个少年。
“还有些尾账要算…”冯堂主嘿嘿笑着。
“那我就不进去了。”魏舒月把缰绳递给冯堂主,回头抚摸了下流星,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坐骑走去。
“月月,这好好的怎么就要走了?”
冯堂主追着她的步子十分不舍。
“我打了他…”
话到嘴边,忽而考虑到一事,不得不叮嘱一句:“若是他向冯叔打听我的来历,冯叔可千万不要告诉他。”
“放心,我自有分寸。”冯堂主正色回道。
“我走了,冯叔保重。”
她拱了拱手,对高彦鸣使了个眼色。
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恰好跟返回的少年错过了。
听到马蹄声响,冯堂主还以为是魏舒月又回来了,回头时,嘴角的笑都还来没及收敛就猛地想起马蹄声不对。
来的起码有十几匹马。
果然,眨眼就见少年一行人策马而至。
见到流星的那一刻,少年眼底一亮,盛气凌人地张口询问:“她来过了?人在哪儿?”
冯堂主故作疑惑的样子,“不知军爷说的是谁?”
少年嘴角微勾,阴狠狠的目光宛如钢刀剜了冯堂主一眼,“自然是抢走本将军坐骑的黄毛丫头。”
自己毛都没长齐呢?还敢叫别人黄毛丫头?
冯堂主暗自腹诽,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赔笑道:“军爷说的可是金刀门门主掌上明珠?人刚刚把流星送回来就走了。”
金刀门跟仗剑门可谓是世仇,栽赃嫁祸给对家,冯堂主心里没有一丝愧疚。
“金刀门?”少年低喃。
江湖草莽出身的女子配他确实高攀了,不过看在她长得俏性子够辣的份上,纳为妾室也无不可。
少年暗暗想着,打定主意待此地事情了结就去金刀门会会她。
魏舒月又哪里会知道少年的心思。
她与高彦鸣回到门里。
迎面就撞上了虞白芷。
“你们两个不好好练功又跑去哪儿了?”虞白芷脸色阴沉地盯着二人。
高彦鸣心里不忿,奈何眼前之人惹不起,他默默垂下头躲到魏舒月身后。
“师父让我送信给冯叔,师叔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我师父。”魏舒月从容不迫地应对。
虞白芷朝她走来,围着她转了一圈,轻哼一声走了。
“师叔怎么老是针对师姐你?”高彦鸣不解地嘀咕。
魏舒月沉默了。
说起来,这到底是她父亲惹的祸。
当年她父亲在仗剑门学艺,天赋高,长得又是风流倜傥,惹得虞白芷芳心暗许。
中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直至后来,她父亲母亲成婚。
虞白芷因爱生恨,恨屋及乌,魏舒月自然而然成了她泄愤的对象。
正思量间,董蓁蓁和程望北等人齐刷刷地朝着魏舒月跑了过来。
“师妹!”“师姐!”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同门的笑脸相迎。
“师姐你总算回来了,快随我们一起去瞧瞧龙舟。”董蓁蓁挽着她胳膊,亲昵地说道。
魏舒月由着她拽着自己往后山去。
彼时,到达河边,卓阑正站在河边与坐在龙舟上的师兄弟交代什么。
听闻身后传来喧闹之声,他回头就见高彦鸣等人簇拥着魏舒月走来。
众多人里,唯有她翩然似谪仙,灼灼似娇桃,一下子就夺去了他所有的注目。
“师妹。”
“师兄。”
二人客气地拱手见礼。
“师妹要不要试试?”说着,他将手里的鼓槌递给了魏舒月。
魏舒月抿了抿唇,终是接过了鼓槌。
耳畔是同门的欢呼声。
魏舒月赶鸭子上架,又听卓阑对她谆谆教授,她领悟高,不一会儿就明白了如何打鼓?不过是附和着众人划船的节奏,时而快时而缓,再牢记掌握方向的暗号即可。
“师妹可记住了?”卓阑微笑着看向她。
她点点头,一一记下,这才上了龙舟。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伴随着“嘿咻嘿咻”的声音,魏舒月将鼓槌用力捶在鼓面上,发出“嘣”的一声。
龙舟在紧密的鼓声下极速向前驶去。
往返两趟下来,魏舒月已然掌握了打鼓的节奏。
“师姐你真厉害!”
高彦鸣和董蓁蓁异口同声。
魏舒月不骄不躁地莞尔一笑。
“天色不早了,回去罢。”卓阑目光落在魏舒月脸上。
一众人沿着山路而回。
用过夕食后,魏舒月和卓阑在庭院里烹茶。
茶香袅袅,庭院清静。
“师兄是如何受伤的?”魏舒月轻啜了一口茶汤,问出心底疑惑。
卓阑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面上略显不自在,缓缓而答:“那日练功冒进了些…”
魏舒月浅浅一笑:“师兄的功夫在门里数一数二,也会担忧被人比下去吗?”
卓阑自嘲一声,看向魏舒月的眼神愈加清明,“唯独让我怀惧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魏舒月面上一怔。
“师兄说笑了。”她笑容僵在了嘴角。
卓阑衣袖轻拂,淡然一笑:“你我师兄妹许久未曾切磋一番,不如趁着今夜…”
一言未了,魏舒月打断他话:“师兄受伤了,我胜之不武。”
“师兄不便动手我来。”
清脆之声在庭院里骤然响起,眨眼间,人影自月洞门悄然而入。
他笑着朝魏舒月拱手,“魏师姐。”
此人颇有些眼生,魏舒月狐疑地微微敛眉。
“他是今岁才入内门的弟子,叫沐阳。”卓阑含笑替她引荐。
“还望魏师姐不吝赐教。”他态度恭谨。
沐阳瞧着年长她两岁,不过门里皆是以资历排行,对方尊她一声师姐,她也受得起。
“好。”她欣然应允。
内门新弟子想要她指点一二,她总不能拒绝。
月色下,两道身影翩然落在庭院中的梅花桩上。
魏舒月利剑出鞘,随意撩起一朵剑花,负剑于身后,平静而道:“沐师弟请。”
“得罪了。”
沐阳竖剑而起,轻点木桩踏步而至。
魏舒月仗剑出招,看着平平无奇的招式内里却暗含机巧,几招之内逼得沐阳频繁后退。
她衣袂随风招展,月影紧紧追随,俨然月宫仙子。
一剑一式行云流水,争鸣之声响在半空,不绝于耳。
沐阳退,她进。
“师妹小心!”卓阑瞪眼惊呼,起身时撞翻了案几,茶汤洒了一身,从未有过的失态。
木桩忽然倾斜,眼见魏舒月就要跌落在地,她以剑尖撑地,极速拧身回旋,手掌拍在木桩上,出人意料地稳稳退落于地。
刚刚的惊险仿佛只是错觉。
“师妹你没事罢?”卓阑飞奔至她身边,握住她手上下打量着。
魏舒月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目光落在倒下的木桩,眸色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还在木桩上的沐阳,神色明显怔了怔,眼里蓄着让人看不真切的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