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轻衣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住,很是惊恐不安。
裴琢玉不说,她的思绪就不受控制,只能朝着糟糕的深渊中落去。
那几乎形同实质的恐慌紧紧地扼住了她的脖颈,她无力地跌坐在裴琢玉的怀中,控制不住如浪潮奔涌的情绪,眼尾已泛起一片红。
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情吗?不,是她对缺席的那三年的悔和恨,是她始终没法放下的痛心。
她的双手因为慌乱而颤抖不已,连呼吸都像要被风吹皱。
她遏制不了的情绪终将在裴琢玉的跟前爆发出来。
裴琢玉揽住宁轻衣,不明白宁轻衣的情绪从哪里来。她的心头也无形中笼上了阴云,没了先前说笑似的轻快。“怎么了?”裴琢玉尽可能地维持自己语调的平稳,不让自己莫名其妙的烦闷影响到公主。
宁轻衣声线发颤:“你说,当年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啦。”裴琢玉故作轻快,她的语调扬了扬,可瞥见宁轻衣要哭不哭的神色时,心中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她扬起的唇角耷了起来,她说起过往很轻松,但在有人关心的时候,还是会有委屈和不快冒出来的吧?
“就是他们不希望我挣那个钱,想要让我消失。”裴琢玉说得很是含糊,“人多势众,有点棘手,可也没那么难嘛。主要是他们轻视我呢,再加上也不想在闹市里生事……到了僻静处,反而给我发挥的余地了。”
但她还是吃了教训。
左臂上被那些浮浪儿用刀划拉了一道血口子,倒是跟右臂不知道哪里来的伤疤对称了。
宁轻衣非要追根究底,裴琢玉只好坦白。
可她没想到那早已经过去的事情,招引得宁轻衣落下泪来。
滴落在手背上的泪是温热的,可裴琢玉浑身僵住,心间一片寒凉。
这……怎么回事呢?
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到这个地步吧?难道是她这个替身太合格,以至于公主自动将她替换成驸马,其实只是借着这件事情为驸马伤神?
公主宣泄情绪,那她要做什么?
哄一哄吗?
裴琢玉的心潮起伏。
宁轻衣的心间紧张而又痛苦,她的眼睫上挂着泪,在安静了数息后,一把抓住了裴琢玉左手的袖子往上捋。
裴琢玉:“!”她下意识地缩手,可对上那双泪水盈睫的眼,她的心脏猛烈地抽搐着,抗拒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那是一道数寸长的疤痕,印记很浅淡了,可宁轻衣眼前浮现的仍旧是血肉模糊的场景。
脑海中在刹那间浮现出无数个“如果”。
她心中一阵阵发凉,在心痛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悲。
当她选择不去追溯过往,那“裴琢玉选择抛下她”的这种猜测将会伴随她的一生,成为她无法摆脱的梦魇。
宁轻衣抬眸凝视裴琢玉:“疼吗?”
裴琢玉心尖一颤,这只是借着“驸马”名义得来的虚假关心,可仍旧是刹那的动容。沉默片刻,她放轻声音道:“不疼。”
宁轻衣轻呵一声,她低语道:“怎么可能不疼呢?”她微微俯下身,合上了眼眸。柔软的唇贴在裴琢玉手臂的伤疤上,动作很轻。
温热的气流如暖风从臂上拂过,仿佛要吹散那三年中的落魄事。
裴琢玉忘了反应,只是怔怔地凝视着宁轻衣,直到她抬眸时,才大梦初醒般,动了动手臂。她的面颊泛红,好像置身蒸笼中,一股股热气往上腾升。
她被热气烧到喉咙干渴,只能无意识的、紧张的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而宁轻衣凝眸望着裴琢玉,任由自己被残余的情绪主导,抬起手指轻轻地点在裴琢玉的喉咙,慢慢地往下滑。
“殿下……”裴琢玉有些承受不住,忍不住出声打破了寂静。
“嗯?”宁轻衣回神,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扬起一抹勉强的笑容,替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只是想到了驸马。”
“哦。”裴琢玉木然地点头,心中莫名酸酸涩涩。
宁轻衣趴在裴琢玉的怀中,缓和了情绪后也没下去。双手搭在裴琢玉的肩头,轻声问:“你见到杜娘子吗?觉得她如何?”
裴琢玉:“……没见到。”她一来就被庐陵公主拽着玩樗蒲、投壶,紧接着又被喊到屋中作陪,哪还有功夫跟杜佩兰搭话啊。况且公主选的人,不可能会差。
宁轻衣又道:“来宴上惯例会吟诗作赋,到时候让人将她们的文章呈上来,你瞧瞧有什么合意的。”
裴琢玉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她的确认字,能看懂医术,但品评文章,这是她能做的事情吗?
难道是变相催促她学习?
裴琢玉抿唇,眼神逐渐黯淡无光。
引凤池畔。
庐陵公主拽着爱玩乐的人投壶,而好静的则是凑在一起欣赏池沼楼阁,一个个都有出口成章、援笔立就的本事。
对公主府藏书感兴趣的人不少,随着消息逐渐放出,贵女们也都知道了公主要替裴娘子的女儿找夫子的事儿。很多人的确有意接近公主府,可公主的女儿和裴琢玉的女儿毕竟是不一样的,隔了多少层呢,犯不着去做这事。听明白了后,不少人都偃旗息鼓,只余下些门第不够清华,或者是对公主府上藏书极为感兴趣的。
“藏书只是个幌子,目的是找人教小娘子读书,你现在知道了吧?”郑澹容找到了杜佩兰,将先前戛然而止的话题给续上了。
杜佩兰胡乱点头,心想着,那小娘子资质不知如何。
先前被肖似驸马的裴琢玉惊了惊,都没顾上看一旁的小孩。
杜佩兰问:“你有瞧见她吗?”
郑澹容无言,半晌后才道:“总会瞧见的。”
杜佩兰心说也是,便没继续说话。
被邀请来的贵女里也有成家的,那头崔萦跟小孩扎在一块儿玩,可没说几句话,就没了兴致。
她跟那帮人合不来。
本来她要去找裴琢玉的,哪想到在半道遇上一个漂亮姐姐。
她立马就走不动路了。
等到钱白泽找到自己的“学生”时,崔萦腮帮子鼓鼓的,正被人用糕点投喂呢。
又要吃糕点,又急着说话,口齿含糊不清:“我阿耶系吹、不存。”
喂食的小娘子一愣,崔甫存?没在长安听过这号人。
钱白泽:“……”
要不是从清河公主那得到消息,她都要信了。
崔不存……的确是不存在的。
坐在别人怀抱里吃着糕点,还没忘记编造谎言骗人。
这崔萦,不老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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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坐怀微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