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饲养的小池同学 第15章 他是一片沼泽地

池步遥的手放在荀轼拿笔的手上，交搭在一起，

一字一顿有力地写出了这一行字，像是在进行着什么隆重庄严的仪式，就好比二人在念着结婚誓词，

荀轼爱池步遥不需要欺骗，

看着眼前的成果，池步遥满意地点点头，向一旁看上去乖巧极了的荀轼伸出了尾指，

清冷的声调也融化了开来，变回了日常的样子，

“拉钩。”

“嗯，拉钩。”

两人的尾指勾缠在一起，这或许是他们同样缠绵入骨的命运化身，很幸运的是，

炽热而真诚的池步遥再一次如几年千前一样，扫清了荀轼世界的迷雾，

被池步遥钩着手指一阵摇晃的荀轼陷入了恍忽之中，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可能是没想到他的阿池反应居然会那么大，没想到他的阿池宁愿自断手臂也要挣开虚幻的剧本，没想到他会站在漩涡门后直接表露自己的心意，

他的阿池，跟他心中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重叠，直到现在，直到眼前正跟他拉着钩的这一刻，阿池跟那个人，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那些事情，只有他的师兄，只有他的池步遥才会做得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一直以来便大错特错，其实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刺激来唤回那个人，

因为阿池，本就是他的池步遥，

“阿池……”

“先吃早餐，有什么待会再说。”

“好。”

两人就这般怀着满心的话语，拿起了碗筷准备起了进食的步骤，但池步遥才刚夹起一块成色最好的煎蛋想放入荀轼的碗里时，

一阵陡然的亮光从侧边射出，照亮了整个客厅，随后又马上暗淡了下来，给了客厅一秒钟的卡啦OK体验卡，

池步遥被这突出其来的一下闪光吓得一用力，筷子直接扎穿了煎蛋的黄色外衣

他慌忙向那边看去，视线扫过电视机，扫过地板，扫过沙发，

不是，不是，都不是，它们看上去一切如初，都很正常，

直到他的视线扫在了墙壁上的那副原本脸上缺了一块拼图的人像画，

那一块缺少的地方，被补全了！只是它的颜色相比于周边来说相对暗淡不少，所以显得有些怪异，

池步遥原本平静安宁下来的心再次被这异常所搅动，他又慌忙向荀轼看去，发现荀轼居然也转过头去看着那副被补全的人像画，

“荀轼，发生了……”

池步遥忽地没有问完这个问题，因为他看到，荀轼背着他的那张侧面的边缘，晶荧开始由上至下流转了开来，

那是，荀轼在哭，

那行单薄的泪似乎有着超越一切的温度，让池步遥明显地感受到了荀轼现在的激动，那是，喜极而泣，

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

池步遥站了起来，走到了荀轼面前，与晶莹流转的源头对视着，

“荀轼，到底怎么了？”

池步遥把双手放在了荀轼的脸上，想要为他的爱人拭去滚烫的眼泪，温润的触觉让池步遥透过37℃的身体感受到了那股萦绕在荀轼体内久久不散的潮湿，

他的爱人，荀轼，好像是一片沼泽，一片等待他成为第一抺阳光的沼泽，而且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泪光在荀轼的脸上晕开，水光让荀轼的面容添上一分怜色，他迎着池步遥伸出的双手进入了爱人的怀抱里，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先打破了深情的对视环节，他们吻在了一起，是一个法式的湿吻，看上去两人都想彻底把对方融入自己的生命里，

池步遥也分不清了，分不清他现在脸上的泪珠究竟是自己流下的还是蹭到了荀轼的，

他们额头紧贴在一起，

他只听到荀轼声音有点颤抖地说道，

“我早该知道的，阿池，我早该知道的。”

“最后一块碎片本就应该是意气风发的你啊，我的阿池。”

碎片!先前的种种此刻汇聚成了一点出现在池步遥的脑海之中，他几乎脱口而出道：“梦!是我的梦!”

他的梦，每一次的结尾都是翻飞的世界里向他飞来的碎片，还有那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潮声，

“你梦见了什么，阿池?”

“好多，好多离奇的世界，还梦见了你变成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我好像还杀了很多人，不，他们不是人……”

池步遥边说着，边用殷切的眼睛看着荀轼，他渴望能从荀轼这里得到解释，得到一个真相，

“那是真的，都是真的，阿池。”

荀轼环住了池步遥的后腰，让他的阿池以一个跨坐的方式坐在他的腿上，他认真地说道：“梦是真的，梦里的我也是真的，爱也会是真的。”

池步遥把头埋在了荀轼的胸膛里，嗅着爱人身上的幽香，倾听着爱人的心跳，

他想听荀轼继续说下去，但荀轼却不说话了，而且，

心跳声，消失了！

池步遥抬起头来，看到的是荀轼半张的嘴唇，但是声音却不存在，

“铛——”

一声沉闷的鼓声伴随着一片没有厚度的苍冷圆圈凭空出现展开，炸裂在池步遥的耳边，他的睫毛也为之一振，

好在那之前荀轼便先捂住了他的耳朵，

池步遥看着荀轼依旧动个不停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的唇瓣，周围越来越多的象征虚无的惨白圆圈展开在他们的身边，像是包围网一样将他们紧紧困住，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哪怕是被捂住了耳朵，池步遥依旧听出了那声音上几乎要溢出来的寂灭之意，

万物的寂灭，不仅如此，当他哪怕只是凝视了苍冷圆圈一眼，他竟然就生出了一种惭愧的意味，让他几乎想要当场引颈自戮来谢罪的感觉，

但那圆圈身上又带着违和的强烈神圣感，

池步遥慌忙把视线移回到荀轼身上，但余光依旧让他看到了苍圆们纷纷流转了起来，

它们来到了荀轼的头顶之上，像是史莱姆一样团团融合在了一起，随着形状也逐渐流转了开来，他看清了，

那是，那个形状是，一把悬在荀轼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尖越来越长，在其流转到了极致的时候轰然落下，

荀轼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抓住剑尖，锐器入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顺着荀轼的手臂流下，

尽管荀轼已经尽量把手的方向后移，但依旧有几滴滚圆的血液洒落在了池步遥忧心的脸上，

荀轼伸出了另一只手为池步遥抹去那几滴鲜红，却又在下一秒用手指将这鲜红涂抹在了池步遥的嘴唇之上，

荀轼只手挡住倾天而下的尖剑，用着温柔的口吻对池步遥说道，

“阿池，首先我要向之前消去你发声的权利而道歉，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事实，阿池，那就是，我同样被禁锢住了，被一个，至上的存在。”

池步遥踮起脚尖，伸出手来想抓住剑尖为荀轼分担，尽管他知道那可能并没有什么用，但他依然伸出了手，但荀轼依然将他拦下了，

荀轼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池步遥的双手，幸好这次来的已经不是冰冷的锁链，

“是谁?”

“阿池。”，荀轼的手抓得更紧了，他唇角微勾笑着说道，“我跟天道打了个赌。”

池步遥一愣，明显没想到荀轼嘴里会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词来，

“天……道？”

“嗯，阿池，就是天道。”

池步遥的眼珠四转起来，最后又回到了与荀轼视线交错的轨道上来，他试探地问了一句：“是.….玄幻小说里的那种吗?”

“恐怕要比那还强的多，阿池。”

“你们，赌了什么?”

“你。”

池步遥突感一阵眩晕，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指向自己，用着发抖的声线说道：“我?”

血液划过手臂打落在地板的吧嗒声完美地接替了这一段寂静的空白时光，

“但你不是筹码，阿池，我才是。”

“作为如果打赌失败的结果是，我会死。”

荀轼说这一段话时语气十分平静，只是在确切地为池步遥陈述一个事实，

“你……”，池步遥一滞，“你之前从来没打算跟我说这些是吗？”

“不止。”

“在我原本的计划中，如果我，如果我们又输了，那么我必然会死去，而我，也会必然地把你，永远，永远地关在这个瓶中世界里。”

“……”

池步遥沉默了很久很久，真的很久很久，

“你有想过我的意愿吗。”

“至少你活着。”

池步遥心一紧，猛然挺直了身子，“那还不如死了！”

荀轼抬头与他的爱人相望，继续陈述着属于他的现实，

“那我会清除掉你的记忆，让你忘却所有，然后让你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这里。”

“……”

荀轼一瞬间的眼神变化被池步遥的视线捕获了，那是，犹豫，不安，与惶恐，

“抱歉，阿池，事实上，我已经干了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

池步遥的不解，震惊与愤怒全都被荀轼所觉察，但他依旧说了下去，

“梦里的事与世界都是真的，你感到的迷茫与破碎的记忆也是真的，是我，在每一个世界结束后清除了你的那段记忆。”

悲伤的浪潮在池步遥的眼帘里打转，快要冲破岸边最后一道防线，

这是哽咽的一次演绎，完美的，发自内心的，底色是痛苦的，绝望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愿意对我说出来呢？荀轼！是想着连我这一段的记忆，也可以随时动动手指消去，是吗！”

“不是的。”

荀轼的神色郑重起来，他不顾依旧向下倾压的巨剑，毅然起身，重到将空间也挤压成黑色碎块、锐利到连虚无也划出长痕的巨剑，同样毅然地丝滑将他的手臂切下，

手臂横斜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空中一大一小两滴晶莹的血珠同时落地，再一次验证了伽利略的成功，尽管这里拥有的仅仅是瓶中世界里那不知真伪的万有引力，

尽管有再多的尽管，但荀轼还是站了起来，像一面柔软的钢铁长城在池步遥面前拔地而起，

“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你不再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