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食用者的生存哲学 第1章 第 1 章

边缘区位于山林地带，地势陡峭，交通很不便利。

一辆军用攀爬车顺着铁道行驶而来，缓缓在等候多时的黑衣守卫面前停下。

呲——

车门自动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压着几个少年下车。

为首的守卫对着终端上的照片挨个核对过去。

“这时候还有插班生来？”

“估计是今年最后一批了吧，边缘区的通道都已经封了。”

确认无误后，向那队士兵点头示意，指挥其余的守卫将少年带走。

“就是这儿了吗？”

女生压低声音问，下意识紧紧凑到男生旁边。

“应该没错。”

乘灰故作镇定地给了她一个眼神，暗自环顾四周。

和他们同车的插班生只有两人，从衣着可以判断他们大概率出生贫民窟。

打着耳钉的红毛混混不耐烦地被守卫推着走。

娃娃脸的瞎子则乖顺地杵着导盲杖前进。

乘灰短暂地扫过他们，在心里落下冷漠的评价——

不会产生威胁，也不能提供帮助。

正打算侧过头告诉余焰之离他们远点，就看见她一脸好奇地盯着那个瞎子的导盲杖。

“乘灰，你觉得里面装载了武器吗？看上去好酷啊。”

他冷静地无视了她。

守卫带领他们穿过层层关卡，冰冷的金属科技制品被盘亘错节的电线固定在各种地方，像某种自然生长的植物，在苍白灯光下呈现奇异的质感。

他们来到一个看起来像实验室的房间。

穿白大褂的光头医生正百无聊赖地掰着机器人的手指打发时间，直至守卫将四个少年赶羊一样赶进来，然后顺道关上门，光头医生才直起身，慢悠悠把手边的仪器推到自己面前。

“挨个过来抽血，录指纹，录虹膜，核对生物信息。”

余焰之盯着他光滑的脑袋小小做出了个”哇“的口型。

乘灰有些不满地睨她一眼，才走上前去。

”我先来吧。“

光头医生从消毒仓里拿出器材和工具，按流程给乘灰抽完血放进手边的仪器分析。

再确认指纹、确认虹膜。

一套检查下来仪器顶部的信号灯发出了绿光。

没有任何多余的对话，房间内除了金属仪器清脆的碰撞、细微的电流声，就听得到少年们不安的呼吸。

“行了，下一个。”光头医生挥挥手催促。

剩下三人也都顺利完成了检测，余焰之结束时甚至有心情说了句“谢谢”。

光头医生听完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小妹妹，你谢早了。”

余焰之怔愣片刻，乘灰皱着眉脸色阴沉。

他们很快就知道医生为什么这么说了。

光头医生带着四个少年走向隔壁房间，正待命的黑衣守卫立即跟上，一半进入室内，一半堵住了离开的门。

里面的布置令红毛混混吓得破口大骂。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政府派来的狗腿子才不会那么好心，嘴上说治病，其实想拿我做人体实验是吧！爷爷我就不该听那群蠢货的话……”

这里几乎有些空旷，最左侧有个智能医疗柜，右侧巨幅电子屏记录着波动的数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额外的设施。

而房间中心，孤零零摆了张束缚床。

数十位黑衣守卫将他们围在里边，胸口写着“第九号学院”的银色徽章折射出寒光。他们沉默地站在那儿，毫无动作，却形成某种无言的震慑。

红毛混混止住话口，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乘灰谨慎地观察周围残留的痕迹。

光头医生略过紧张的羔羊们，从医疗柜里挑拣出四个电子项圈。

“给你们介绍一下第九号学院的特殊发明。”他的语气几乎有些兴奋，“入体式精神浓度监测项圈，能实时测量你们的精神分泌物浓度，相当准确，延时误差极小。还附加定位、录音录像功能，和一些必要的安全防护措施。”

“如果出现伴生影子爆炸的危险情况，内置的高压电能在你们自爆前及时摧毁大脑神经元，定点爆破，避免造成额外的人员损失。还能保留全尸，送回给你们外界的家人。”

伴生影子是黑橡共和国众所周知的概念，被当做灵魂的具象。

伴生影子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他们长大，但只有在情绪激烈时才会显现在他们身边，形态如同一道白色的虚影。极端情况下，怀着强烈情绪死亡的人可能会引起伴生影子自爆，造成难以控制的破坏。

光头医生站在束缚床前，四个电子项圈手镯一样戴在他右手手臂，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刻意伸出右手食指，缓慢地在四张神情各异的脸上留恋，像在挑选合适的试验对象。

食指最终停留在红毛混混身上。

他惊恐的挣扎和黑衣守卫的镇压同时发生，两个守卫牢牢架住他，按住，迅速拉上束缚带，将少年彻底固定在束缚床表面。

光头医生打开一个电子项圈，靠近他的脖颈。

同时讲解道：“项圈内侧有个针状的监测管，必须要扎进你们后颈脊椎的‘泡沫腔’才能发挥作用。不需要充电，穿戴都能一次搞定，非常方便。”

“唯一的缺点嘛，就是戴入时必须保证他处在清醒状态，所以刺入脊椎的时候——会非常、非常痛。”

话音刚落，红毛混混的惨叫就应景地响起。

“啊啊啊啊啊！”

放大的音量吓得瞎子浑身都在发抖。

余焰之下意识想伸手去安抚他，被乘灰按住。

“忘了你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少年眼神阴郁，直勾勾望着束缚床的方向，咬牙保持冷静，“这里所有人都和我们是竞争关系，不要烂好心。”

她犹豫着收回手，然后安抚地拍拍乘灰的肩膀。

“好嘛。”

余焰之好像总是有无视环境，保持诡异积极情绪的能力。

乘灰厌烦地皱眉，却没有避开她的手。

光头医生确定电子项成功运行之后，挥挥手招呼领头的守卫。

“这个刺头先扔进禁闭室关几天再放出来，教教他怎么说话。”

红毛混混被架走了，刚才的疼痛显然不足以耗尽他澎湃的精力，愤怒的咒骂随着他的离开逐渐远去。

医生正打算选下一个倒霉蛋，有些意外地打量已经主动走上来的乘灰。

“哦？又是你。”

少年沉稳地与他对视，目光中没有丝毫畏惧或恐惧。他隐秘地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纸团，递到医生面前。

光头医生露出了然的神色，打开纸团看了几秒，然后大大咧咧放进外套口袋里。

他看向身后余焰之的方向，示意乘灰确认。

少年轻轻颔首。

“知道了，”

他嘟哝，“又是两个好命的小鬼……”

不耐烦地晃了晃手臂上的电子项圈，催促道：“只要是患者都必须佩戴项圈，你们的身份信息都同步在芯片里，进去之后可没有终端给你们用。”

僵硬片刻，乘灰选择老实地自己躺上束缚床。

……

等光头医生手臂上的四个项圈全部找到合适的归处后，他满意地带着三个新鲜出炉的乖学生去到自己的实验室。

他的实验室比先前两个房间大许多，刚进来，乘灰就心有余悸地看向那扇透明屏后面的束缚椅。周围放置的方形仪器连接着数个电击片，一旁的托盘上排列着明显用来注射的不明药剂。

余焰之恹恹靠着他，潮湿的发尾可怜兮兮耷拉在两人肩膀上。

光头医生提溜出瞎子，指挥道：“跟我过来。”

瞎子没有挣扎，细胳膊细腿被他的力道拽着走。

进入隔离房，医生将他固定在束缚椅上，又贴好电击片，然后才拿起一支针剂给他注射。

做完之后，他便离开，和外面的乘灰余焰之站在一起，

“这是精神抗压测试，评估患者伴生影子在压力环境下的反应，判断他的安全阈值。过程稍微有点难看，不过用处还算有参考性。”

“你们也知道吧，伴生影子异常综合症存在两种进化方向，虽然需要等到你们明年正式开始分化之后才能确定，但安全阈值范围很大程度反应了你们未来在学院里的身份。”

说到这儿，光头医生又露出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容。

乘灰抿着唇沉默。

伴生影子直到成年后才会和自身融合：人们认为灵魂的重量太沉重，孩子的躯体无法承载所以才需要分离出来帮助分担。

十七至十八岁期间，是融合的高峰期。

而乘灰和余焰之今年十六岁，仅剩一年的准备时间。

更别提他们的情况还比较特殊。

通常情况下，伴生影子存在于另一个维度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但它们可以相互触碰。他们诞生于人类美好的那面，不具有攻击性。除了那些变异影子，他们会伤害别人的灵魂。

也就是俗话说的“伴生影子异常症”。

这种异常病症据说是一种基因突变，患病人数稀少且没有办法预防，总体而言分为两个异变方向——捕食者及被食用者。

“呃啊——”

束缚椅上的瞎子发出悲鸣。

光头医生分神瞧了眼电子屏幕的数据，最后继续和乘灰他们说：“不过你们呢就不用做这种测试了，如果是捕食者嘛安全阈值的约束对特权人士没用，如果是被食用者嘛就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哔哔。

医生面前的电子屏幕发出短促的提示声，他挑挑眉，点开异常提醒的数据弹窗。

很快点了几个按钮。机器停止运作，隔离间内的嘶哑吼叫也安静下来。

他冲门口待命的黑衣守卫挥挥手。

“确定为被食用者，有提前分化的迹象。高队长，把里面这小孩直接带去B区。”

余焰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乘灰肩膀抬起头，紧张地拽住他的袖口。

一个身材高大、表情严肃的男人走进来，他三下五除二就扛起隔离室里虚弱的瞎子，步履不停地向外走去。动作有力，仿佛执行命令的机器。

“等，等一下！”

少女清亮的嗓音将阴郁气氛撕出一道缝隙。

乘灰急忙拉住余焰之的手腕，愤怒地阻止她擅作主张。

光头医生和高队长则统统望过来，眼神中带着催促。

她灵活挣开，像条游弋的鱼，只留下漂亮的摆尾。

“没事的，很快。”

她哒哒跑进隔离室，又啪嗒嗒跑出来。

余焰之站在高队长面前，她先戳了戳被扛在肩膀上的瞎子，确认他没有反应之后，才转向高大的男人。

“你把这个忘了。”

她手上，是那根笔直的导盲杖。

……

结束完入学的所有检查，光头医生和他们聊天的口吻都变得轻松。

“接下来我直接带你们去对应的班级，搞完就能到点下班了。”

他和颜悦色地拉着后面两个倒霉蛋，用竞走的速度前进。

余焰之被他拽得差点摔跤。

乘灰死死钳住她肩膀，不知道是为了保持平衡还是防止她又跳脱行动。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

两人收势不成，往前一扑。

被一双有力的手扶好。

他们这才看到多出来的对象。

“怎么，那瞎子出问题了？”

高队长摇摇头，视线转向余焰之和乘灰。

“不，是校长要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