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局势很快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本已然成为“心腹大患”的盛明夷失去踪迹,六七之争再次被提及,大殿上天天为了储君之位争吵,甚至有学子跪在宫门外闹死谏,一副若是六皇子当上储君,大兴就要完了的悲怆感。
冲突愈演愈烈,哪怕池旖旖她们远在温泉行馆,也有所耳闻,更何况皇后娘娘也在此处,六皇子是她的儿子,她又怎么可能撇清得了关系。不出多久,便有大臣借着请安的名义,向皇后娘娘递上折子,希望皇后娘娘为了大兴的未来考虑,至于考虑什么,彼此心知肚明,无需多说。
在这种情况下,盛明夷的失踪,反倒显得不那么值得关注了。
真是奇怪。
池旖旖托腮和盛筠竹坐在花园里,这两日皇后娘娘借口身体不适闭门谢客,她们俩无处可去,只能在这行馆中干坐着打发时间。
两人没坐一会,就见王赋从远处走来。这还是池旖旖第一次见到这位盛明夷的未来妹夫,忙不迭起身行礼问候,却被盛筠竹一把抓住。
“哎呀,这种时候就别管这些虚礼了,哎,你怎么来了?”
王赋一拍扇子,往盛筠竹身边一坐。
“皇上过两日也要来行馆,我这不跟着先来打个前站。”
盛筠竹一头雾水:“皇上来行馆干嘛?”
王赋也不绕圈子:“自然是来躲清净,你们不在城里不知道,这朝堂之上为了这储君之位都已经吵成什么样了,正经事都被耽搁了,就连盛兄的事都无人提及,可不可笑?”
池旖旖转了转眼珠子:“将军还是行踪不明吗?”
王赋摇了摇头:“不知,现在恐怕没人知道他在哪。”
池旖旖闻言,心中惶恐更甚,心脏开始砰砰狂跳,但她强按着心中不安,告诉自己要相信盛明夷,这才又耐心地听王赋说话。
“现在朝堂上,已经隐隐有人说,盛兄这次失踪,或称为六皇子的最后推手。”
“怎么可能!”池旖旖下意识反驳。
王赋看了她一眼,苦笑:“谁不知道呢,所以才说,朝堂局势纷杂,就像鱼塘里混入了几条泥鳅,搅得这鱼塘不得清净。”
“那就把那几条泥鳅揪出来啊!”池旖旖急得大喊。边上盛筠竹却劝她。
“朝堂之事错综复杂,往往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何况此时涉及储君之争,更不能轻易解决了。”
是了。
池旖旖垂头暗忖。
六皇子的亲生母亲是皇后娘娘,六皇子若要谋求储君之位,皇后娘娘必不能置身事外,哪怕皇后娘娘自己没有这个心思,也必定会牵缠其中。
“皇后娘娘,应该也在为这件事头疼吧。”
“是吧。”盛筠竹叹息,扭头扫了一眼皇后娘娘所住的院子的方向,垂下眼眸不出声了。
三人就这样并排坐着,远处树林里飞起一群惊鸟,吓得池旖旖打了个寒颤,天边密云滚滚,有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
盛明夷失去行踪的第二十日,圣上以修养身体为由带人前往温泉行馆,池旖旖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等着接驾。然而等了半天,没见到圣上的身影,前方却传来圣上遇刺的消息。盛婀珺闻言当下就差点晕了过去,但很快又调试好情绪,强迫着自己镇定地指挥人前去营救,然后关闭温泉行馆的大门,将随行的夫人小姐们都聚集到一处,派侍卫层层守护。
这些名门贵女们何时遇过这种事,一时间都缩在房里,围在皇后娘娘身边满脸不安,就连盛筠竹,也紧紧拽着池旖旖的手,微微发抖。
“没事。”池旖旖拍拍她的手,小声安慰。
倒不是她见多了这种危机的情况所以才显得格外镇定,而是她觉得,此时哪怕再慌,都没有用,何况皇后娘娘还在这呢,一切自有安排,也轮不到她们呼天抢地的。
很快,前线传报,原本留守在宫中的六皇子带人及时赶到,救下了圣上,一群人正往温泉行馆来。
夫人小姐们一听这消息,顿时都松了口气,然而池旖旖却注意到,皇后娘娘的神色突然瞬间黯然,眼神都空洞了。
池旖旖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会如此,现在那么多人在场她更是不好多问,只和盛筠竹手挽着手,跟在皇后娘娘身边。
之后,整个温泉行馆草木皆兵,侍卫层层把守,和安帝在重兵护送下终顺利抵达温泉行馆,只是圣上受了惊吓突发旧疾,很快便陷入了昏迷,以至于刚刚才好一些的行馆中,都隐隐流转着一种诡秘气氛。
池旖旖垂着眼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实际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浸泡在温水里的青蛙,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不一会,六皇子元怀带着人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跪在了皇后娘娘面前。
“孩儿护驾来迟,让母后受惊了。”
池旖旖悄悄抬眼去看皇后娘娘,只见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将筷子放下,然后抬了抬眼皮,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儿子,用一种平淡的语气道:“幸亏你来得及时。”
见过皇后娘娘那么多次,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她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话,就连池旖旖都感到惊讶,更别提元怀了。
就见元怀猛地抬头望向皇后娘娘,眼神里满是惊诧,四目相对后,他又略显慌张地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已安排侍卫严密把守,母后无需担心。”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无波:“知道了,你长大了。”
元怀又跪了一会,发现皇后娘娘没有要留他用膳的意思,于是便起身离开,神情落寞中更多的还是无措。
池旖旖一路望着元怀离开的背影,见他离开屋子后,又突然转过身来,几名侍卫挡在他身前,他就这样越过人群,望着屋里灯火辉煌中心的皇后,眼神中的情绪,是池旖旖看不清的。
可这个画面,却让池旖旖莫名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元怀看了一眼皇后娘娘之后,便带人离开了。侍从很快传膳,皇后娘娘也招呼惊饿了一天的夫人小姐们用膳,然而池旖旖却全然没了胃口,她垂着头,盯着手中的筷子尖,脑海里搜索着刚刚的熟悉感觉。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
边上的盛筠竹听到声响立即转过头来看她。
“旖旖,怎么了?”
“没,没什么。”
池旖旖终于回神,可神色却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她终于想起来,那时她在池家的院子里,远远见到的那几个外乡人里,躲在人群后看起来沉默寡言的那个,就是元怀。
她也终于想起,皇后娘娘曾与她偶然提过,六皇子曾经短暂离京游学过,若是时间对得上……
“旖旖?”
池旖旖猛的一激灵,朝边上的盛筠竹看去。
“宴席结束了,你怎么还愣着不走啊?”
池旖旖抬眼望主位上看去,才发现皇后娘娘早已离席,其他夫人小姐们也逐渐离开了,很快这偌大房间就走得一个不剩了。
“走吧,看你魂不守舍的,在担心表哥吗?”
盛筠竹一边说着将池旖旖拉起,又扫了一眼她桌上的餐食。
“你都没吃多少,你怎么啦?”
池旖旖不说话,只拉着盛筠竹走到角落:“本来这事我该问皇后娘娘,可眼下问……着实有些不合适。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六皇子曾经出过京城?”
盛筠竹一脸懵,但眼前的池旖旖却是一脸慎重,她又何曾见过池旖旖这样的表情,一时间也有点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道:“有,有吧,我记得去年,好像六殿下离京游学过一阵,好像还是陈太傅建议的。”
“那你记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出京的?!”
“呃……让我想想,好像是,去年开春那会吧……”
开春……
池旖旖算了算日子,心中越来越确信,当时她在家中院子里见到的,就是六皇子元怀。如果她想的没错,那么六皇子早已和车樾人勾结在一起了。
只是六皇子究竟是主动与车樾人合作,还是被车樾人利用的呢?
盛筠竹不知道池旖旖在想什么,但见她一脸凝重,也觉察到事情不简单。
“六皇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
池旖旖一方面惊讶盛筠竹的敏锐,一方面又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告诉她,毕竟六皇子也算是她的表哥。
“其实……”盛筠竹想了想,轻声道:“你不觉得这次圣上遇袭很奇怪吗?这里虽然在京城外,但也不过二三十里路程,怎么可能会有刺客埋伏在此处就为了刺杀皇上啊?而且我听王赋说,朝堂上的六七之争并没有定夺,此时刺杀圣上,得不偿失。”
但到底朝堂之事,盛筠竹知之甚少,也就只能推到此处。池旖旖更是一窍不通,之前盛明夷还在的时候就不曾于她说这些,此时她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不该对盛筠竹和盘托出。
哎,若是盛明夷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