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后面的时璟微微抬眸看向蹲在地上的女孩,脸上没什么表情。
时璟和宋清萝是今年七月底领的证,在此之前,时璟没想过结婚,更没想过会和一个小自己八岁,而且还是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结婚。
奶奶上了年纪后,身体一直都不好,反反复复地住院,甚至几次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老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看见时璟结婚,而时璟却将所有心思放在工作上,根本没看见过她对谁上过心,更别说是结婚。
时璟还记得求婚那天。
沈宏君在五月大病了一场,两个月过去病情依然反反复复,季华竹一家来别墅探望,吃饭的时候聊起陈年往事。
那时,两家还是领居,两户人家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季华竹和沈宏君的关系亲近,时宋两家的三个孩子是在一起长大的。
宋清萝从小就被沈宏君带偏,跟沈宏君喊妈咪,沈宏君也一直说着两家定个娃娃亲,一定要把这一声妈咪的身份坐实,季华竹在一旁翻白眼。
这些话听了二十年,时璟并没有放在心上。
时家两个女儿,二十八岁的时璟和二十六岁的时砚,但宋清萝才二十岁,还是在校念书的年纪。
可是在离开餐厅后,二十岁的宋清萝叫住她,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
宋清萝站在进入花园的长廊中,头顶的灯光洒满她全身,光影隐藏住她的脸,时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莫名地觉得她很紧张,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叫住她费尽全身的力气。
时璟和宋清萝的关系并不算熟稔,相较于和她相差八岁的自己,相差六岁的时砚和她的关系更近。
两人认识二十年,宋清萝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的性格乖巧,在季华竹和宋书荣的教养下,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是大人们口中懂事乖巧的别人家孩子。
然而那时,那位别人家的孩子站在她面前,声音很轻却很郑重。
“姐姐,我们结婚吧。”
时璟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没什么情绪,如同听见‘去吃饭吧’一样疏松平常。
宋清萝仿佛没料到她平淡的反应,脸更红了,眼里也升起紧张的情绪,她咬着唇,鼓起勇气继续说:“奶奶的愿望就是看见姐姐结婚,反正姐姐也没有喜欢的人,而我又恰好单身。那不如,我们结婚吧。”
“我不会干涉姐姐的生活,也不会让姐姐为难,如果姐姐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会和姐姐离婚。”她好像将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一条条一件件,全部都是站在时璟的角度上思考的,“离婚的理由,我会和他们说,绝对不会让姐姐为难,可以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明亮地如同夜空中的星星,双颊飞上两片绯红,脚尖无意识地在地面上画着圈圈,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将自己的羞怯藏起来,让自己看上去轻松又自然。
时璟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如果说她需要一个人来让奶奶放心,那么宋清萝呢?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她才二十岁,未来无限可期,她会在以后的生活中遇到不一样的人,其中会有她喜欢的人,他们会在相识相知相恋相爱,为什么要因为她需要结婚就提出结婚?
宋清萝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并不慌张,笑容明媚,“我也想让奶奶放心,她把我当亲孙女一样疼爱,我们结婚的话,奶奶也会很开心的。”
这个理由有点敷衍,但时璟也想不到宋清萝提出结婚的其他理由。
时璟没吭声,转身就走,显然并不想和她聊这么荒唐的事情。
然而宋清萝却抓住了她的手,红透了脸颊,一字一句地说:“姐姐,结婚的事情,我有我的理由,但是我现在不想说。医生说过奶奶的身体应该支撑不了太久,你也想让奶奶放心吧?”
她微微皱眉,再次将目光落在宋清萝身上。
后来的事情,时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那天之后,她和宋清萝一起宣布了要结婚的事情,给出的理由是两人两情相悦很长时间了。
这个消息自然在两家引起震动,沈宏君和季华竹分别找她们聊过天。
两人统一口径是两情相悦,原本打算等宋清萝毕业以后再说的,但是考虑到奶奶的身体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才决定将公开的时间提前。
剩下的事情就顺其自然,结婚,领证。
在八月份,因为时璟因为工作提前回到了江城,宋清萝怕在家里露馅也跟着提前返校,住在时璟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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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璟从回忆中抽出神思,看见宋清萝半蹲在地上正和奶奶聊着什么,脸上笑容晴朗明媚,似乎完全忘记自己的新人设。
她走上前,蹲在另一边,握住时奶奶布满了皱纹的双手,“奶奶。”
时奶奶看见她们回来很是高兴,反握住她的手,混浊的眼睛里投出几分光亮,“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含糊,但说的很慢,所以听辨起来并不费力。
时奶奶的目光慈善,抬手抚摸着时璟的鬓发,“瘦了,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
时璟摇头,“奶奶放心,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对。”旁边的宋清萝接下她的话,笑得眉眼弯弯,“我将姐姐照顾的可好了。”
“是吗?”时奶奶似乎很新奇,“那可辛苦我家清萝了。”
“不客气的,姐姐也在照顾我,所以我们是互相照顾。”宋清萝似乎蹲在有些腿麻,直起身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笑眯眯地跟她说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那些事情里时璟没有参与过,可是从她口诉出来,却样样和时璟有关系。
时奶奶像小孩子听故事一样听的很高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
时璟在一旁并没有搭话,她不擅长这种聊天环节,和家人在一起多数也是沉默。
听说他们在学校的故事,奶奶很开心,抓紧了宋清萝的手,微微叹气,“你们结婚太仓促了,奶奶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委屈你们了。”
宋清萝摇头,“爸妈他们准备了很多,不委屈的。”
“他们的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时奶奶握紧时璟的手,满眼慈爱,“阿璟啊,既然和清萝结婚,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时璟微抿唇,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奶奶,我知道的。”
“奶奶老了,可能看不见你们的孩子了,不过能看见你结婚,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时奶奶呵呵地笑着。
明明坐在阳光里,她的手却一片冰凉,亭子里没有一丝凉风,宋清萝后背出了一层汗。
时奶奶似乎看见两人额头的细汗,“奶奶有点累了,你们送我回去休息吧。”
宋清萝有些迟疑,奶奶的手还冰凉,多晒晒太阳,也许是好的。
但时奶奶却扶着她的手自顾自地站了起来,一步步缓慢地往回走。
“我突然想起来有件礼物可以给你们。走,回去瞅瞅。”时奶奶面容慈祥地问道,“这次放假几天?能不能在家里多住几天?”
“不行诶,我们这次是周末,明天下午就要回学校了。”宋清萝的脸上带着可惜的神色,而后又安慰时奶奶,“等我们下次小长假,一定回来多陪你两天。”
“说好了,你这丫头可不能骗我。”时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气息微喘,被掺扶着走两步就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宋清萝也不着急寸步不离跟在时奶奶身边,随同的还有时璟。
她的手被时奶奶紧紧抓着,仿佛只要松开,她就会离开。
三人一同走回别墅,进入客厅,三个大人立即站起身。
“妈。”沈宏君叫了一声。
“婶子。”季华竹和宋书荣异口同声。
季华竹走上前,笑着说:“我带了书荣做的酱肉,您待会儿可要多吃点。”
“好,”时奶奶笑眯眯地点头,“真辛苦你们了,来就算了还带东西,家里什么都有。这次多住两天吧?两个孩子婚后就去了江城,这家里可冷清咯。”
“听见没,下次不要再找借口了。”沈宏君在一旁补充。
季华竹可以呛声沈宏君,但不会拒绝老人家。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会常来,时奶奶这才上楼。
宋清萝和曾经一起将她送回了房间。
老人家的房间朝阳,一天到晚都能晒到太阳,因为拆除了这个房间的中央空调,在太阳照耀下,房间暖烘烘的。
时奶奶被扶着坐在床上,伸手在床头摸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不少东西,每一样看着都有些年岁。
时奶奶拿出一把钥匙交到宋清萝手中,眸中带着怀念,“奶奶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的,这是老家房子的钥匙,就当你们的新婚礼物吧、”
宋清萝下意识地要拒绝,“奶奶,我不能要……”
“拿着!”时奶奶重重地将钥匙按在她的手中,“奶奶啊,希望你们能一直照顾彼此。”
“可是……”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神无措。
“既然是奶奶给的,那就收着吧。”
听时璟这么说,宋清萝这才没有再拒绝。
时奶奶笑了笑,而后眼神疲惫,“好咯,奶奶累了,想睡一会儿。”
“那奶奶,您好好休息,等吃饭的时候,我们再来叫您。”宋清萝说。
两人扶着老太太睡下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站在门口,宋清萝低头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一串钥匙,每个钥匙上面都标注着房门。
【这么多钥匙,奶奶在乡下的房子得多大啊?】
这个语气听起来有些夸张的讶异。
时璟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钥匙上,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头回了房间。
“姐姐,钥匙!”身后响起宋清萝的声音。
时璟转头,宋清萝已经将钥匙递到她面前,明亮的双眸带着点点的笑意,像是一只骄傲的兔子,再像主人炫耀自己刚得到的新玩具。
【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交给老婆保管比较好,万一我弄丢,就麻烦了】
宋清萝本来是在看她的眼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下一秒移开了目光。
“钥匙还是姐姐拿着吧。”她想将钥匙塞进时璟怀中,却被她躲开。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是奶奶给你的,你收着吧。”时璟说。
她转身回了房间,身后宋清萝拿着钥匙呆愣愣地站着。
【老婆的意思是,要将钥匙给我?】
【啊!!老婆是爱我的!老婆果然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