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刘氏便来到医馆,强烈要求詹世源与常新月解除婚约。
“她不守规矩!”
刘氏掰着手指头,跟詹世源细数常新月的罪状。
“从前我们没搬家,街上喜欢她的男孩子比谁都多,未定亲的、定亲的、有媳妇的,一个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见到她连眼睛也不舍得眨!
“我们搬了家,又是传她勾引你的师父,又是林宝儿收到她送的贴身衣裳,又是一群男人当着你的面说她勾引他们……
“阿源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不是举止不端,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狂蜂浪蝶追着她?”
“够了!”詹世源听不下去,“娘,跟新月成亲的人是我,不是你!她怎么样,我和她青梅竹马,能不清楚吗?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巴掌拍你脸上,你说响不响?”
“哎,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娘说话!”刘氏不乐意了,“你也被常新月迷得神魂颠倒了!她就是个祸害,还没成亲你就为了她忤逆我,成了亲那还得了!”
“我喜欢她,我非要娶她为妻!你不允就不允,反正我过得怎样你其实不在乎,你只在乎的只是新月能不能对你言听计从!”詹世源心情烦躁。
他想起刘氏总是向别人炫耀他是她生养的好儿子,却不在乎他由于学习剑术弄得酸麻胀痛的手臂,他哭诉师兄趁着切磋打他,她只会说师兄姓魏,他惹不起,劝他忍耐。
而常新月,她心疼他被欺负,教他打回去。
她生气地告诉他,他去魏家的目的是练功习武,不是去挨揍受欺负的。
如果没有她,也许他会谨遵刘氏的话,在一次次忍耐中丧失了武人的锐气,沦落为胆小懦弱的庸人。
对詹世源来说,常新月是茫茫夜空的北极星,指引他走向更美好的人生。
那么明亮的北极星,除了他没有别人喜欢才不正常。
他无所谓喜欢她的人到底有多少,但他是最喜欢她的那个人,也是她最喜欢的人。
刘氏不理解詹世源的想法,被他气得发抖,拍着大腿叫道:
“阿源,你太不孝顺了!
“能当你媳妇的女人千千万万,你娘只有一个!
“我劝你跟她解除婚约,还不是为了你考虑?你有没有想过,娶那样一个招蜂引蝶的女人过门,所有人都嘲笑你戴绿帽!”
喜欢且视为唯一妻子人选的常新月一直被母亲贬低,詹世源没耐心争辩下去,冷漠地说:“我戴没戴绿帽我很清楚,但你头上的绿帽八成是戴定了!”
刘氏懵了:“什么?”
詹世源本来不想告诉她父亲可能外面有人的猜测,此时他心灰意冷,不想顾及刘氏的感受了,明明白白地说:“爹总是借口有事不回家,你难道猜不到他干了什么?我已经请人去乡下调查,用不了多少天,便能知道爹有没有对不起你我。”
随着他的反问,刘氏立即想到丈夫的反常,起了疑心。
可是她不肯接受,反过来指责儿子:“那是你爹!我说常新月不适合你,你厌我烦我啰嗦也就算了,何必昧着良心给你爹泼脏水?!”
“有没有泼脏水你最清楚,爹连我受了重伤都不回来探望,你觉得他有什么事能比我这个儿子更重要?”詹世源知道刘氏不信任爹的说辞了,她假装信任,他并不愿意配合。
而且,他发现刘氏骂他骂对了。
因为他确实不孝顺,他对恶语伤害母亲这件事产生了报复的快感。
这是不对的,他有一点后悔,可他控制不住。
在作为母亲的刘氏看来,儿子反问她时,脸上的神情满含嘲弄。
仿佛觉得她蠢,竟然猜不到丈夫外面有人。
儿子顶嘴说非要娶常新月是叛逆,她感觉到失望和痛心;此时儿子显露的态度像极了认为他爹没有做错,她被丈夫背叛是她管不住丈夫,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啊啊啊啊!”
刘氏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大喊着奔出了病房,跑到街上。
人们向她投来诧异的、探究的、看热闹的好奇眼神。
她低下头不敢大喊,捂着脸钻进无人的小巷,蹲在墙角,呜呜地哭泣。
病房里,詹世源料不到刘氏会崩溃,出于担忧母亲出事的心,他费力地下床,打算把母亲追回来。
当他走到医馆门口之际,常新月提着早餐出现了:“阿源,大清早的,你要去哪里?”
得知他跟刘氏吵架,常新月心里暗笑。
刘氏是来跟她未婚夫告状吧?
可惜,她儿子的心偏向未婚妻,她失望了。
嘻,偏心得好,失望得好!
嘻嘻嘻!
表面上常新月不露一丝幸灾乐祸,一脸担忧地说:“阿源,你有伤在身,还是我去找她吧。”将早餐递给他,“我天没亮就爬起来熬了鸡丝粥,里面有红枣、桂圆、莲子,还热着,你嫌热就放凉一点再吃。”
对比早早来病房,没有带早餐也没有买早餐给他的刘氏,常新月贴心极了,詹世源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谁不喜欢被在乎的人珍视的感觉呢?
他欢喜得想搂着她亲个够。
见她要走,他拉住她的左手,叮嘱道:“新月,你找到我娘,她也许会跟你说难听话,你当她放.屁,千万别听进心里,记住了吗?她要是讽刺你、骂你,你也不要忍气吞声,尽管怼回去,莫要叫她以为你好欺负!”
“好。”常新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却摸到他下巴短短的胡茬。
她本来想踮起脚尖亲一下他,现在不想亲了,轻声说:“待会儿我给你刮胡子,你的胡子扎得我的手痒痒的,我讨厌你的胡子。”
詹世源低笑,专注地凝视着她,执起她的左手送到嘴边,啵的一声印下他的吻。
常新月红了脸,抽回左手佯怒打了他一下:“肉麻!我走了!”
说完急急地转身离开,找路人询问有没有见到刘氏。
不远处的街道上,医女杨慧吃着炊饼走过来,把两个年轻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笑着打趣詹世源:“詹公子,我都看到了哦。”
詹世源怕常新月生他气,恰好杨慧来了,便问她:“你说,新月会不会气我轻佻?”
“这得问她才知道。”杨慧建议道,“下次你想亲她,先问她肯不肯。”
“她多半不会肯……”詹世源舔了舔不厚不薄的嘴唇,计划着常新月回来后逮住她亲个够本。
杨慧说:“她不肯的话,你只能顺着她,我没有办法劝她同意。不过她性子率真可爱,应该不会拒绝你的。”
上次詹世源住进医馆,詹世源、她和大夫都在,常新月也能哭个痛快,这在杨慧看来正是率真可爱。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面前,性情未必一样。
常新月以强大的司长为榜样,羞涩是她不喜欢的情绪,才转过身背对詹世源,脸上的红晕便消了。詹世源会想她被他亲了手是否生气,还会请杨慧帮他参考,她压根没有回想他的吻。
感情像风,既看不到也摸不着,还强求不来,钱财、婚书、力气比感情可靠多了。
不,她弄错了。
婚书不可靠,君不见刘氏勤恳操持家务,她男人不还是背叛了她?
詹世源不在身边,常新月愉悦地弯唇,讥笑刘氏太愚蠢。
她若是刘氏,绝不会发现不了丈夫的背叛,更不会给丈夫背叛的机会。
寻找刘氏不是麻烦事,常新月问了六七个人,便知道刘氏跑进一条堵死的小巷。小巷人少,时而发生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她摸了摸藏在身上的匕首,谨慎地踏进小巷。
好巧不巧,两侧都是高墙的弯曲小巷内,传来了刘氏的怒骂和男人的奸笑。
常新月停住了脚步,心想:我是装作没听到呢,还是救人呢?
刘氏听信林宝儿的诬蔑,轻信她勾引魏庸的流言,她怀恨于心,有想过让刘氏体验一下被詹世源他爹之外的男人强迫是什么感觉。
但是,想法再恶毒也是想法,她还没气到实施想法。
……刘氏的呼喊声变弱了,许是嘴巴被捂住,许是没力气呼喊了。
常新月想到告诉她刘氏跑进小巷的人,转身跑出小巷,慌张地说出事了,叫了一大群人跟她钻进小巷。
她有一把匕首,也许能对付歹徒。
可她不乐意为保全刘氏的声誉而选择一个人冒险面对歹徒。
刘氏被歹徒强迫到什么程度,得看运气了。
歹徒是独自作案,在尽头被堵死的小巷,他敌不过呼啦啦钻进来的常新月等人。
然而常新月猜得到歹徒的凶恶,猜不到他是个走投无路的暴徒,会掐住刘氏的脖子,威胁大家不要逼迫他。
刘氏发髻凌乱,衣衫不整。
她露出来的两条腿胡乱地在空中乱蹬,双手抱着暴徒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臂,试图挣脱他的桎梏,奈何体重太轻、力气太小,被掐得翻白眼吐白沫。
暴徒只有一件遮羞物,暂时吓住常新月等人之后,他絮絮叨叨地说他是一个好人,不想伤害任何人,质问大家为什么他那么倒霉。
昨天夜里他输光了家产,还欠下巨债不敢回家,跑去夜里不打烊的酒肆喝得昏天暗地。结果,他付不起酒钱,被酒肆的打手扒光衣服痛揍。
天亮了他还是不敢回家面对亲人,躲进小巷睡觉,却被刘氏骂酒鬼……
“我想做好人!我不想死!”暴徒嚷道,“你们放过我不行吗?我这么可怜!救救我吧!”
“……”
人们不敢接近他,有的劝他冷静点,有的劝他去魏家状告赌场讨公道,有的劝他放下刘氏还能走回正途,还能活下去……
常新月看着快被掐死的刘氏,唇瓣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刘氏不能死!
刘氏死了,詹世源可能会迁怒眼睁睁地看着刘氏死掉的她,无论她有没有能力救人!
迁怒是不讲道理的!
她有捅伤假魏庸的经验,代替刘氏对付歹徒也许行得通……
只要她成功了,她就能凭着救下刘氏的功劳在詹世源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让他以后供着她捧着她,不敢对不起她……
问题在于,暴徒有力气举起刘氏,他也许练过武功,她的偷袭计划不一定能成功。
不能成功偷袭则意味着她有可能代替刘氏被暴徒杀死!
常新月不想送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