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下楼时被凭栏喝茶的白赫兰看到,他回到房内对挑灯画符的王幼安说:“哥哥,带我去看好玩的东西。”
“去哪儿看?” 王幼安没有停笔,头也没抬。
白赫兰没回答,轻轻一笑,从他身旁的窗户跃了下去。
王幼安侧头看时,他已如黄昏里一朵乍然开出的昙花悠悠落地。
与如今的白赫兰相遇以来,王幼安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有这种操作。客栈房舍低矮,从二楼跳下去也很寻常,于是他也跳下去陪着白赫兰走进夜色中。
“你刚才怎么跳的?看起来很像慢动作。”
“我拿捏好了动作的力度和落地姿态,配合发型、服装就有了这样的效果。——学会了吗?”
“切……为什么跑出来?有什么发现吗?”
“有,咱们两个同伴不见了。”
“哦?这个店有问题?” 他扭头回看,想起自己摊在桌上的灵符。
“没事,胖丫头看着呢,没人敢动。” 现在是施姑娘打坐悟道时间,她在房中耳听八方,什么也丢不了。
其实施姑娘苗条利落,有着这个年龄女孩特有的活泼,还有她自己独有的洒脱,只是年龄小脸蛋圆便被称作“胖丫”,是很冤的。
但施姑娘不在意,没反驳也没动粗,可见她是真洒脱。
王幼安:“知道他俩去哪儿了吗?”
“你看一下哪个方向女人多?”
王幼安扫视一圈周边,四野黑黢黢的一片,除了他俩,更无他人。偶有萤虫绕飞,也只丁点光亮。
“没带一盏灯笼。” 星稀月晦,可视度极低。
“瞧,起风了。” 白赫兰指着跃动的树梢。
也许只在一刹那,突然来的风唤醒了夜的狰狞,树木的黑影抖动得更加剧烈,如一只只干枯的巨手在空中抓挠。远山像蹲伏的巨魔,越盯着它看越像在往近处挤。
王幼安:“这边。”
领着白赫兰径直上了往南的一条小道。——这边阴气很重,女人多不多不知道,起码鬼多。
很快地,他们看到正前方的尼姑庵,这庵占地不小,暗夜里看来仿佛自带光效,把它提得亮堂堂,这庙庵似乎并不沾地,一朵云轻飘飘地托着它。
与小李见到的不同,此刻庵院门扇紧闭,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风中吹来了粉脂香,一阵比一阵浓,身边的白赫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王幼安抽出一张隐身符教给他口诀,他只听一遍就会了,快速给自己贴上,然后拉住王幼安的手。——他居然知道他俩都隐身后,王幼安仍能看到他,他可就看不到王幼安了。
所以抢先下手。
王幼安也给自己隐了身,牵着他朝庵门而去。
这时才看仔细这庵院的白云底座。
这哪里是云雾?分明是堆积起来的森森白骨!光正门口的圆咕噜的头骨就摞了一人来高。
也难怪老远就看到冲天的鬼气!秀才和小李是有多欠才会陷到这样的地方?
二人走到正门口时,还被门上的宗教印记弹了一下。
王幼安感到麻酥酥的像被电到了,被他牵着的白赫兰却如绝缘体般不受影响。
但白赫兰感觉到了他的震颤,一双美目满是担忧地凝望着他。
“无事。” 王幼安不在意,也不再客气,当即抽出几张爆炎火符,往后拨了拨白赫兰,甩向高阔的大门!
几张符同时引爆,大门竟没有破裂,依然立在那里,旁边的门轴却吱嘎作响,砖石也簌簌掉落,咣当一声巨响,整个大门整个向内倒去,重重拍在院内青石地面上!
烟尘骤起,把刚才爆出的黑灰大范围激荡出去。院内花木肉眼可见地大片枯萎,吱吱淌出腐臭的黑水。大殿张着黑洞一般的巨口,自带景观灯效果的辉煌寺院转瞬间漆黑阴森如坟场一般。
这就更不好找人了,狼烟般漫卷的阴邪之气里,分辨小李和秀才的那点些微生机直如大海捞针。这也更说明他和白赫兰处境的危险,一般人见到这种场面早回撤了,生怕救不出前两个,反而再搭上两个人。
但王幼安没把这场面当回事,他觉得许久不用的桃木剑'快要生锈了'。
他下颌朝门里方向轻轻一摆:“别怕,在妖魔鬼怪的世界里,我就是神!”
“……”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听得白赫兰怪囧怪害臊的。倒不是替王幼安害臊,而是为天下所有大言不惭,刚愎独断,却事与愿违最终弄成无法收拾局面的愚蠢男人害臊。
“哈哈哈哈!......”他脑中有个声音在笑,那笑声阴寒聒噪,像从地狱的裂缝里透出,让听到的人遍体发凉、烦恶欲呕。
“从你学会‘自责’这门手艺后,这是第几百次唾弃自己了?哈!可悲啊!对!你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一无是处的、爬虫都不如的失败男人……哈哈嗬嗬嗬……”这个声音在不住嘲讽他。
“这么开心?” 王幼安转过脸来看着他惊讶地问。
“我笑有些小鬼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 白赫兰慢悠悠道。
王幼安也扯扯嘴角,配合着说:“敢动咱的兄弟,抄了它的窝!”
白赫兰却站住不动了:“别急,也许他们不想咱们这么快去救呢。”
且说李祯这边。
他来时这庵门还是大开着的,一眼望去并没见到费秀才,倒是有个小尼姑一溜碎步飘出来接待他。
那尼姑见到又来了一个阳气旺盛的精壮小伙子,十分垂涎。但小李内心对她们早已充满了戒备,怎么看这门里也是杀机重重。
随着知客的尼姑向里进,一路上都静悄悄的。院里零星点了几盏红灯笼,光线昏暗透着色气,而那袅袅娜娜摆动腰肢在前方带路的苗条尼姑还不时地回眸对他眯眼浅笑。
这点小伎俩就把费秀才钓走了?费玉这厮枉称读了半生圣贤书,竟如此没用!还是说读得越多越糊涂贪婪?——李祯暗暗好笑。
“施主,你的朋友正在后殿礼佛~” 当他问起费秀才时,尼姑这样说。
你们已经猖厥到睁眼说瞎话了吗?
李祯和那引路小尼姑聊起天来:
“礼佛不应该是在前殿吗?怎么去后殿礼?还是在晚上?”
小尼姑掩着嘴咯咯一笑说:“小庵不拘这些繁文缛节,凡是一心向佛的善男信女,都不是外人,正殿进得,内殿也进得~”
她甜滋滋的尾音在空荡荡的建筑里产生颤颤的回音。
杂碎李像个瓜娃子一样,让人引着亦步亦趋往里钻,还主动向更黑的右后殿走。渐渐地,耳边小尼姑一个人的声音变成了多人的絮语嬉笑,却听不太真切,继而又混杂出更多的动静,喘息声、摩擦声、逗趣对话声……俱都朦朦胧胧,不甚明朗,似远又极近,仿佛来自于内殿深处,只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但越是这样越想要快走过去一睹究竟!
他一边直着眼蹒跚前行,一边愤愤地问:“我的朋友就在里面吗?他来这里快活也不知叫上我!这样的朋友不能要了,还不如我另外两个伙伴,从来不会吃独食!”
“施主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意相请你的那两个朋友。不出贫尼所料的话,一会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她说这话时已把手搭在李祯的后心上,半推半搂地向前带他。
可这个男人又高又壮,嘴上废话不断,步子却越迈越小。她觉得自己力气不够,提高音量说:“施主,极乐世界就在前方,菩萨来接应你啦!”
如释放了一个讯号,话音刚落,立即有数名光头粉面的尼姑从内里走出,穿的僧衣料子清清透透的很省简,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李祯抓牢,更有两个迫不及待地用力去扒他的裤子。
李祯甩开双臂桎梏,怒拔尖刀的当口,手艺纯熟的小尼姑已先一步把他的裤子一撸到底,几人开心地笑着凑近,“轰!” 的一声,冲天黄焰腾起!金光把整个庵庙,包括周围的树丛野林照得铮亮,直冲琼霄。浓雾皆被驱散,月光唰地照了下来,眼前一下子亮了好几度,直似换了个人间!
院里目睹了这一奇景的王、白二人对看一眼,王幼安默默地插回了桃木剑。
连闭目打坐的施利昧都眉峰一跳,她跃上客栈房顶举目望去,那金光映得夜空黄如铜汁!
可不得了!放焰火了吗?她“噔”地跳下来去凑热闹。
“这是小李爆发的能量?他觉醒了神血之力?” 白赫兰问。还有一句,这路数和路德维希有点像,没说出来。
几秒后,王幼安才回答他:“这是真命天子的龙气护体,这个小李回中原的目的不简单啊,他是要上演一部王子复仇记!”
费秀才被找到时,已被侮辱了一轮,若非那不可遮挡,突然爆开黄光亮起,第二轮也快被侮辱完了。
他此时正对着被捆成一排跪在地上的尼姑们拳打脚踢,在一溜光头中竟然还能分辨出甲乙丙丁,着重锤了其中两个格外不像样的。
边打边啜泣质问:“强迫别人就这么好玩儿吗?嗯?毁人清白时有没想过对方的感受?嗯?!”
金光扫清了鬼氛,尼姑们无所依仗,只得连连求饶。即将走出庵门的李祯驻足喊他:“差不多行了,我们可都要走了,小心再把你抓起来。”
秀才一听,忙收起眼泪去追他们。
却见李祯脚步一转,返回来向内院急走而去。
——施利昧发现真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