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起有云光 第6章 你在哪

—罗希！

“张勇！”林周抓住他胳膊同时，下意识规避旁人异样的目光。

可是她一个举相机的手，怎么会抵得过张勇可以摔翻180斤的练家子？被甩开手，下一秒就看不到人影。她追到外面，张勇指着开走的轿车重复说着，‘弟弟，罗希！’

林周跑着去把车开过来，对他大声说：“那就一起去追啊！”

油门踩到底，林周开上主路在车流中迅速移动。

张勇异常平静，“林周，刚才那个人长的真像罗希。可现在冷静下来，那个人真的就是他吗？”

林周还在全神贯注超越前车，笑着回他，“我又不熟悉你弟，像不像还得你亲自观察。”

“但是，我没时间了…”张勇笑着看向林周，眼里却满是悲伤不舍。

忽然林周眼前白茫茫一片，她伸手去挡光，转头看向张勇。才看清楚他此刻也是84年最后的模样，嘴唇干裂，靠近心脏附近开了几个洞，脖子左侧有刀疤。但他眼睛特别清澈，让人一眼忘不掉的那种。

……

……

……

“林周？”病房里监护器滴答乱响，护士重复叫着她的名字，抬头对医生说，“这病人也真奇怪，几处擦伤又没伤到脑袋，怎么就一直昏迷呢？”

“她那台车被顶翻，相当于嫩豆腐在饭盒里翻跟头。也是熬过来了。”医生扒开林周眼睛看了看瞳孔大小，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叮嘱说，“刚有点反应。现在十点，等八点下班后我在过来一趟。这期间你受累多看两眼。别的患者家属都能联系上，偏偏她的联系人就三个…”

林周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手脚动不了。护士调整输液又转去其他病房。

记忆倒灌，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甚至那个叫张勇的喜怒哀乐犹在眼前一般。想到最后道别的话是“我没时间了”，林周的眼泪像没拧紧的水龙头打湿了一大片枕头。

等到太阳落山，林周已经靠着枕头半卧在床上，吃着隔壁病友家属送的黄桃罐头。同病房的四个患者家属，帮林周补充了入院后的情景。护士下班前，送来她的随身物品包括相机。

她看着被子上已经碎成刨花的手机，想到已经报废掉的代步车，是真心疼兜里那点可怜的存款。最糟糕的已经过去，幸好吃饭的家伙没报废。林周有点乐观，但不多……她确认相机内存卡里的东西是否还在。换班的护士姐姐把自己的平板送来，林周很感谢睁眼遇见这么多好人。这比在外旅拍会发自内心说很多遍谢谢。

但当她打开内存卡的文件夹，照片一张张放大后，是张勇随意走动时她偷偷拍下的。有时抓拍更能表达一个人的情绪。

“你拍的景真好看！怎么不拍人呢？看着怪冷清的。”大姐探头扫眼评价了一句又缩回去织毛衣。

林周愣愣的看着屏幕，惊讶之余免不得又是泪流满面。周围人都以为她伤脑子变傻了。直到医生来看她，叮嘱若两天后无异常可以出院，看到完好无缺的相机又夸她运气真好。

高速出现团雾，能见度越来越低。前车陆续停下，后车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林周踩了刹车，被左边冲过来的越野顶翻滚到路基下面。司机和乘客互相自救减少伤员。两个小时后，林周随救护车送医救治。

晚八点。林周叫跑腿送来一部新手。她先打给赵易，还没开口，那边特别激动一顿输出。

“我手术醒来第一个打给你，一直关机怎么回事啊？还有你又给我存手术费又留银行卡的。姐们手里还有点，你把自己家底都拿出来，我心里难受哇……”赵易在那边说着说着就哭了。能听到阿姨在旁边小声提醒，叫她不要激动。

林周感觉自己可能疯了。若是梦里做过的事，怎么都在醒后发生了？

她追问，“那个，我在高速翻车刚醒过来。买了手机把卡按上就看到你的留言。你是在市医院手术吧？我是亲自把钱送到你手里吗？”

“完了…完了…”赵易边哭边抽了张纸擦鼻涕，“妈，林子傻了。她把东西装信封放床上都忘了。我就在市医院，你在哪啊？哇啊啊啊啊…”

林周倒吸一口凉气，穿上拖鞋往外走，“你在十一层对吧？”

“你在九层？”赵易脑子转的飞快，她有过目不忘的脑子却有极强的原则。“我坐电梯去见你！”

阿姨推着赵易等电梯上来。

五分钟后，林周从对面电梯走出来，试探问：“赵易？”

——

半个小时后，林周和赵易在窗前，一个盘腿坐地上一个倚着轮椅。赵妈妈为她俩拿来零食和小被子取暖，转身回去睡觉。

“所以你以为自己做了场梦，醒来之后发现确实存在过？……那么可以认定张勇这个人是存在的。”赵易说完抱着双臂感觉可怕。

林周叼着地瓜干，麻木的点了点头。

“所以张勇现在在哪？”赵易不自觉将小说里的情节脑补，她很好奇为什么会是林周遇到他？“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张勇可能是你现实中遇到的某个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从你的记忆中提取出来，完成了你们一起的经历。”

林周提起饮料跟她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目光安然看着月亮和万家灯火，“是啊。张勇，你在哪啊？我是真的做了一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