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起有云光 第4章 遗憾

酒店试营业第七天，四层楼入住八成客人。

客人们悠闲的往山里湖湾方向慢慢走着。栈道上有拍照的老年夫妇，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还有各种四处张望好奇的可爱小狗。林周背着书包，里面装着三瓶水和面包。

—你看那孩子真可爱，自己捧着奶瓶喝的好认真。小狗都有衣服和鞋子穿。生活真是越来越好了。以前我们单位经费紧张，队里唯一一台旧相机比我们年龄都大，忙的时候洗照片跑县里都得排号。现在的日子真好啊！

林周听着他一句接一句感慨，忍不住调侃，“四季轮转，风景还是风景，都没差的。”

—可是那群看风景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林周才明白过来，他在想念的是永远聚不齐，再也见不到的兄弟吧。就算眼前太平盛世繁华美景，短暂羡慕过后应该也会惆怅过往吧。

“你……”林周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膀。她看到张勇眼睛略微睁大，很吃惊看着她身后的人。

“姑娘，能请你帮我们拍几张合影吗？以前我胳膊受过伤，举它有点不稳。”白发大爷笑盈盈看着林周，眼里满是紧张与期盼。站在他身边的老伴，浑身散着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气质。

林周拍拍怀里的相机保证，“您真有眼光，我是专门来拍风景的。咱们往那边走走，您二老坐椅子边，就跟平常出来散步聊天一样！”

林周一会单膝跪地，一会拱背弯腰。她对照片的理解，不仅是留下纪念，还有每个瞬间流露出的真情惬意。它比印在脑子里的记忆更加准确。所以她从不在乎捕捉美好时自己有多窘迫难看。

等她将照片快速打印出来，双手递给二位老人时，旅拍的意义更加具象化。

林周送别二位，张勇安静坐在后面看着她。

“怎么不在我耳边叨叨了？是联想到哪位故人？”林周问。

—想起我师父和养父了，他们是玩到大的好朋友。师父把十几岁的我捡回所里，后来送到养父家寄养三年。我听从师父建议像他一样转业回来穿上制式衣服，那会衣服是白色上衣蓝色裤子。我们不常穿，通常一身便服出去工作。那会大家常说，要是有时间带着家人出来玩就好了。可惜我们直到受伤倒下，都没有兑现愿望……

林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干巴橘子慢慢剥，掰了半块放到他身边，“事有先后，都有得解。既然你能来，就是圆你的遗憾。橘子很甜，你尝尝。”

张勇掰了一瓣放进嘴里，眼睛红红的看向天空忍着泪水不掉下来。

林周摘了一朵小黄花别在他耳边，本意逗他笑一笑，结果身后传来议论声，她听得很清楚，“好好的姑娘是不是疯了，一个人对空气比划什么呢？快走…”

—你…要不戴上耳机？

林周塞上耳机，“朋友说思念的人都会重新回到身边。你当年也是一表人才，就没谈个女朋友？”

张勇走在前面用手抚摸叶子和白色花朵，他念叨起遇到林周之前，一路昙花铺地渐渐才有人迹。他感到孤单也没有说话的朋友。记忆越来越模糊，对回来的目的也渐渐忘了。他的遗憾，是吃饭时想起曾经大伙围坐一圈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是遇危险受伤时，兄弟不顾一切冲上来鼎力相助；是回到家跟兄弟饭后聊着未来，养父送来一盘西瓜。

林周跟在后面举起相机，偷偷拍下他的样子。

后面游玩散心，张勇好奇的地方比较多。林周在后面跟不上，又不能直接喊他的名字。转一圈回到酒店，林周坐大堂忙着剪辑，直到下午两点才将初版视频交给甲方，十分钟后甲方付了尾钱并且为她准备了午饭，让她先在大堂休息一会。

林周看到收款信息如释重负。瞥见张勇抱着双臂躺沙发上睡觉，他五官清秀眉眼安然，会把周围人所有的好都放在心里的人，怎么不会孤独难过呢？只是她没说过，张勇不是她第一个拍到镜头里不显像的客人。

“姐姐，给你花。”小男孩拿着一束麻绳捆扎的黄色雏菊。

“是谁送的呀？”林周双手接花，把包里的那盒话梅糖送给小男孩。

“修剪花坛的田爷爷叫我送来的。他说送你和你朋友。”小男孩蹦蹦跳跳走了。

林周听的一愣一愣。

—花？好香啊。你采的？麻绳捆着还挺特别。我弟也喜欢花，他下班回家会随手摘一些放到饭桌上。因为一些事，养母年纪轻轻就走了。养父精神受到打击，见到弟弟就能想到养母。师父把我送到他身边生活，每天都能见到这样随手摘的花。

—你弟也挺懂事的。就这花，是早上遇见那位大爷送的。

林周收回心神，跟着前台姐姐去食堂就餐，计划下午开车返回。张勇又在叨叨跟弟弟以前的趣事。

他说弟弟喜欢看星星。到所里第二年，他调到新单位每天都跟同事在一起，没时间回家看望弟弟和养父，攒下来的工资或布料托人送到弟弟手里交给养父。那会他偷偷跟养父商量，早点攒彩礼给弟弟说媳妇。

林周听他细数过往。倒有点好奇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