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回忆昨日高延宗的哀嚎,高玉难得有点儿神清气爽的感觉。
“你……”高延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你到底是不是大夫?!”
“怎么不是呢?”
高玉嘴上温温柔柔的、下手可不留情。
加上她是真的不怎么会针灸,不过他能保证,扎不出问题就行了。
“行了。”
瞧他这副样子,高长恭这个做哥的都觉得丢脸。
这针细细长长的又不是刀,就算刀砍在身上,也没必要叫唤成这副模样吧。
“四哥,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啊?”
叱地连凑到高玉耳边,轻轻地问:“这针灸当针有什么作用吗?”
高玉嘿嘿,就算没什么作用,肯定没有副作用了。
折腾完了高延宗,高玉心情舒畅,谁要你居然骑马要踹我。有仇不报非君子,当场我就得给报了。
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是被浓郁的药味给熏醒乐。
“郑姑娘醒了。”
有人也端了一碗药也送了进来,她闻了闻、皱眉说:“那个……我等会儿喝。”
话可以乱说,药不能乱喝。
虽然她自己本事堪忧,但她还是不信这里熬出来的药。她不拦着别人,但自己不喝。
洗漱好了,走到院中一看,高长恭居然在练剑。
难怪别人能发达,就这作息一般人也受不了啊。
小时候高长恭练剑她也是见过的,她假模假样指导过几次。
不过那时,小孩子身量尚小,练得再好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儿。
“你真的长大了。”
眼前是十七岁的高长恭了,少年将军已经长成,虽然骨子里面好像还带着一点青涩,但也已经能够看出日后大杀四方的影子了。
都说司马懿透支了后代的智商,自己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几代人打下的江山,结果一个傻子就给断送了。
而高欢则是透支了后代的道德,子孙们一个比一个没底线,尤其是当皇帝的那几位,更是精神病中的精英、无人能及。
“高长恭你实在是太正常了,与那群疯子实在是格格不入的很。”
高澄的几个儿子都挺正常的,既然现在是高澄当了皇帝,按理说……
她这边还在天马行空,高长恭却突然收剑回身。高玉一惊,立刻甜甜说:“姐夫好。”
她的笑容应该是既不谄媚又不疏远,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当然,这是她自己想的。
“郑姑娘。”高长恭微微晗首。
高玉殷勤地说:“姐夫还练剑呢,这个时候还是得保重身体。”
高长恭不是可否,又换了一柄大刀。高玉觉得,这柄刀一刀下来至少能砍掉四个自己。
“不知郑姑娘在家中行几啊?”
“行五吧。”
高玉眨巴眨巴眼睛,语气有点不太确定。郑观音行四,那她是妹妹就应该行五。
四皇子高长恭、郑家四姑娘郑观音。哎呦,这个排行上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历史上的兰陵王确实娶了荥阳郑家的女儿为妻,两人没有子嗣记载。
不过前几年在龙门石窟发现了一尊地藏、观音像龛,题记保存完整,是兰陵王之孙高元简所造,这都已经是唐代的事了,可见兰陵王却有后嗣。
关于这位兰陵王妃郑夫人,记载也少,只有一条。
武平四年,后主高纬赐毒酒给兰陵王,高长恭对他的王妃说:“我忠心为国,何曾有负过皇帝,他为何要赐我毒酒?”
王妃郑氏回道:“何不不亲自去向皇帝解释?”
高长恭长叹一口气:“皇帝怎么可能会见我?”
于是饮鸩而死。
这个兰陵王妃当真就是郑观音吗?
他们被关在这里,每天的吃食由外面送进来。又有大夫亲自来给高延宗诊治。
“殿下身体强健,只要按时吃药、多多休息,必然能早日康复。”
说着就在他们院子里面支了一口锅,开始熬药。
古代应对瘟疫自有一套方法,大抵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今天送吃的来的时候便问了宫内宫外的情景,听说牲畜已经四次,人感染的也有十之一二。
往后三五日,也都人心惶惶,
一日,叱地连哭哭啼啼拉着高玉说:“我姑姑他和小公主……她们已经没了……”
这个高于倒并不觉得意外,也只得安慰。
可是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叱地连更加觉得生无可恋,当夜就病倒了,也不肯吃药。
有高玉在,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就这么给死了。
只是,叱地连就算活着出去,似乎也难逃一命呜呼的命运。
看着叱地连憔悴的面孔,高玉心一横:“倒不如……”
“叱地连……”高玉拉着她的说,“若你有办法离开这儿,你愿意吗?”
“离开这里?”叱地连两眼无神,“那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
“随便去哪儿都行。”高玉抓紧了她的手,“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别这么轻易就不想活了,好不好?”
这个理由对一个古代人而言,似乎真的没什么吸引力。
他们并不想看外面的世界,也不觉得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看的。反而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倒是真的。
尤其是当今这样的乱世,去了哪里、也不过都是白骨避野。
从前萧衍还活着的时候,南梁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多多问题,但总归大面上没有战火,也算是求得了一点点的喘息。
可宇宙大将军侯景这么一闹,战火从南到北,未见一点点的消停。
活着还是死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高玉不死心,直接去找高延宗。别看这小子瞅着身强体壮的,照样病来如山倒,要不是高玉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给他来了一针抗生素,恐怕现在他也已经半只脚进棺材了。
“这到底是是什么感染?”
瘟疫传染不是病毒就是细菌,但到底是病毒还是细菌却是个问题。
细菌感染通常是高热,病毒感染大多低热,但并不完全绝对。高玉观察了一下觉得细菌感染的可能性较大,就用了抗生素。抗生素只能控制细菌,病毒感染可是控制不了的。
高延宗大难不死之后,拍着胸脯说:“你救了我一命,我记得的。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求到我这儿,我一定帮你。”
结果这才不到一天,高玉就来了。
“我有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此时高延宗人还有点虚弱,听了她这话,问道:“什么忙?”
“叱地连就是长广王妃,她也染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你是要药还是要医生大夫?
“都不是。”高玉说,“我要她的命。”
高长恭也在旁边,高玉说话也一点不避讳他。
“你……”高延宗一脸茫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想来你们也都知道的,长广王要换新的王妃了,你们很快就要迎接新的九婶婶了。”
高延宗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呢?”
“反正她都是要死的,不如就让她现在死了。”
高延宗还有点儿迷糊,高长恭是听清楚了。
“你是想让长广王妃死在这边,活着出去。”
“没错。”
“为什么?”
“当然是为姐妹两肋插刀。”高玉解释,“她染了疫病,过世之后不会有人认真检查尸体的,肯定都是一起埋了或烧了。到时让她随便以一个侍女的身份出去,谁也不会在意的。”
“那她去哪儿?”
“你管她去哪儿,总之她以后生生死死都跟这个地方、跟高湛、跟柔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高玉这一段话说的坚决又坚定,也没有平常的随意了。
高延宗听着、觉得这一段计划实在槽点多多,但高长恭在他面前开口了:“王妃已经染病了吗?”
“是。”
“那你怎么确定,你一定能救得了她?”
“我就是能。”高玉说,“这就算是……神医的尊严吧。”
“好。”高长恭又换了另一个点,“但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万一被发现不仅你的小命没了,对郑家也会是灭顶之灾!”
哎哟,高玉差点弄忘了,她背后还有个郑家呢。她都以为自己一直是孑然一身了。
“怎么会被人发现。”她手一摊,“只要你们不说,肯定不会有人知晓。”
柔然都快挂了,谁会在乎柔然的一个公主。
高延宗插嘴:“你凭什么就笃定我们不会往外说?”
“安德王殿下。”高玉不乐意了,“明明是您自己说要帮我的,我这个要求又不过分,就是个轻而易举的事儿啊,您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她这一番话给高延宗噎着了,高玉知道这位小王爷虽然少时荒唐,后来还是个挺靠谱的人。
跟在朝堂上上演“电锯惊魂”的高洋比起来,谁都挺正常的。
高长恭瞧表情是松动了,不过他还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帮他?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两位殿下,你们难道没有朋友吗?
高延宗摇头:“真没有。”
高玉懒得搭理他:“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
当然,对手起刀落、最喜欢同室操戈的你们高家而言,是没啥子骨肉亲情。
“你和她相识也不过十几日,就这么深情厚谊了。”高延宗继续怀疑。
高玉生气了:“叱地连她又有什么错?从前柔然也帮了你们大齐那么多,如今没用就没用了,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高延宗低头不说话,想了想才抬头看了一眼他哥,高长恭也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行不行?给个准话,这么拖拖拉拉的算什么回事儿?
“好。”高长恭发话,“这忙我帮了。
“那就说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能反悔。反正也不用你们做什么,不要多说话就行了。”
她立刻与和叱地连一一说了,叱地连苦笑:“我自小在这宫中长大,你让我离开,我又能做什么呢?”
“不试一试,如何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