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杰出的灵术师,苏涵洛一直不愿对外承认他有重度恐高症。
失重感持续的短短几秒内,他像八爪鱼一样缠在黎渊身上,全程不敢睁眼。直至落到地面,黎渊轻柔地将他放下,苏涵洛颤巍巍地走两步,腿还有些打颤。
“下次能不能提前商量一下……”
“再晚一步,你就要被发现逃课了。”黎渊认真道。
苏涵洛无法反驳,只好微叹口气:“快走吧。”
他们成功绕过保安的视线,趁着夜色翻过围墙,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季晨家在离学校十公里外的一处陈旧居民区,大片白色矮楼沉浸在夜幕之下,昏暗又狭窄的街道纵横交错其间。
夜已深,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影,昏黄的路灯散发出氤氲的光芒,气氛格外冷清。苏涵洛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里分辨出季晨家的门牌。
他在门前站定,轻声问道:“感受到什么没有?”
黎渊闭上眼,片刻后睁开。
“一个人类,还有......”
苏涵洛心领神会,将缚魂索收入腰间,抬手叩门。
经久失修的木板发出艰涩的闷响,屋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门开后,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缝隙中,充满疲惫和焦虑,眼角还泛着红。
见外面站着两个穿校服的少年,她微怔,声音沙哑道:“你们是?”
察觉到对方情绪不稳,苏涵洛露出礼貌柔和的笑容:“阿姨您好,我们是季晨的同学。季晨今天失踪了,老师托我们过来了解他的情况,协助警方调查。”
女人看了苏涵洛几秒,又将目光移到他身后的高个子少年,感受到某种陌生又慑人的气息,表情闪过一丝犹疑:“怎么不是警方亲自过来?而且学校没有通知会有学生来调查。”
苏涵洛正要解释,身后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
“学校通知过,你忘了?”
隐匿在阴影中的深邃眼眸变作猩红,充满致命的蛊惑,似乎能吸纳人的灵魂。
女人眼神微滞,随后松开了按住门沿的手:“哦,我想起来了......进来吧。”
苏涵洛微微蹙眉,给黎渊递去“适可而止”的眼神。
房屋里陈设简单,客厅光线很暗,只有茶几上点了盏灯,灯下摊着陈旧的电话本,上面写满各种电话和热线。
“小晨今早离开家后就没有回来。”女人坐在沙发上,神色黯然,“警方调过监控,说小晨下午三点左右从学校后门离开了,但他没有回家,也没有跟我打电话。”
苏涵洛环顾四周,朝里屋指了指:“方便去季晨的房间看看吗?”
女人迟疑一会儿,点点头道:“在最里面的那间。”
苏涵洛和黎渊交换眼神,默契地朝季晨房间走去。
女人想要跟上,黎渊转过身看她一眼:“你该去联系季晨认识的人,也许能找到线索。”
女人懵然地点点头,转身回茶几那儿去了。
见她走远,苏涵洛握住吊坠,轻念咒语,手指朝客厅方向虚空一划,空气中迅速结成一道透明屏障。
隔绝视野和声响的结界,无论发生什么,从外面都看不出异常。
季晨的卧室狭小又凌乱,各种衣物、书籍、零碎物件散落在地上,墙上横七竖八贴着海报、相片和奖状等等。
苏涵洛这个重度强迫症加洁癖看得十分难受,恨不得先把手里的事放一放,把房间收拾干净了再说。
但他还是秉持着专业精神,抑制住破坏现场的冲动,仔细检查了一圈。
看得出季晨很热爱摄影,墙上、桌上和书里散落着许多相片,都是日常生活和学校活动的记录。
书桌正上方最醒目的位置贴着一张金色奖状,上面写着“云芷市摄影大赛金奖”,落款于七日前。
“光看这些,没什么有用的信息。”苏涵洛在桌边坐下,神情悠然,“还是快进到审问环节吧。”
黎渊闻言,放下手里的相册,眼神瞥过屋顶角落那片霉菌滋生般的黑色污浊。
紧接着污浊传出凄厉的惨叫,一团不明生物被强行拽出寄生体,从屋顶滚落下来,摔到苏涵洛的脚边。
恶灵哆嗦几下,慢慢舒展开身体,它外表看上去像个矮矮胖胖的小老头,半边身子布满黑色褶皱,另外半边已经褪作骷髅,浑黄的眼珠里盛满惊恐。
仓皇抬头时,面容俊俏的人类少年正端坐于上,居高临下看着它,神色轻蔑。
恶灵条件反射地想要发作,却被另一股强大的威势逼退下去——少年身后那双可怕又残忍的血眸正注视着它,仿佛只要擅动分毫,就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它只好认怂地垂下头颅,颤声道:“饶......饶了我。”
“季晨在哪儿?”苏涵洛冷声问。
恶灵的眼珠在空荡荡的眼眶里转了几圈,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苏涵洛哂笑一声,十指扣合置于胸前,“你常年寄居在人类住宅里,却不知道这家人的行踪?”
“那毛头小子的行踪跟我有什么关系……”恶灵委屈地抱怨,“我自从诞生以来就一直住在这儿,应该是他们寄生在这里才对!”
“送上门的美味,一定给你提供了不少方便吧。”苏涵洛讽刺道,“这么多年,你在季晨身上蚕食了多少气血?
“呃,这、这些人类占据我的巢穴,我只是偶尔索取一下补偿而已。”恶灵心虚地辩解,“你知道的,我们恶灵有时难以控制本能......”
“非常了解。”苏涵洛瞥了眼黎渊,继续道,“难怪季晨身上有如此明显的侵蚀痕迹,所以他最近离奇失踪,和你有脱不了的干系。”
“那绝对不关我的事!”恶灵哆嗦着反驳,“我只是个佛系的居家恶灵,偶尔尝尝那小子的血气,没有对他做过什么,那些痕迹不是我留下的!”
“你每天都和季晨呆在一起,对他下手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苏涵洛俯下|身,眼眸微暗,“所以最好老实交待把季晨藏哪儿了,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作为灵术师,就这么点可笑的判断力吗?”恶灵吓得蜷缩成一团,忿忿道,“他在外面被孤魂野鬼缠上,也会留下印记!老子特么好好的独食被抢,现在还要被扣黑锅......”
话说一半,它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话,赶紧闭上嘴。
苏涵洛与黎渊对视一眼,继续厉声追问:“所以,你知道季晨失踪的原因?”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恶灵在他的步步紧逼下几乎崩溃,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地重复,“那些痕迹不是我留下的,我只是个佛系的......”
话没说完它便开始尖叫起来,左边手臂被拧成一股麻花,顷刻之间血肉模糊,痛得整张脸都变了形状。
“我说,我说!”恶灵无法承受剧痛,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一边哀嚎着,“求求你放了我吧!”
苏涵洛抬起手,黎渊方才垂下眼眸。
恶灵终于缓过来,抱着血淋淋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前几天,我想尝......尝一下季晨的气血时,被来自外面的恶灵攻击了。”
“那是两股陌生的力量,它们侵蚀并附着在季晨体内,使他的精气迅速枯竭,而我在遭到外来恶灵攻击之后,就再也没敢入侵季晨的身体。”
“后来季晨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有时会出现意识侵占的现象,直到今天失踪......”恶灵顿了顿,非常真诚且委屈地强调,“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只是个佛系的居......”
“这么看,我好像确实冤枉你了。”苏涵洛微微蹙眉,语气变得柔和下来,“抱歉,是我过于武断了。”
恶灵愣住,没想到这个可怕的人类还挺通情达理,态度转圜如此之快,也不算冷血无情。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黎渊,声音越说越小:“我早说不干我的事......”
“既然不是你做的,我也不该赶尽杀绝。”苏涵洛站起来,露出宽赦的神情,“只要你保证从此以后老实做鬼、不再害人,我就饶了你。”
“太好了,我保证!我保证!”恶灵如蒙大赦,感激涕零道,“您真是菩萨心肠,感谢真主,愿上帝保佑您!”
“还有,奉劝你早点离开这家人的住宅。”苏涵洛微抬下颌,一本正经道,“否则下回再让我碰到你,就不会像这次这么幸运了。”
“一定一定!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走!”恶灵做了个对天赌誓的手势。
苏涵洛点头,朝黎渊递了个眼色,转身离开房间。
黎渊紧随其后,经过恶灵时眼尾轻挑,露出戏谑的笑容。
恶灵被这一笑吓得浑身发颤,自从变成亡灵后它就没了体温,现在却有种久违的、背后发凉的感觉。
房门阖上后,恶灵迅速缩进季晨的床铺下,浑黄的眼珠紧张兮兮地盯着门的方向。
大约过了五分钟,外面的动静终于平息,它方才连滚带爬地钻出来,甚至来不及给自己愈伤,如风卷残云一般将季晨的各种小物件收纳进自己的行囊里。
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计,居家恶灵失去寄居地后将成为孤魂野鬼,须带上先前侵蚀过的物件作为能量储备,才能维持生存。
就当它差不多要将所有东西收好时,身后传来奇怪的异动。
恶灵愣了愣,下一秒,房门猛然被撞开。
“好巧,又见面了。”
门外,苏涵洛展开手里的缚魂索,锋锐末端垂到地上,散发出冷冽的寒光。
而他身后,黎渊抬手比枪,指尖遥遥对准恶灵的眉心,美艳血眸里漾起阴鸷的杀意。
“砰。”
“......”恶灵的额头瞬间出现一块血窟窿,它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手里的行囊落地,身体随之倾倒下去。
“姿势挺帅。”苏涵洛扭头看了眼黎渊,有些惊讶,“在哪儿学的?”
“电视剧。”黎渊挑眉。
缚魂索缠住恶灵的脖颈,将它收入布袋。
“居家恶灵侵蚀过季晨,他们之间必定存在能量联结,虽然外来恶灵侵占后会变得微弱,但可以帮助我们追踪季晨的去向。”苏涵洛将布袋收在腰间,捡起恶灵的行囊,“能量残留的物件也可以强化联结,不过这家伙收东西太慢了,浪费了我们宝贵的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