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弄情 第62章 第 62 章

自打洛家不太平以来，合府上下都是灰漠漠的，各人脸上要么憔悴要么匆忙，无精打采。惟有洛青云这个女儿，出入轻盈，眸子雪亮，仿佛压根就不是这摊浑水里的人。

按裴琬凝的说法，元璟案发是他这个大女儿的手笔。但落在洛仲原眼里，心中也明白这还是混账儿子自己造孽，而洛青云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哪有那么大能量翻江倒海。只是当日她对那娘俩心存善念，对自己家弟弟却见死不救，甚至当面指责了自己父亲，洛仲原心中不仅积怨，更有了几分邪乎的忌惮。

洛仲原避了避她清澄澄的眼神，冷淡地说：“我去瞧一瞧你马姨娘。如今家里忙乱，祭祖的事，你得多费心。”

洛青云应了一声，又佯作不知地瞟了眼清辉堂里间，“头一回操办寒衣节祭祖，不懂的事宜，我来请教母亲便是。”

洛仲原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这几日就先别问了。裴国公新丧，她怕是没心思忙这边。”

父女俩正说话的当口，洛姝月被丫鬟一边一个扶着往这边来，哭得脸红脖子粗，间或还咳嗽着，嘴里抽抽噎噎地叫着“外公”。洛仲原紧紧皱起了眉，呵斥道：“人死又不能复生，你既病着就该好好养，出来再被风吹着心口了，岂不坏事！”

洛青云的眸子里爬上丝丝缕缕的寒意，浅浅望过一眼，只见洛仲原脸上薄凉，并无多少哀思。她伫在原地，目送着洛仲原走远，忽地发觉自己出门时忘了围一圈风领，颈间空空的，直灌冷风。

说到底裴国公也是扶持他多年的老丈人，如今新丧，洛仲原没说陪在正妻身边，却赶着去看望怀着胎的妾室。其中的道理略想一想便能明白，洛仲原大约是觉得，洛元璟入狱，裴国公倒台，因而裴琬凝于自己已经彻底无用，不必再多费心思了。

她忽然想起那夜，自己曾经斗胆向公主问起：“是不是要通过青云而招揽洛家？”

安乐公主托着腮，偏头笑得开怀，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市井笑话一样。她弯着明眸，银米粒似的白牙露出来，“洛家，洛仲原？青云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入我的眼么，今日攀着这个，明日附庸那个，洛仲原也不过就这些皮毛。”

公主不愧是公主。洛青云花了十几年才对父亲心灰意冷，落在公主那里，一眼就能瞧出不值当。

但她却没料到，裴国公竟真就这么死了。回想起那夜公主云淡风轻的提议，洛青云仍有几分后知后觉的恍然。

洛府乱糟糟了数日，公主府里却井然有致。当年公主下嫁秦家，因着秦家不宽裕，圣上特批了让户部出银两开新府，自己又着意添置，用作公主和驸马新婚。安乐公主不是爱好奢靡的性子，又有管家操持，多年来府内并未再多兴土木，合府素朴简落，细节处却又透着天家威严。

四方的庭院中央，是棵根系错杂老梧桐，冬日里光秃秃的枝干上只有还未化开的残雪。北风一吹，满院草木都是簌簌之声，惟有这梧桐屹然不动。

安乐公主肩上披着雪狐斗篷，揉着耳后的穴位，从门里款款而出透一透气，却见梧桐下不知何时站了个清挺的人影。

盛昭朔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地说了句：“盛某有事，叨扰公主。”

安乐沉了沉眉心，将他往里请，又赐了座。出嫁的公主见臣子，按规矩是该留半扇门的，可盛昭朔进来后却顺手将双开门都合上了。她抬了抬眼，唇边慢慢勾起一抹弧，“盛小王爷一向磊落，今日却是要和我谈点私事？”

盛昭朔如墨如渊地看着她，“若谈成了，就是私事；若谈不成，就是公事了。”

安乐公主没急着问，而是俯身扇了扇暖香炉，沁人心脾的松子香飘了出来，她缓缓地闻着，直到眉心舒展开，才落落说了句：“盛小王爷直言便好。”

真到摊牌的时候，却又不知从哪儿讲起。盛昭朔思索片刻，从千头万绪中捉住一个线头，给安乐公主讲起了故事。

盛昭朔：“前阵子我办了一桩旧案，牵涉到监察御史洛家，公主可有耳闻？”

安乐公主微微一笑：“是了，洛家那个纨绔子弟祸害民女，上回我入宫时，父皇当着我的面下判的。”

盛昭朔颔首：“这案子并不复杂，但要紧的是被迫害的那母女俩。小娘子年轻，今年才十六，经此一事身心受损。而她母亲则性格刚烈要强，这些年来为了养活女儿，申冤报仇，没少想法子。”

“她母亲叫琏娘，略懂些命理八卦，常在六仙桥头一片摆摊算命。盛某也曾光顾过她的生意，当时觉得无稽，可如今想来，竟被她一一说中了。”

“许是她渐渐有了名气，有人看重她的本事，雇她去高门贵女间走动。于是琏娘便以占卜算命的名义在各府中流连，先是随意算一卦福气姻缘，叫人心服口服后，再被引荐到家主前，夹枪带棒地推算官运。此时若是再有里应外合，譬如今日算他要被贬，明日便应验了，如此一来二去，便能收服不少人。”

安乐公主撑着额，云鬓上的步摇轻轻晃着，含笑瞧着盛昭朔，仿佛是听故事听入了迷。

盛昭朔继续：“东家如此吩咐了，琏娘便一一照做，都是挣钱，不寒碜。只是慢慢地，东家又开始叫她在各府间送信。甚至七夕那夜，东家还特意安排她在六仙桥头守着，将一包东西递给另一个可怜人。”

盛昭朔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松子香盈在他鼻腔里，他忍着痒，“而后，七夕夜市上便忽然有了个**的可怜女人。”

安乐公主眼波如凝，静静听他讲，似乎是已经听过好几遍了一样。

盛昭朔却停住了，凉声问：“公主还要我继续讲么？”

安乐轻挑着眉，“怎么，难道你讲完了？”

年轻郎君的五官添了几分阴郁，幽声继续：“自然没有。圣上将此案交到我手里，我也曾三番两次地在这案子上吃到暗亏，有一回，差点因为九门卫从中阻塞而淹死在宝吉河里。只是这几回下来，我却忽然想明白了，既然能笼络高官世家，又能得到九门卫的庇护，那么琏娘背后的东家，定然不会是个小人物。”

“推演到这一层，能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后来更有一事让人觉得蹊跷，九门卫有几个才参军的小卒，没在演武场苦练不说，却隔三岔五地被派到京郊的清心庵中。起初我还以为是九门卫犯了老毛病，甚至提醒过陈平肃整军风。可后来才觉得不对，清心庵的姑子们，竟然三不五时也会往京城来。”

“说来也巧，清心庵多年凋敝，当初若不是仗着圣上的名头建起来，后来公主还亲自去清修过一阵时日，早该散了才是。这当口，洛家恰好闹出了一场荒唐，洛青云要被送去清心庵修行，临行前执意要去盛王府寻我辞别，却在半路不知所踪，为保无虞，整个京城都在帮着洛家找人，我自然也掺和了进来。”

安乐公主以往听见他与洛青云的名字连在一起，总会打趣一二句，此时却面色如水，漠不关心地听着他讲出这段，半点插话的意思都没有。

盛昭朔幽深的曜石眸直直迎着她：“那日公主也悄悄去了清心庵。姑子们带人回来时，您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公主的眸子霎时潋滟四方，寒人心魄地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温婉的伪装不翼而飞，野心勃勃的脸上透出巨大的威慑。

盛昭朔讲完了故事，不再是淡声淡气的调子，微哑的嗓音如同开了一半刃的刀：“既已决定在寒衣节起事，为何又要提前对裴国公动手？”

安乐公主看着他，从他脸上读出了明明白白的坦率，于是微微一笑。

她云淡风轻地眯着眼瞧他，玩笑了一句：“与你一样，答应了人。或许还答应的是同一个人。”

盛昭朔拧起剑眉，眼中翻起深宏的浪，只听安乐公主又道：“你帮着她料理洛元璟一案，我亦帮着她料理了裴国公。看来咱们之间最有本事的，还得数洛青云。”

盛昭朔眼底一震，脸上缓缓流露出沉郁凝重的气象，似是被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困住了。安乐公主见他开不得玩笑，也不再藏掖，叹了口气：“方才是骗你的。”

安乐：“洛元璟之案忽然改判减刑，你是知道的罢？父皇那日召我进宫，东拉西扯说闲话，而后当着我的面将这案子改了，意思再明白不过。洛家连带裴国公府，都是太子的势力，父皇有意轻纵，不过就是想敲打我。”

她笑得又狠又厉，“可惜，这些话我已经明里暗里听了太多。女儿家就该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公主家得宠只是一时的，太子再昏懦也是未来的君主……从前我还会消沉几日，觉得命运不公，给我这么个女儿身子，但如今，呵呵……”

“洛元璟一案与我无干，可父皇把这账记到我头上，我认了便是。但谁又是好欺负的呢，既然要敲打我，那我也来敲打敲打旁人——总得让那个软弱无能的太子看看，他倚仗的裴国公是个什么货色！”

安乐伸出两只玉脂般的手，在暖炉旁烤着，慢慢翻转过来，只见她的拇指指节间隐隐长着硬茧。盛昭朔本能地识人断物，一眼便能瞧出那是长年伏案写字磨出来的。

她默默地暖着手，见盛昭朔没答话，反问了一句：“那你又是为何？既知道我计划寒衣节起事，何必来提前问我？”

她站起身，朝着盛昭朔一步步走近，龙威倾泄而出，“怎么，莫不是打算投靠于我？”

盛小王爷：为了早点求赐婚也是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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