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弄情 第20章 第 20 章

凉幽幽的月色泄在河上，泛着粼光，映上男人如雕如琢的清冷轮廓。

盛昭朔在河水中浸了一阵，面色透白，冷冽的气息由内而外地弥扩。惟有颊上升起两团巴掌形状的红晕，久不消散。

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洛青云半拖半拉，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将他捞上岸来。这河水原本冰凉，但经此折腾，倒让她浑身热了不少。

洛青云扶着膝，低头问：“你还好吧？”

浑身湿透的男人被她安置一簇粗壮的柳树桩下，雪色的面上、颈上微微颤抖了几秒，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睫上的水珠滑落到面庞，又溜进薄薄的唇瓣，鼻梁耸挺，深深浅浅的五官宛如精心刻出来的冰雕，经过水涤后透着无情亦无尘的气息。

落了水的盛昭朔，容色却更超绝了些。

洛青云看得微微失神，许久才又问了一声：“盛昭朔？”

盛昭朔虽已经睁开眼，却如同魂魄脱身，面色木然，半天没有应声。

洛青云有些担忧，又一次朝他伸出手——“啪！”

她的手被盛昭朔骤然挥落到一旁。

原本半卧着的男人强撑起身子，散掉的心神重新聚在曜石般的眸子里。盛昭朔深深吐纳着气息，过了好一阵，才转向她。

他哑着嗓音：“死不了。”

洛青云点了点头，抬手擦着自己脸上的水珠：“盛昭朔，我从前就听闻你查案偏执，没想到你竟然疯到这种程度，竟然跟着跳河。你不会水，是不是？”

盛昭朔短促地“嗯”了一声，不想再多提。

今夜他已经在她面前暴露太多，也不堪太多，“惧水”这个软肋，他并不想再随意透露。

洛青云无奈：“你不是已经叫暗桩通传去了？为何不等其他人都到了再动手？”

盛昭朔的面色凝重了几分，眼中流露出深不见底的沉沉之色。

盛昭朔点到即止：“他们早该到了。”

言外之意，是有人挡着，不让他的人来。

洛青云甚为识相，半句都不再多问。官家之事，她并不想卷入其中。

盛昭朔打量着四周：“这是到了哪里？”

洛青云：“我们方才少说也飘出去五里地，宝吉河下游荒芜，这应是城郊了。”

盛昭朔扶撑着树干起身：“走吧，我们这就回去。”

女子的荔枝眼眨了眨：“回去？”

盛昭朔睨着她：“怎么？”

洛青云不答，只细细端详着他，又将自己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两人上岸才不到一刻钟，浑身还在嘀嘀嗒嗒地往下淌着水。盛昭朔的发冠半散，几绺头发垂在脑后，洛青云则稍微好些，但也掉了几朵珠花。

满身狼狈的二人对望着。盛昭朔神色淡漠，缓缓吐出声：

“回去。我赔你这身衣裳。”

说罢，他抬步往回走，洛青云忙跟上他。走了一阵，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洛青云：“那老妈妈不是和你一同坠河的么？你可有见到她？”

盛昭朔看着前路，未曾分神：“她应是早有准备，大约已经被接应上岸，不必在意。”

他方才跌入水中时，明白自己已无退路，便一心只想着决不能松手。可刚一落水，深处涌动的暗流就猛然袭来，他整个人就像被揉捏的棉花一般在水下翻腾，那老妪却抓住时机，疯狂扭摆着手腕，很快脱了身，不知踪迹。

洛青云忧心忡忡：“她年纪大了，水下又急，再有人接应，也是凶险一遭。”

盛昭朔厌烦地皱了皱眉。

盛昭朔：“那老妇本事不小，你同她才说了几句，就被蛊惑心智了？”

洛青云一怔，忽而想到老妪最后对他二人姻缘的评述，顿时心虚。

洛青云忙道：“怎会！我自然知道她是胡诌的……”

盛昭朔冷冷瞟过她一眼，听她如此说，才又收回了目光。

他并没听见算命神婆先前对洛青云说过什么。只是单凭最后几句，他便料定这是个编谎话扰民心的老太婆。

老妇甚至还说洛青云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可方才她分明义无反顾地跳河来救他——瞧她现下这浑身湿哒哒又艰难挪步的样子，说她是虚情假意，换谁能信？

盛昭朔心情复杂，目色凝重。

盛昭朔冷不丁开口：“你为何要跟着一起跳河？是因为衣裙着了火么？”

洛青云愣了一愣，摇摇头：“并没有。只是听见你喊了一声‘快走’，我便觉着不对。若是你安排的暗卫都已就位，自然是要唤他们上前行动的。但你却让我快走，那大抵就是情形凶险，你身边并无辅手了。”

盛昭朔拧着眉，默默瞥着她。

他喊的那一声“快走”，压根不是对她，而是对旁边看热闹的摊贩百姓。

七夕夜六仙桥的诡案中，走水并不是只发生一回。盛昭朔生怕这伙人还有后招，才想速速让围观之人疏散开来，免得被人下手，酿成大祸。

但洛青云却如此自然而然，将他的警告当作独独嘱咐她一人的关心了。

盛昭朔胸中的气又开始郁结在脏腑里。可这回，他不好再直截了当地戳破洛青云的误会。

毕竟，人家刚刚救了自己一命。

他不再说话，闷着头在前方领路，身旁女子也格外安静，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才约莫走了二里多地，迎面一个浑厚的男声冲他们喊着：“王爷！小王爷！”

莫祺披着个毯子，急速冲上前来，见到盛昭朔平安无事，才算松了口气。

他颇为自觉地将自己的毯子移到盛昭朔身上：“怎么没等着我们赶到就动手了？我们刚到，就听旁边人说三个人都跳河了，可没把兄弟们急死。”

盛昭朔皱着眉打量莫祺：“你这是？”

莫祺也是一副湿透的样子，衣服微微滴水，靴边还沾着软泥。

莫祺：“我们几个当时就跳下去了，在水里摸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但有个水性好的弟兄觉察出宝吉河深处有湍流，猜想着王爷您或许被冲到了下游，这才全都上岸寻人。”

说罢，他又担忧地细看盛昭朔：“小王爷，您……没事吧？”

莫祺知道盛昭朔惧水。春末时去临榆岛，盛昭朔为了躲船上莺莺燕燕的喧闹，独自一人去船头清静，但没多会儿，船便遇上风浪，独立船头的盛小王爷差点被卷下水去。那一回只是被打湿了袍角，盛昭朔便卧床几日，身子僵直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此番生生被卷挟出五里多地……莫祺实在不敢想自家这位小王爷会如何。

莫祺仔细端详他，迟疑道：“看着您气色好像还不错。”

盛昭朔有些红肿的双颊上，顿时添了几分难看之色。

莫祺又道：“上回落水，您可是卧床好几日才恢复，今夜怎么会这样快？甚至都能走这么远。”

洛青云在一旁默默装死。

她也是误打误撞，才知道“呼巴掌”竟有这等奇效。

她正努力降低着存在感，身旁的男人忽然将毯子扯下，随手一抛，正好落进洛青云怀里。

紧接着清冷的男声便跟着响起，对着莫祺问：“沿岸追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可疑之人？我盯了很久的算命神婆也跳下河了，恐怕已经在某处上岸，被同伙接应。”

洛青云捧着软乎乎的织锦毯，愣了愣神，望向盛昭朔。

尽管身上还在往下淌着水，他却已然变回了素日的盛昭朔，专注冷静地听着莫祺奏报的情状，时不时还会皱下眉，思索一阵。

盛小王爷已然完全甩掉了刚刚落水时的难堪。而刚刚抛进她怀中的毯子，对他而言，则是毫无存在感的施舍，如同财神随手往人间撒了一把铜板一样，根本无足挂心。

洛青云无奈地扬了扬眉，十分识好歹地将那毯子裹在身上。

她可不想在生辰这日染上什么风寒恶疾。

那位算命的老妈妈果真信不得。她还说自己即将否极泰来，多逢贵人，可今夜接连变故，自己连个寿辰都过不安宁。

洛青云长叹了口气。忽而听见盛昭朔在几步外冷冷喊着：

“发什么呆？”

不仅洛青云，连带着莫祺都诧异抬头望去，只见长身玉立的男人勒着马，浅浅回眸瞥了这边一眼。

盛昭朔：“上车，要回去了。”

洛青云有些懵：“我也上吗？”

盛昭朔：“不然？”

她倒有些局促了：“盛小王爷还有公事，我就不……”

盛昭朔冰凉的眼神止住了她：“公事都议完了。上车，我去赔你这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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