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尧光将衣袖上卷,伸出葱白嶙峋的手掌,掌上青筋逼仄,盘根结错,无不透着男子的雄浑气息。
李青恭敬道:“大人,我愿为您代劳,将属下的无名指剁了吧!你乃金贵之躯,怎可使身体发肤受损?”
“不可!怎可将旁人的手指,接入我爱妻之手?只有我的手指头才配得上他拥有!”裴尧光睨了他一眼,示意他废话太多。
李青恭敬不如从命,先为裴夫人上了屠苏酒,以此灭菌。
他举起尖刀,刀锋透出锃亮的光泽,手起刀落一把将裴尧光的无名指剁下。
血液四溅,骨节分明的长指被放入小碗内,血淋淋一片,将白色瓷碗染上一抹鲜红。
裴尧光双目紧闭,太阳穴处青筋隆起,细密的汗水不停冒出,很快汗流浃背。
他闷哼一声,脸颊憋得紫红。
他不敢想象,当初怀生被他断指之时,承受了多大的痛!
夫人的身板不如他高大,人且敦厚恭良,剁指之痛该是多么得折磨他啊!
一时,他好恨自己,恨自己当初对他犯下的一切罪孽。
李青道:“剩下的有劳大夫您了。”
安怀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究竟怎么了?他好端端地怎地发起了大善心?
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坏。
郎中道:“公子请先坐下,让我看看你的断指。”
“好。”安怀生伸出右手掌。
郎中仔细观察一番,点了点头:“那么,我现在我就为你接骨。”
他拎起那鲜红的断指,将接口仔细比对,接着涂上以麝香、冰片等药材合成的药膏,再以薄夹板固定整根手指。
郎中嘱咐:“公子在二十一日内切勿沾水!”
“有劳大夫。”他起身拱手道。没想到这么快完成,也不知最后是否成功。
李青送走大夫。
裴尧光温柔地注目着他:“夫人务必放心,这位大夫在接骨诊疗上颇有心得,他已为上万人接骨过,经他之手,什么样的都能成功,更何况区区一根指头。”
怀生挺了挺身:“你又何苦断了自己的指头?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对此也没什么感觉。”
起初,他悲痛欲绝,可日子一长,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因为你是我心爱的夫人哪,凡事都要以你为重。”
安怀生神情一顿,不由地问:“为何你变了那么多?从前可不是这样?”
裴尧光挺胸昂首,双手背后:“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是你对我不够了解!”他脸颊凑近,鼻尖轻触他的眉心,“无妨,以后了解清楚了也不迟。”
他揽住怀生的细腰:“待二十一日之后,取了这夹板,去掉药膏,你的手指就彻底痊愈,届时,我想看你……”
他眼睑垂下,脸上染上一层薄红。
“我要看着你,将我为你奉上的指头,含在嘴里疯狂舔抵!”
怀生心头一颤。
“放心,到时我不动你!只是看着就好!”
呵,他要等着他,亲自求他给的那一天!
此刻,安怀生突然想起两个人,忙问:“张硕和吴欢他们,怎地一直未瞧见人影?”
裴尧光笑道:“自我决定要娶你之际,我便已将这二人打发走了,给了他们不少盘缠,也够二人近些来的日常开销。”
怀生一听心中暗自嘀咕,他竟然连这两人都能割舍。他看不透,真的看不透他!
三日后是回娘家的日子。
裴尧光带上丰厚回门礼,携着怀生回到了安国府。
安怀丙和其妻看到他送来那么多的回礼,心中不禁惊叹,裴尧光出手真是大方。
突然对他刮目相看,总觉得他与传说中的大魔头很不一样。
安夫人和安老爷则更是心里乐开了花,看到他对怀生无微不至的呵护,心中放心不少,尤其是送来的贵重物品很受安夫人的喜爱。
原本,安府上下都在为怀生担忧,如此一来,二佬倒放心不少,对裴尧光也是称赞有嘉,一改往日对他的负面印象。
回程时,安老爷和安夫人甚至有些不舍,想再多留他几日,可裴尧光的婚假眼看就要结束,只好不舍道别。
七杀门。
公子面戴夜叉獠牙面具,从宝座走下,他拍了拍焚心的肩头,沉声道:“我将敕语许配给你为妻,如何?”
焚心面戴玄铁面具,仅显露鼻尖以下的面容。
他作揖道:“公子不可!我与他仅仅只是合作关系,并无任何儿女私情,如若许配给属下,惟恐耽误她一生的幸福!”
公子冷声:“她对你一往情深,饶是你对她无半点情感,并无关系,只要你娶了她就好。”
“可是,这样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还望公子三思。”焚心心中很是为难。
“你娶了她,七杀门副门主就由你来担任。”
“这……万万不可,属下绝不能拿敕语姑娘的幸福作为筹码。”焚心低头抱拳。
然而,公子拂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我心意已决,就这样吧!再给你挑个良辰吉日,不日成婚!”
焚心伸手缓缓将面具揭下,他不懂,为何非得逼他与敕语成婚?为什么要让他娶一个不爱的人呢?!
他已经够苦了,他本就失去了心中去爱。
不久,裴尧光因宫中事务需要外出远门一趟,一个月后方能回来,府中的一切便都交给了怀生一人。
裴府上下无不听从怀生的一切安排,只怕没有伺候好新夫人,而被裴尧光一顿责罚。
是夜。
小白悄悄到访,可却神情颓丧。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他指尖轻抚着小白的脸颊,凝视着他脸上的伤痕:“你这伤疤也快差不多痊愈了,不仔细看压根瞧不出来。”
小白这才发现,怀生右掌的断指已经做了处理。
“你这断指重新接上了?”
“嗯。”他将几日前所发生之事简要交代。
小白听后眯了眯眼:“为你接骨本就是他该做的事,你可千万别因此感动,好了伤疤忘了疼呀!”
“我对此事本就无感。”怀生双手交叠,摩挲着指头。
尔后,小白朝椅凳上坐下,眼里没了平日的亮光。
“上头要我娶一个不爱的女子为妻,她和我一样,都是为他卖命的人。”
顿时,四周寂静无声,墙上倒立着两人的倩影,一高一低,一深一浅。
怀生缓缓坐于他身旁,苦笑道:“其实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我成婚了,然后你再成婚,对彼此都好。”
小白摁住他的皓腕,眸底是一层薄厉:“可我只想要你一人!”
怀生闷哼一声,只觉手腕背他摁得生疼。
“你轻点,疼。”怀生娇嗔道。
小白这才松了手:“我…我只是一时激动。”
怀生:“你是哪日成亲?”
小白仰头望着屋顶,瞳孔没了焦点:“还没说,等上头挑个日子,待我知道了,我会提前一天告诉你的。”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没想到最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各自都成了亲。”怀生感慨一番。
“那你成亲后,就好好对她吧。”
“不!我不会与她发生任何关系!一次都不会!你放心,我的心,我的人,永远只属于你!”小白一把将怀生拥在怀里,死死得摁着,右手轻抚着他的脸颊。
怀生纤长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触感是一阵温热。
“可是,这样你便伤了那姑娘的心,总不能让她守活寡吧?”
半响,小白缓缓开口:“这是他们强加于我,只能辜负她了!”
他低头注视着怀生:“我不辜负她,难道负了你?我怎可负你呢!”
“可是我们已经无法在一起了!你还不如和她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
“不!不!我虽身不在,可心在!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你是我此生最爱,独一无二,无可取代!即便不能留在你身边,我也要守住自己的身体,怎能被别人碰!”
小白双目猩红,眼角泛着泪光:“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这么一天,我突然想起,无名道人曾说对我说:我会终身为情所困……”
怀生将小白拥得更紧,双臂紧紧勒住他精瘦的腰:“不!你一定要开心,你知道吗,你开心我才开心!你不开心我又如何安然度日?置之身外呢?”
小白将额头轻碰他的额角:“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我便知足了,此生无憾!你做得到吗?子麟。”他垂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我…想我应该可以做到!”怀生迎上他的目光,坚定道。
“应该?”他迟疑片刻,“可我一定能做到的!”
“因为我不知道,裴尧光接下来会对我使什么法子,所以我无法向你保证一定就是什么样子,我不想对你撒谎。”
小白指尖覆于他的唇瓣:“是我不好,方才我不该有那样的言辞,是我一时情绪激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无妨!你怎么说都可以,我又不会不高兴!”怀生宽慰。
两人紧紧相拥,像两根藤蔓一样交错盘桓。
“如今裴尧光外出了,我就算留下过夜,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怀生一听心尖一紧:“这要是被下人发现了,我担心……”
“有床帷掩着,就算进来了也无妨,别忘了我可是会缩骨功的。”
一听“缩骨功”,怀生就想起了初次与他相见,他便是使用此功法藏入了他的被窝,才得以逃此一劫。
烛火晃动,勾勒出两道浅浅的剪影。
两人褪去衣衫相视而坐,红色床帷悄然合上。
两人相视静默许久,眼里透着复杂的神色,不知这片刻的温存还能持续多久。
红色床帷微晃,映照着两人的倩影,四周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温热的呼吸声。
如果世间能在这一刻得以静止,该多好呀!
怀生看着他肩上的齿印:“你不是有上好的疗伤药,这印记怎么还没淡下?”
“我们几乎每夜都会做,你每夜都要吸了我的血,即便好了又会染上新的伤痕。”
怀生怅然落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中“媚骨”,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小白握住他的双手:“你怎么能怪自己?明明是那个阉人给你下的药!”
“如今你和他成了亲,我们还日日夜夜这般缠绵,他也该遭此报应!”
小白笑了,眸中透着一丝泪光,裴尧光,你怎么也没想到,你的夫人天天被我霸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