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夕,安府准备了好几车的聘礼,前前后后将好几条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
一些不知情的群众窃窃私语。
“这安国府从未有过女儿,怎么这聘礼都是往自己府中送啊。”
“听说有个姑娘无父无母,一直住在府中,所以这聘礼直接送自家府上了。”
“这样,那姑娘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哪!真是让人羡慕!”
此刻,小白站在房门口,看着一箱箱沉重的礼箱被一一送往仓库,尽是价值连城的贵重物品。
可他对身外之物早已没了概念,是以,心中并无什么波澜。
安府虽算不上富裕,尤其是这些年来安葛受人打压,也是近这三年来才积攒了一些财富。
在安国府最艰难的时期,安怀生和安怀丙想买个肉包子,还得看大人脸色。
饶是安葛过的日子再艰难,也没有亏待过百姓,从未搜刮民脂民膏。他坚信,自己终有一日,定能度过那艰苦时期。
偶尔安葛会在官员面前显摆一下自己,但并不是他虚荣心有多强,而是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况且,他就一个妻子,并未娶其他妾室,府中氛围一直都是极好的。
夜晚。
十五月亮十四圆,一道清辉落下,投射在安怀生清瘦的身后,如今的他,满头已长满了小碎发。
他走至小白的屋外,抬手正欲叩门,指尖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最终,他鼓起勇气叩响了屋门。
“睡了吗?”
“没有,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那轮圆月自他脑顶高悬,宛如一个神祗下临凡尘。
小白将那黑匣子连忙盖好,喃喃地道:“听闻民间嫁娶前夕,夫妻二人不宜相见。”
安怀生眼睑垂下,片刻后,道:“那日你不是问我是否中意你?”
小白一听,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拎起桌上的方口青瓷瓶:“走!我们先上屋顶饮酒赏月。”
“好!”
两人跃至屋顶,一阵微风袭来,衣摆猎猎作响。
怀生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是那么圆,那么亮。
果真十四的月亮比十五圆。
小白攥着方口瓷瓶,仰首饮下一口,与心爱之人,月下畅饮,多么快哉!
袭袭轻风吹拂,掀起一头青丝,衬得他柔美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愈发莹润、透亮。
小白转了个身背向他。
只见那墨发飞扬,轻轻拂过安怀生的脸颊,一阵骚/痒。
下一瞬,小白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身后紧紧怀抱住。
只听他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地道:“屋顶凉,别冻着。”他的嗓音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柔。
这时,“噼啪”一响,夜空骤现一团烟花,此起彼伏。
绚烂的烟花在夜色下接连绽放。
两人同时望着斑斓多彩的烟花,又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半响,小白身子前倾,主动吻上他那温热的唇瓣。
原来亲吻是这么一种感觉,湿滑,软糯,黏稠,温热中杂糅着一丝清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叫嚣、沸腾。
远处,是两道一白一青的身影,衣摆随风飞扬,在夜色下留下两道淡淡浅影。
良久,小白将安怀生一把抱起,腾空跃下,走入他的卧房。
“好了,我们本不该在大婚前相见,你好生休息吧。”
小白正欲离去,安怀生猛然一把拽住他的袖口:“留下,别走!”
小白身子一踉跄,直直倒向了他,他双臂蓦地支撑在怀生的两侧,墨发垂下。
怀生别过头,指尖下意识地拽着床榻。
“怎么了?明日不就可以在一起了?”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双目潋滟,心想,瞧他急成什么样了?就知道他心底其实隐藏着很深的欲念。
“我想你今夜陪着我。”他嗓音暗哑。
小白正欲说什么,安怀生伸出指尖,覆于他的唇瓣,触感软嫩,是一片潮热。
“别说话!”
小白顺势含住它的指尖,在口中轻轻搅,舔底,发出一阵吸吮之声。
突然,怀生连忙捂住心口:“痛!好痛!”
“啵”地一声,指尖从他口中抽离。
不好!是无垢的副作用!
“你你……终于动情了!子麟”
“让我缓缓,缓缓就好!”他面色显现一抹苍白,被小白一把拥在怀中。
怀生心中一阵感慨,难道自己的命就这般苦?即便还了俗,一生也都不可动情?
他伸出手轻抚着小白的脸颊,暗自道:如果说,爱而不得是一生最大的遗憾,那么,爱而不能,则是我最重的罪过!
“我现在好些了,你可以……继续吻我吗!”
“不行!你的心脏会如万虫啃蚀,痛不欲生!”
“我可以忍!我做得到!”
小白鼻尖一酸,心中万分懊恼,都怪他,不该让怀生动情,他自己一个人动了心就够,又何必让怀生动情受罪呢!
“子麟,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怀生一把吻住他的双唇,面色扭曲,心痛得如一根尖针在不停地反复戳来戳去。
他双唇下移,扒开他的衣襟,覆于他硬朗的肩头,重重地死死咬住他肩上的一块赤肉。
“咝”。小白眉心一拧,疼痛而又涩、麻、胀、痒。
一抹腥甜之气充斥整个嘴中。
然而,他突然觉得心口没那么痛了。
于是他又用力猛吸了一口鲜血。
“你的血……竟可以止痛!”他唇角上扬,鲜红的血渍残留在他的唇边,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使他那原本清癯的面容平添一丝妖娆。
“真的么?”
“方才我吸吮了一小口之际,心口的痛感已减弱两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血能抑制“无垢的副作用!这是老天垂怜我们二人!”小白羞赧地笑了起来。
他一把褪去自己的衣衫,傲然之物撞入怀生的瞳孔之中。
色泽淡粉,顶端是一片清液。
怀生的脸逐渐绯红,他极力保持平静:“我和你的大小,是不是差别很大?”
小白靠近,攥着他的手覆于其上,音若扣玉:“我是正常大小,而你的,理应为天下最大。”
他伸手勾了勾怀生的下颌:“你别得瑟,若没有我的帮助,你…还是个废人。”他轻笑一声。
接着,他轻咬住怀生嶙峋的喉结,呢喃道:“握紧,别放手。”
小白一边亲吻,不放过每一寸肌肤,一边又关切地问:“心口还疼吗?”
“不会了,饮下你的血就不怎么痛了。”
也不知道日后每一次动情,是否都得靠他的血来缓解。
“那就好!”
闻言,怀生拽着的手加重了力度。
“嗷”!
“子麟,你好坏,被你这样抓坏了可怎么办!”
安怀生小声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瞒不了我!”
话落,他双唇缓缓下移。
“不可!不可用嘴!”安怀生脸色愈发红润。
“怀宝宝,你躺好就行!”小白伸手将他轻轻一推。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他颤声问。
“这是我给你取的爱称,怀宝宝。”
“你是我的怀宝宝!”
三坛大戒尽毁,皓腕上的佛珠散了一地。
许久,小白总算停下。
他按揉着自己两颊的赤肉,似带着抱怨的口气道:“好酸,都快合不拢嘴了。”
“小白,让你为难了,都说了不可以弄那,你又不听话。”
“我愿意!我想让你开心!”
他将怀生拥在怀中,若有所思:“你知道吗?我时常在想,不是被他追杀才遇见你,而是老天为了让我遇见你,所以才被他追杀!”
提及裴尧光,安怀生的神情中显露一丝担忧,他不知道如恶魔一般的人,还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他不敢去想,只想活在当下什么也不想,将脑袋放空!
安怀生认真地看着小白的眼睛:“假如有一天我们无法在一起,你会怎样?”
“没有假如,如果有,我也死不放手,与你纠缠一生!不死不休!”他顿了顿,缓缓道,“除非你亲口对我说,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
“不会!那般决绝的话,绝不会从我口中说出。”
小白将他搂得更紧:“那就好,别胡思乱想了,怀宝!”
烛火晃得猛烈,仿佛是两道人影交织在一起。
小白朝怀生的耳畔呼着热气:“现在是不是该你了?你来主动。”
“我……我主动的话,会不会……我虽已还俗,可佛在我心!”
小白神情显露一丝愠色:“都要成亲了,你还顾及你的佛!你娘此前送给我一个黑匣子,还没拿给你瞧瞧。”
他下床,打开那个黑匣子。捧出一堆人形瓷器,皆是男女交 | 媾的姿势,极其逼真,任何细节惟妙惟肖。
尤其是重点部位雕刻得一丝不苟,连那神情都十分栩栩如生。
小白将其中一个递向他的手中,怀生指尖轻轻一触,不偏不倚大拇指正覆于人形瓷器的小腹下。
他一时慌了神,连忙松开手:“怎么有这种东西?”
“通常女子在婚嫁的时候,一般是由女方的母亲教导自己女儿如何通晓人事,以便传宗接代,服侍好自己的丈夫。”
小白唇角一勾:“别傻愣着,好好研究下吧,我看该研究的人理应是你。”
他从地上散落的衣堆里取出一本小手册。
“不过我觉得这些人偶瓷器,都不如你娘送你表妹的小手册好看。”
安怀生一愣:“这又是什么?”
他翻开一看,只见一幅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映入眼帘。
小白将额头贴于他的额角:“看来这一百零八式够我们缠绵一整夜了!”
红色床幔轻摇,床尾下两道身影是一深一浅,一片春色旖旎。
翌日,中秋佳节已至。
整个安府忙得不可开交,所有首饰服装都一一盘点由小白过目,经他同意才挑选下来。
从大清早自申时,好几个侍女围着小白,为他梳妆打扮。
他本就长相清媚,如今抹上厚厚的粉底,更加楚楚动人。
小白由安怀丙亲自背着他出了府中,他虽一直住在安国府内,安夫人命他也要在街上绕上一圈,再回到府中。
随着礼生一声高喊:“起轿。”
车舆陆陆续续使动,小白指尖捏着一把正红绸扇,半掩着脸。
路过的行人虽看不见他的全貌,但瞧他脸颊柔和的轮廓就知道定是个大美人。
待新娘子入府中后,府内宾客云集,无不注目着眼前的人。
小白凤冠霞帔,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迎上前。
裙裾飘扬,步摇生辉,满目囍字艳粉浮金。
此刻,傧相高呼:“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突然,一声轻快地掌声响起,安葛和安夫人脸色顿时僵住。
傧相迟钝片刻,继续喊道:“夫妻对拜!”
两人行了礼。
裴尧光走上前,一群锦衣卫速速包围府中上下。
“怎么回事?”
“出什么乱子了?”
座上宾朋低声议论,一阵喧哗。
安葛挺直腰杆,正气凛然地道:“裴公公,在座宾客都是朝中大臣,大喜之日你这是何意?”
小白手背交叠,指尖摩挲,陷进白肉中而一片泛红。
安怀生脸色一凛:“不知裴公公驾临,有何要事?”
裴尧光轻笑一声:“你早已是我的人!怎可再娶旁人!”
安葛和安夫人一听,神情大惊。
安夫人上前,低声下气地道:“裴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怀生怎么会是你的人呢?”
“哼!”裴尧光冷哼一声,“他连我的…?都吃过了,你们说呢?”
台下众人皆惊!有的脸露讥诮之色,有的暗自偷笑……
安夫人和安老爷身子一踉跄,差点就要晕倒。
小白的手抖了三抖,红盖头下,是一双无比猩红的眼。
他恨不得此刻就杀了眼前的阉人!可是,如若他因冲动而殃及整个安府……
无奈!他只好忍着!只能忍着!仿佛此刻将一辈子所有不快都积压在了心底,压抑得无法喘息。
安葛连忙问道:“怀生,可有此事?”
安怀生一阵恍惚,这种丑事被他公之于众,他还有何脸面,面对众人?此刻的他如同泄了气的皮弁,从精神抖擞变为萎靡不振。
“我是被逼的!是被他强行灌下!”
安夫人一听,顿时气血逆行,当即晕倒在地。
“来人,快送夫人回房!速速请大夫!”安葛急得冷汗直冒。
裴尧光唇角微扬:“今日是你府上大喜之日,又逢中秋佳节。放心,我不会大开杀戒。”
“但是,敢与我抢人,我定不会轻饶!”
他走近新娘子,如鹰隼的眸斜睨:“看在新娘子的份上,本督也不会太为难安国府。”
他侧身面向众人:“你们说,该如何惩罚这位新娘子呢?”
李青拱手道:“大人,不若将她杖刑至半身不遂,如何?”
闻言,安怀生瞳孔骤缩,他脑袋飞速运转,灵机一动,缓缓道:“女子最看中的是容貌,尤其是貌美女子,不如……将她破了相吧!”
裴尧光倏地一转身,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涤荡出一丝邪魅,似笑非笑。
“那就由你亲自动手,比较好!”
话落,他伸手示意,一锦衣卫捧上一把弯刀,递给了安怀生。
他颤抖的手缓缓握住刀柄,好像握住了一个炙热的烙铁,烫手得很!
手心渐渐溢出汗液。
他将小白的红盖头掀开一半,露出他半边脸颊,小白紧闭着双目,用尽周身力气来憋着心中的怒火。
刀锋抵在他白皙粉嫩的脸蛋上,怀生心下一横,咬着牙,刀锋刺入他肌肤下,顺势下滑几寸,长长的的血条顿时溢出。
将那白皙无瑕的脸蛋勾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红痕,异常刺眼。
仿佛是一幅完整的画作中,被多余地平添了一笔不属于它的痕迹。
“咣当”一声,弯刀被他扔在地上。
“可以了吧。”
裴尧光手托着下颌,思考着什么,他朝李青问道:“你觉得呢?”
“属下认为,还不够!”
“本督正有此意。”他双手叉腰,“不若再将她心口剜一刀?”
“你你……可真欺人太甚!这么多大臣看着呢!你也不怕圣上问罪?”
裴尧光怎会怕?早就听闻他娶的女子无父无母,小门小户出身,根本就无人问津关心她的生死。
“你尽快,等你弄完,本督便撤了。”
安怀生哽咽道:“我若不愿呢?”
裴尧光阴冷地笑着,上前朝他耳畔小声嘀咕:“那就等着我来弄死她!”
安怀生双腿无力,一下瘫倒在地。
他泪水蓦地夺眶而出,他很少流眼泪,只在幼时掉过眼泪。
怀生捡起地上那把沾满血渍的弯刀,踉跄地起身,他双目红如小火球,举臂将那刀锋直直扎进小白的胸口。
“呃!”小白闷哼一声。
很快,他猛然拔出,鲜血四溅。
小白缓缓朝前迈出几步,讲红盖头掀开,自顾自地朝前走着,双目低垂,没有一丝表情。
他仿若无人地从人群中越过,红裙飞扬,胸口鲜红的血液渗透进喜服,与衣衫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血,哪是衣衫的颜色。
红盖头随风扬起,缓缓飘落坠地,身后是一片寂寥,落寞。
人潮逐渐散开,颤颤巍巍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他目光空洞地垂下,没有焦点,两旁的人和物如流水般从他身旁悄然后移,徒留模糊的重影和逐渐远去的喧嚣。
一阵风吹过,掀起他两鬓的青丝,像是一道根深蒂固的藤蔓,将痛苦绕满他的心头。
只留下满地的血痕,极其讽刺着满院的正红之色。
裴尧光只留下一句:“待带我挑一个良辰吉日,便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