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锦文附身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镜子前左右扭头查看这张脸,心道像则像矣,可惜一眼就能看出是纸糊的。
见纸扎人真的活过来,郁熹双手攥着裤腿,声音泄出几分紧张:“是,是廖锦文姑娘吗?”
千万别是什么其他鬼魂附身过来。
近日发生的事在脑中串连到一起,廖锦文转头,想起了这紧绷的小姑娘是锦欣认识的,也是助她重回世间的大恩人,当即挤出两滴眼泪。
“姑娘大恩大德,锦文无以回报,做了太久的孤魂野鬼,如今总算有机会再见一面锦欣,同她好好道别。”
泪水洇湿了眼眶下的一小块纸片,廖锦文看向郁熹的视线柔和软怯,感激之余又夹杂着一抹欣喜,让人很容易放下防备。
得知对方正是她想招的魂,郁熹松了口气,慢慢放开被她捏得略微发皱的裤腿:“那,那我让人把廖掌柜叫过来。”
人是招回来了,但郁熹同她不熟,完全不知如何相处,只好先让她自便,等廖锦欣过来再说。
好在姐妹情深,廖锦文只想着见妹妹,郁熹心道小侯爷深情厚谊,还真怕廖锦文一个想不通,要先去见小侯爷。
趁现在得空,手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痊愈,郁熹明白自己的血大概有特殊之处,又使劲挤出米粒大小的血珠,走向了放置在旁的普通纸人。
心跳快得仿佛能听到咚咚的声响,郁熹将血珠摁在了一只离自己最近的纸扎人身上,身子迅速后撤两步,眼睛却紧盯不放。
一息,两息,三息,几分钟过去纸扎人还是那副睁眼微笑的模样,脸颊上两团红红的胭脂似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普通的纸扎人面容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仅不会刻意模仿人,反而会故意画出一种非人感,免得太过栩栩如生烧的时候会心里膈应。
看来不是所有纸扎人都行,郁熹对自己的技能有了底,也没想太多,却不知落在斐青珵眼里是何等不同寻常。
没想到她真的成了,斐青珵眸色转深,在神识里仔细搜寻一遍,还是没发现关于这种术法的线索。
先前郁熹提出想修道,斐青珵一直在寻找适合她的心法,但如今看来,郁姑娘怕是有自己的道。
以凡人之躯尚且能施展如此术法,待以后能吐纳天地灵气,不知能做到何种程度。
自打修道以来,斐青珵第一次对自己的修为生出一抹急迫感,想尽快恢复实力甚至更上一层,免得以后对某人望尘莫及。
斐青珵收回落在郁熹身上的视线,心道郁姑娘天资过人,来日必定能在修真界崭露头角,或许到时侯他就能对她袒露一切。
房内三人心思各异,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廖锦欣过来打破了这方寂静。
“大晚上的叫我过来作甚?”人还未到声先至,廖锦欣大步跨进房间,而早已等在门口的郁熹见她一进来,立马把门关上。
“咚”地一声在背后响起,廖锦欣被吓了一跳,扭过头面露不解:“这是干啥?咋还把门关上了?”
郁熹没答,只是忐忑地指了指屏风后,示意她看过去。
咋还搞上神秘了?廖锦欣摸不着头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僵在原地,下意识道:“这纸人怎么长得有点像......”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廖锦文柔柔唤了一声:“锦欣。”人却没有上前,而是站在原地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的脸。
听到熟悉的口吻,廖锦欣怔愣片刻,嘴比脑子快:“这是个啥玩意儿?”
郁熹也懵了,她原以为俩姐妹再次见面,再怎么也会抱头痛哭互诉衷情,怎么这俩人都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看不见丝毫惊喜?
见廖锦文表情逐渐低落,郁熹认为事情因她而起,该承担好作为两人沟通桥梁的责任,虽然视线还放在地面,但她上前半步小声解释:“廖锦文是附身在我扎的纸人身上,虽然身体是这样,但魂体却是她本人,我......”
“不行,”廖锦文突然开口打断了郁熹的话,双手贴在脸颊上目光坚定:“绝不能让逸哥哥看到我这副模样,万一吓到他怎么办!”
啊?郁熹再一次懵了,所以她先见廖锦欣,只是为了试验如今的样子是否会吓到人?
慢吞吞挪动视线到廖锦欣脸上,郁熹本以为会看到类似于伤心、失落的情绪,却只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现在我能肯定,这玩意儿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廖锦文。”
即便确认了,廖锦欣视线落到她身上,表面却看不出丝毫感动的情绪,还对着郁熹道:“你继续。”
趁郁熹在解释,廖锦文放下不断抚摸脸的双手,不动声色地看了斐青珵一眼。下一秒突然迅速地将人拉到角落,还不忘对着另外二人浅笑:“我找这位公子有点事,你们先聊。”
转过身确认郁熹看不到自己的脸,廖锦欣唇边的笑意漫开,却是似笑非笑全然没有刚才的柔弱。
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廖锦文直言:“公子修为不俗,可否将我变得更像人一点?”
成为鬼之后,对世间的感知方式也全然不同,廖锦文察觉到此人身上有着让人垂涎,又十分忌惮的气息。
若是他,一定能够帮这个小忙。
没等斐青珵回答,廖锦文一手抚了抚耳边乱发,一手漫不经心地翻转过来,露出郁熹留下的一抹血迹。
“听闻修士最讲究因果,郁姑娘以血为介助我附身,怕是早就结下不浅的缘分。若我做些什么,怕也会影响到她。”
廖锦文说完这番话,又像是才想起一般抬头,加深了笑意:“当然,你也可以直接让我消失在世上,这样就没人能威胁到郁姑娘。”
“就是不知道到时侯,公子要如何解释,你出手伤了郁姑娘朋友的亲姐?”
视线一寸寸在斐青珵脸上游移,不错过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廖锦文突然收起笑意,对着斐青珵郑重一拜。
“若公子能助我,我定把二位当作救命恩人,此生只留在侯府不踏出一步,绝不会拖累郁姑娘一星半点。”
“若有违此誓,我立马魂飞魄散!”
斐青珵从她提到郁熹那刻起,脸上就没什么表情,周身的威压陡然一冷。
明晃晃的威胁和算计,多少年未曾听过了,他甚至生不出半分恼怒,只觉有些荒谬。
一介灰鬼罢了,若他想,别说她的魂体,就是同郁姑娘之间的牵扯也可以断得干干净净,又是哪来的胆子竟敢威胁他?
斐青珵侧目看了郁熹一眼,见她还在努力向廖锦欣解释,看起来有些紧张和担忧。
有一句话她没说错,郁姑娘如今,已将廖掌柜视为朋友。
廖锦文低着头,只觉上方的灵压重逾千斤,但她强撑着这个姿势没动。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若是不能达成目的,再死一次又何妨?
良久之后,她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你该感谢有个好妹妹。”
郁姑娘重视廖掌柜,那他满足她的一个小愿望又何妨?
斐青珵手指翻飞结印,平生第一次接受威胁,言简意赅:“障眼术。”
等二人再次回到视野里,廖锦欣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你不是纸扎人,怎么现在看着这么像人?”
廖锦文又回到那副温顺的模样,摸了摸脸不好意思道:“拜托时公子帮了一个小忙,只是障眼术罢了。”
拜托?廖锦欣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以她对廖锦文的了解,这拜托的手段怕是让人吃不消。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她吩咐:“锦欣,将我们家的令牌给郁姑娘一个。”
廖锦欣深深看了她一眼,心道这手段果真见不得人,连令牌都用上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送这个东西。
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刻着“玖”字的玄铁令牌,廖锦欣白了亲姐一眼,才对着郁熹郑重其事:“之前说的浅显,实则我家的生意做得不小,凭此令牌无论是客栈还是商队,皆能为持有人所用。”
“家姐得此际遇全仰仗郁姑娘,也让我得以再见一面,以此为谢礼,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没想到廖锦欣还是个大老板,郁熹本来也只是为了试验自己的技能,自觉受不起这份大礼,正要摆摆手拒绝,却被廖锦文直接拿过令牌塞到她手上。
“郁姑娘,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远不及你给了我一次活着的机会,若你不收下我又怎好意思苟活于世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郁熹只能将令牌收下,主动表明:“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察觉到身上的灵压一轻,廖锦文知道自己赌对了,果然时公子对郁姑娘多有看重,比起讨好他本人,还是对郁姑娘好更有用。
这件事算是揭过,廖锦文弯了弯眉眼,指着右边的眼角客客气气:“劳烦姑娘再为我点上一颗红痣。”
廖锦欣不解道:“你哪来的红痣?”
笔尖落下,瞬间为廖锦文增添了一抹妩媚,她满意地看了眼铜镜,才对廖锦欣解释道:“都死过一回了,当然要有些不一样。”
“锦欣,再次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听到这话,廖锦欣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微红,还没等她情绪外露,又听到廖锦文语气充斥着欣喜:“昨日小侯爷同你说的话,你再重复一遍。”
伤感的情绪一顿,廖锦欣目露不解:“你怎么知道昨日我去找过他?”
“哦,忘了说,自那日河边起我就附在你身上。”廖锦文轻描淡写一句话,让其余三人神色各异。
廖锦欣恍然:“怪不得我这几日常常感到疲惫发冷,甚至还对那狗男人!”勉强咽下后面的话,咬牙切齿:“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廖锦文却毫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捧着脸满心欢喜,脸颊晕出一抹绯色:“他昨日居然夸我了,说我温婉柔静。”
“要知道以前,他只会说我笨手笨脚,优柔寡断,胆小怕事。”
闻此,廖锦欣心情复杂,不由出声打断,一言难尽:“他对你到底有什么误解?”
这话落在郁熹耳里,让她顿时警铃大作,廖锦文不会是被PUA了吧!
若真是如此,好歹要劝一劝,正当她斟酌着如何开口试探,却没想下一秒被廖锦文的话惊得僵在原地。
“逸哥哥如此爱我,我要好好回报才行,只是他怎么能让我为他落水,却没能力救回我呢?”
“这样不乖的小狗,是我平日管教得不够好,原以为遭了报应没机会再继续,原来是上天暗示我,该换种玩法了。”
“逸哥哥,该轮到我当猎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