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廖锦欣嘴上没说,但郁熹感觉得出来,她对姐姐的死仍有几分难以释怀,不然也不会明知有诈,小侯爷一提到遗物,她还是立即过来了。
没想到郁熹会突然提起此事,廖锦欣一愣,嘴角溢出抹苦涩:“人都已经下葬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当时得知那个廖锦文死了,她还以为又是什么把戏,直到卿绍逸从下游打捞出她肿胀的尸体,她才如遭雷劈一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廖锦文死了,死在来找她的路上,她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百川河早就不能渡人了?
父母早逝,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嘴上从未承认过,但在廖锦欣心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她唯一的亲人。
当初廖锦文非要嫁给小侯爷,她就劝过身份悬殊这桩姻缘并非好事,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她在侯府受了气就喜欢往回跑,却没想这就是最后一次。
所以她才那么讨厌卿绍逸,讨厌到不顾小侯爷身份也要恶言相向,而他因为面容相似而要迎娶的说辞,更让她感到恶心。
什么一往情深痴心不负,通通是男人坑蒙拐骗的说辞。
长得再像又如何?廖锦文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代替。
眼见廖锦欣神色逐渐伤怀和愤慨,郁熹知道此举莽撞了,但想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听:“听闻你们姐妹俩长得相似,连身形也是差不多吗?”
廖锦欣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摇了摇头:“虽然她是姐姐,却要比我矮一点,瘦一点,幼时她还常打趣,说是把好的东西都留给我,她才长得比我瘦弱。”
“我信以为真,还因此愧疚了一段时日,后边才知晓她只是挑食不想吃,故意把东西丢给我。”
断断续续讲了些两人幼时的趣事,廖锦欣感觉到胸口涌出丝丝暖意,像是姐姐如往常一般总爱突然从背后一跃而起,抱住她的脖子悬挂在她身上。
等廖锦欣说了会儿话告辞后,郁熹挠了挠头心道,怎么感觉廖锦欣嘴里的姐姐,和小侯爷总是提起的亡妻,性子有些不一样?
大概是在亲人面前总会更暴露本性一些?
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灵动的女子形象,郁熹在小侯爷那里见过的画像逐渐生动,促使她即刻动笔。
等她一气呵成地完成画皮,斐青珵即便没见过廖锦文,也得看出来画中人正是廖掌柜的亲姐,两人足有**分相似。
心里有了猜测,斐青珵语带犹疑:“郁姑娘?”
郁熹满意地看着桌上的画纸,又落笔调整了几处细节,才转头朝着斐青珵解释:“你和李念念附身纸扎人一事,或许不是偶然,若我有其他特殊之处,还是先摸清楚为好。”
万一她扎的纸人都能活,那她还能卖个啥钱?不把人吓出毛病找她赔钱就算好的。
但目前看来普通的纸人都没问题,只有她对照真人扎出的纸人才有这样的能力,想到这郁熹调笑道:“斐青珵,说不定你和那时雨仙君长得像,才会附身在这副纸扎人身体上。”
斐青珵目光微微避开,含糊其辞:“或许吧。”
“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若是这个能成,把握会大一些。”郁熹想了想,目前只有斐青珵和李念念活过来,前者失忆不清楚实际情况,后者也有些说不准。
万一只是对新魂有用,那么死去几日算新?又或是什么其他触发条件?
甚至跟她压根没关系,只是凑巧也说不准。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郁熹索性抛去杂念,先把能做的做了再说。
房内寂若无人,只偶尔传出竹片相擦的窸窣动静,烛火将郁熹的侧脸照得纤毫毕现,斐青珵不知何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大多数时候落到郁熹神色专注的脸上,偶尔也会被她流畅的动作吸引。
按照廖锦欣提供的细节,郁熹先将刚做好的骨架改了改。哪怕她比廖锦欣瘦弱一些,但廖锦欣个子至少有一米七,廖锦文应该也矮不到哪里去。
骨架做好后便是糊上纸片为肤,若是普通纸人她会直接上手,但这类她会先按照身量填充部分位置,同时挡住竹篾的痕迹,力求真实感。
斐青珵见她仿若做了千百遍一般娴熟,不由带着丝好奇轻声询问:“郁姑娘这门手艺,是从何处习得?”
任谁都看得出来,郁熹扎的纸人比寻常的要精巧不少,更别说这种花了心思的。
郁熹干起活来就是全神贯注,听到斐青珵的话不假思索:“我爸和我奶。”
对方陷入沉默不再接话,郁熹过了两三分钟才反应过来,略带慌乱:“这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就是我爹和我祖母。”
想到原主的身世,郁熹信口胡诌:“我家祖上三代都是靠扎灯笼为生,有时候生意不好,就顺便做这门活计。”
扎啥不是扎,反正大差不差,能糊弄过去就行。
为了避免斐青珵又问出什么不好回答的话,郁熹赶在他开口前抢先道:“你先去休息吧,我还要再扎一会儿,你在旁边我难免会分心。”
斐青珵闭了嘴,耳朵尖却染上一层极淡的粉色,心道郁姑娘家里人对她当真不好,也不知年纪轻轻如此熟练是吃了多少苦,而且她提及家里人总会避而不谈。
与此同时,她最后一句话不断回响在脑内,让他不由提前压制住心口的蚂蚁,免得蠢蠢欲动搅得人心绪微躁。
既然郁熹开口了,斐青珵也不好再打扰,起身回到榻上闭眼调息,却分了缕灵识始终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翌日清早松苔照常来到院里接郁熹过去,却不见已经习惯传唤会先起的她,院内只有时公子一人,正静坐在院内的石桌边上。
“时公子。”松苔见过礼,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却照常准备叫人,没想被斐青珵叫住。
“松苔姑娘,她昨晚卯时才歇下,劳烦告知小侯爷一声,郁姑娘今日就不过去了,若他有什么想知道的,来问我也是一样。”
因为感知到院外无论白天黑夜一直有人暗中观察,斐青珵考虑到姑娘家的名声,并未如郁熹所言同她住一屋,只在睡前为她输送微末灵力保证安眠。
昨夜他待到卯时见郁熹还没收手的打算,好不容易将人劝睡下,天一亮就出来等着,避免有人将她叫醒。
“这......”松苔有些为难,突然想到昨日竹间提了一嘴,这位郁姑娘日后可能也是主子,思虑再三后选择不打扰郁熹休息:“那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小侯爷。”
斐青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原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她出乎意料地直接答应了。
虽然郁姑娘还没发觉,但他看得出小侯爷的目的并不单纯。至于具体是什么,他无心探查,左右他能护住郁姑娘便可。
等郁熹醒来知道自己不用去走流程,还没高兴两分钟又立即投入纸扎人大业中,斐青珵只好无奈地在间隙时提醒她用饭。
另一边,卿绍逸听到松苔的回话,待她走后挥手招来一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吩咐:“这两日盯紧点,若再无动静,准备来硬的。”
酉时一刻,郁熹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刚做好的纸人:“斐青珵,你过来看看如何。”
依言走过来,斐青珵第一眼还以为看到了廖锦欣,细看之下才发现两人的不同之处:“同廖掌柜至少有八分相似,这位便是廖大姑娘吗?”
郁熹点了点头,神情兴奋又有一丝期待:“同我在小侯爷那里看到的画像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招魂。”
想到外面有人在盯着,斐青珵上前两步关上门,为了不惊扰郁熹只道:“若是成功,有人经过难免会受到惊吓。”
郁熹点点头也没多问,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原本期待的眼神变成了怀疑,不由回想起之前的细节,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是时间不够?虽然斐青珵是过了两夜,但李念念做好后没多久就附身了。
就连斐青珵也不清楚缘由,先前从未听过这种术法,最多只是能控制沾了灵气的纸人做出一些动作。
倒是有些鬼修的邪术能招魂,却也做不到如他和李小姐这般神思清明,像是魂体无恙只是换了个壳子。
更何况郁姑娘还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如今一想先不论李小姐之事,能把他招来就足够不可思议。
就算他当时情况特殊,也不是能随意做到的。
想不出缘由,斐青珵不知如何安慰略显焦躁的郁熹,还没等他开口,郁熹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是血!”
郁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喃喃自语:“两次我都受了伤,吐出的血沾到纸人身上,小说里不都写着,有的人天生血脉特殊,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
本着试一试的心态,郁熹眼一闭心一横地朝时雨伸出手:“帮我割道口子,我放点血试试。”
斐青珵微微蹙眉,正要劝说却见郁熹心意已决,不弄明白怕是不会罢休,只好握住她的手腕。
眼前的手掌娇小,指尖和指腹都覆着一层薄茧,杀邪修时眼睛都不眨的人,抬手却突然有细微的颤抖。
郁熹只觉指尖闪过一瞬的凉意,然后就听到斐青珵说好了,慢慢睁开眼看见了指尖那一颗绿豆大小的血珠。
这是不是有点太少了?郁熹抬眼狐疑地看向斐青珵,却听他语气沉稳:“若是有用,这也够了。”
说得也有道理?算了,大不了再挤一挤。郁熹上下扫了眼纸扎人,最终将那滴血印在了被衣物遮住的胳膊上。
几乎是下一秒,风起气浮,斐青珵察觉到不对,当即施下一个迷惑视线的小术法。
与此同时,原本还一动不动的纸扎人,缓慢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