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柳潇潇犹如一只锯嘴的葫芦般,连菜都是杨以宁替她夹的,杨睿知小心翼翼的坐在凳子上,频繁看向自己的阿娘,想她为自己主持公道。
“专心吃饭。”杨以宁一视同仁给杨睿知夹了不少:“在庄子的这几日,白日里怎么疯玩,我都不管你,晚饭前,凌护卫会去检查你的功课。”
听见凌护卫几个字,杨睿知便觉得屁股更痛了,见无人撑腰,便又变得乖顺了,低低的应了一声。
一时间桌上十分安静,杨以宁挑了挑眉,无声的笑了。
待几人饭罢,柳潇潇便领着杨睿知说要回自己的院子,杨以宁笑着起身相送。
“姨娘的院子我还未曾见过,我便一道去见见。”杨以宁笑着说道。
柳潇潇一时间没有从杨以宁的转变中回过神来,呐呐的点头同意。
今日,明月昭昭,儿女皆在身边,借着月光,柳潇潇时不时侧身看自己的这个女儿,如今她已经不见幼时的柔弱模样,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神色淡漠,她不像自己,愈发像夫人了。
柳潇潇欲言又止,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忍住:“以宁如今应该有七尺多高了吧?”
“七尺三寸。”杨以宁偏头等着她的下文。
柳潇潇犹豫道:“你如今也快十九了,还是少吃些吧,再长高些,如何觅得良婿呢?”
杨以宁轻笑出了声,她今日并不想跟她争执这些。
倒是柳潇潇有些犯怵,皱着眉带着一丝忧愁,急切的解释:“我不是想说你不好,可是在我那个时候,女子若是太高,太过强势是没有夫家会喜欢的,若找不到夫婿,你以后怎么办呢?姨娘没有本事,也没有什么银钱,也不像夫人那般聪明,你现在忍一忍,少吃些,我知道你性子不好,可是出嫁前先装一装,这样才会有一个好的归宿。”说着竟有些犯魔怔,两眼呆滞,嘴里一直喃喃道:“忍一忍,成婚了就好了。”
也许是太久不见,她竟从这些她不喜欢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她对自己的疼爱和担忧,杨以宁叹了一口气:“姨娘的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像受到惊吓般,柳潇潇回神,急切的摇着头:“没有什么,你听错了。”
“姨娘既然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了,可是姨娘,整个大夏,比女子高的男子能有几个?还有嬷嬷没告诉你,我如今已经是世子了。”杨以宁低着头与她对视:“哦,不对,今日我也提过,只是你未放在心上。”
“世子?”柳潇潇震惊的看着她,她一直认为大小姐是独女,所以才会当家,才会成为继承人,为什么如今会是以宁呢?不应该是睿知吗?她满眼迷茫仿佛受到冲击一般。
“是啊,我不仅不用找夫婿,月前,我已经成婚了,娶了夫郎。”想起王忠,杨以宁感觉心里满满的:“他是位将军,最近太忙了,等以后空了带来给姨娘看看。”
柳潇潇呆呆的看着她,语中满是震惊:“你成了世子?侯府的继承人?如今还已经成婚了?”
“是啊。”杨以宁笑着回答。
“怎么会呢?”柳潇潇怔怔的,她想不明白。
“姨娘不会觉得,只是离了京城,嬷嬷们就能完全听了的吩咐吧?你如今过得这般顺风顺水,还不是因为我如今的身份。”杨以宁笑着说道,然后语带警告道:“姨娘在这里要好好的,不要乱来,若是惹出了塌天大祸,我也保不住你。”
见她还未回神:“姨娘今日恐怕无暇带我参观了,我便送到这里,夜黑,姨娘要小心脚下。”杨以宁说道,让掌灯的人跟着柳潇潇她们。
杨以宁借着月色缓缓向小院走去,她已经很久不曾如今日般,忍不住提着气连脚步声都掩了去,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路过假山时却听见了若有若无的谈话声,这夜黑风高的,躲在这假山里,莫不是什么宵小?杨以宁靠近倾听。
“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去办那什务工证?”一男子说道。
“可不去我们该如何留下呢?”一人沮丧道。
“是啊,我等倒是说走便走了,可是教里安排的任务该如何是好呢?”一人回道。
“唉,都怪我们倒霉,竟然抽到了来上工的签子。”那人埋怨道。
“ 你们要去就去,反正我是不去,我听说这复通术不太靠谱,若是以后我没法子让妻主生下女儿,被扫地出门可怎么办……”另一人气道。
“你担心这事干嘛,教主不是说了吗?只要我等成功,以后可就是我们男子的天下了。”那男子说道。
“可现在是要务工证!复通术可都掌握在医师手里,就算教主成功,没有复通术,我们这一辈子都会无女无子,我不愿意。”那人斩钉截铁道。
“你说的在理,若是无女无子,谁掌权对于我等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传个信去,让教里想个法子吧,若是不行我们就不干了,本来来这也是因为他们说了颇多好处,如今这好处没得到,倒是让我们牺牲。”另一个男子没好气的说道。
有一个男子惊慌的劝阻:“你们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不是说母亲偏心姐妹,虐待你们吗?若是不跟着教里,你们不就得回到那个你们厌恶的家里。”
“其实……我母父对我蛮好的,我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如今,家中已是我妹妹在养家,十分辛苦,才想把我嫁出去,并且她们找的都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只是妻主年纪大了些,我一时气愤,才离了家……”那男子低声说了句。
一人跟着应声:“其实我家对我也不差的,只是她们说男子十八岁是最佳生育的时候,一直劝我相看妻主成婚,我有些烦闷,才离家出走的。”
另一人声音沙哑,嫉妒的说道:“你们这么好命,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定是被惯坏了……若是我生在你们家便好了……”
另一男子停了片刻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们先给教里传个信,再去求一求那个柳夫人,她是那位小姐的生母,定会有法子的。”
等到那几位离去,杨以宁才走了出来。
她低头沉思:“教主?这又是个什么教?真有意思,主意都打到了永安侯府上了,姨娘啊,希望这次你能记住我说的话啊。”
这才在月光的照耀下回了院子。
回到房内,杨以宁躺在床上,下意识的就想寻找另一个人的体温,待摸空后才想起如今身在郊外,叹了一口气,带着遗憾进入了梦乡。
翌日,雪下得愈发大了,一夜不见,院子里竟然已经积了不少的雪,彩霞嘻嘻哈哈捏着雪球挑衅着当值的护卫们。
在杨以宁开门时,一枚雪球迎面而来,她伸手挡住了,也在手心中炸开,几名护卫惶恐的低头认错,只等着被训斥。
倒是彩霞那丫头乐呵呵的说道:“小姐今年又比去年厉害了,我竟然没有偷袭成功。”
杨以宁冷着脸看着她,她渐渐低了声音,走过来想要请罪,杨以宁却在她靠近时,迅速捏起一团雪塞在她的衣领处,迅速逃走,笑道:“跟我玩,你还差得远呢。”彩霞于她既是丫鬟,也是玩伴,向来如此。
彩霞气得脸都红了,跟着追了上去,一时间众人玩在了一起,打了一场热热闹闹的雪仗。
到了最后,每人头上都有着雪的痕迹,彩霞打了两个喷嚏,杨以宁才让大家都散了。
小厨房在她们苦战时,贴心的煮上了姜汤,沐浴更衣后,杨以宁龇牙咧嘴的喝上一碗,辣得她舌头生疼。
当柳潇潇来时,才缓过劲来,杨以宁看着她,等着她开口,十分好奇今日她会为他们找上些什么借口。
柳潇潇踟蹰着,低着头一直不敢看杨以宁,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她终于提起了话头:“以宁,那几个男子,身世着实可怜,要不你再宽限几日,让他们好好考虑几日,他们也不容易……”她本不想来这求情,可忆及自身,她又有些可怜他们。
杨以宁很惊讶她竟然不是强硬的要求自己将那些人留下:“姨娘可有想过,他们若是不怀好意之人呢?”
“他们来时衣衫褴褛,着实可怜,我才心软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做工的机会,我又不知他们上工需官家批准,并不是想无视律法……”柳潇潇一张姣好的面容委屈的皱了起来,瘪着嘴,话语里还有一丝哽咽。
“姨娘莫不是觉得我待不了几日,如此诓我吧?”杨以宁见着这一幕,竟有些熟悉,好像她曾隔着帘子见过。
“我不曾这样想过,以宁你便给他们三五日考虑可好,时日一到,若他们还未想好,我便亲自赶他们出府。”柳潇潇站起身靠近杨以宁,轻轻揪着她的衣袖轻晃。
杨以宁将衣袖按下,上下打量着她,叹上一口气:“三日,若三日还没见到他们的务工书,我会让护卫将他们扔出去。”
柳潇潇动了动嘴,还想试图争取,看着杨以宁的眼睛,挫败的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