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精神病 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蜡像馆里所有蜡像都面朝着墙壁，古雨推开仓库的门，入耳的脚步声变得十分聒噪。

她远远看着那个正在上药的姜祯，强装镇定走到他身旁。

独自上药的少年指尖有一股酒精味，他头也不抬，问起古雨的名字。

“晚上放学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了。”

少女坐姿端正，目光落在他翘起的唇角上，汗湿的手心不自觉在裙子上擦了一下。

姜祯似乎想了一会儿，嗅着空气里逐渐弥漫开的冷香，他抬起头。

对视三秒钟后古雨眉头慢慢皱起来。

灼热且冒昧的目光落在身上，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她恶心这种异性的注视，却又因为胆怯懦弱的性格，避无可避，只能坐在这里忍受。

她从小就这样，声音总是堵在喉咙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往往又会因为细小的声音使得对方忽视她。

秒针一格一格走过表盘，她手指慢慢蜷缩握成拳头，脸也涨红了，即将在崩溃的边缘。

不等她撕开表层的羞涩内敛，身旁的少年人说话了：

“妈妈今天好像跟我说过，你叫……古雨。”

“妈妈生你的时候在春末夏初，赶上了谷雨的节气，所以叫你古雨。谷雨之后，蓉城马上就到梅雨季了，雨水真多。”

姜祯垂眼看着墙角生出的青苔，不见她有回应，善解人意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没有吃饭，我去煮方便面，现在雨大，你别出去，当心感冒了。”

“我不饿——”

古雨发了疯想要从这里离开，才说完三个字，耳边传来温热的、陌生的呼吸。

陡然拉近的距离使得那一片被呼吸掠过的肌肤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吓得她抓起桌子上的石膏模砸了过去。

“你在害怕？”

姜祯躲了过去。

雨夜里他的声音平缓温柔，他说：“你是那个男人跟妈妈的私生女，我在爸爸的相册里看过你，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大人的错，不能怪罪在孩子身上。现在你被妈妈接了过来，以后我们就在一个屋檐下，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你来找我。

他认真地看着她：“作为哥哥，我会保护你。”

但前不久他还被人打得像狗一样。

窗外风雨飘摇，骤然闪过的白光让她心头一颤。

古雨指了指脑袋，犹豫过后，提醒道：“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帮你打120。”

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许老师，自己搬到这里也只是因为父母工作变动的缘故，况且许老师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出轨呢？

古雨记得她说过，她是怀过一个女孩，不过因为意外流产了。

蜡像馆里，想通一大半的少女起身寻找手机电话这些通讯工具，这期间与那些逼真的蜡像擦肩而过，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高度仿真的脸庞，她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只是在回头看到姜祯自我怀疑的神情时，又奇迹般地化解了。

他就像是真实与虚幻之间的一块界碑，看到他，古雨就会想到精神病这三个字。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妄想，怪不得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因为他连自己都骗。

古雨在蜡像馆里找了一圈，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折返回来，姜祯低着头，似乎是睡过去了，他肤色苍白，细眉俊眼，跟许老师有那么几分相似，只是昏昏的雨夜，在室内极明亮的灯光下，他脆弱的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搅即散。

“为什么这里没有电话？”古雨走上前问道。

姜祯疲倦地睁开眼，声音低低，指着楼上一扇小门。

古雨弯着腰想问个清楚，可他已沉沉睡去。

桌子上摆的栀子花已经谢了，黑绿的叶片遮着他的脸。他那件蓝色的衬衫被体温烘了个半干，些许的潮湿混杂着花香，微微令人晕眩。

古雨捂着口鼻迅速后退，而后依照他的指示，在楼上开了那扇门。

约有六平方的房间一眼看去压抑极了。一排柜子几乎就占据了一半空间，深绿的颜色跟宝蓝的墙壁格格不入，一张1.2m的小床在另一侧贴墙摆放，窗前则是一张书桌。没有椅子。

整个看下来，这样几件家具就像是积木，将这里拼得满满的。

这大概是他的卧房。

古雨扫了一眼，见干干净净的桌上都没有东西，便小心地将那柜子的推门推到一边，希望能从柜子里发现手机或者电话。

但伴随着哗啦似流水一般的声响，她整个人跌坐到了床上，身前的缝隙里，堆满了从柜子里掉出来的杂物。

有磁带，小学的书本，被开水烫变形的塑料瓶，一沓装订好的低分试卷……

古雨眼尖，皱着眉，从这一堆“垃圾”里捡出一张相片。

她翻到正面，脑海里陡然浮现出惊悚的一幕。

那是许老师站在二楼的楼梯扶手旁，前一秒还用相机给她拍照，下一秒脑袋就摔到地上碎了个稀巴烂的场景。

古雨看着相片里穿着校服的自己，只觉得这一刻她的记忆发生错乱。

这照片如果是许老师拍的，又怎么会出现在姜祯的房间里？许老师跟她的儿子，是在合伙诓骗她吗？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坐在床上的少女越想越害怕，她因为紧张掌心又出汗了，四下无措地张望着，绞劲脑汁妄图想出一个破局的方法，只是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她像是个犯人一样，不仅肉.体被关在这里，就连思想也受到束缚。

夜越来越深，门外又有响动传来。

古雨将门反锁。

她掀开白布帘子，窗外的雨水开始像瀑布一样，整个玻璃都是模糊的，流淌的水一遍一遍冲刷着她在镜面上的影子。

良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那张照片将她之前的一大半猜测都推翻了。

和衣而眠的少女蜷缩在那张小床上，嗅到了一股太阳晒过的干净味道。

她闭着眼，黑暗里，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当然了，就算……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也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爸爸说凡事不要着急，实在不知道怎么做，就见机行事，无论对错，都要勇敢。

第二天，天大亮，阳光从白色的帘布上透进来，雨已经停了。

笃笃笃——

门外的少年人叩门之后问她要不要去上学。

一听到上学两个字，古雨滚带爬从房间里跑出来，险些撞翻了姜祯。

要迟到了！

看着她为了上学差点要从楼上滚下去，穿着校服的少年及时将她拉住。

他大概是早上洗过澡，身上有一股热气，脸上也多了些血气，古雨回过头，姜祯朝她笑了笑，眉眼弯弯，好心提醒道：

“我做了早餐，你不吃点吗？空腹上学影响学习。”

“不了，快迟到了！我、我还要去收拾书包！”

古雨神色难看，她抓着头头发，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多少作业没写。

姜祯见状，从背后拿出她的姜黄色书包，沉甸甸的。

“我检查过你的作业，你不会的题目，答案步骤我写在便利贴上贴在空白处了，你等会到了学校可以慢慢看。”

“另外，我也跟妈妈说了，你昨晚上跟我在一起，没有夜不归宿出去鬼混。”

古雨接过书包，警惕地看着他，道谢之后快步离开，一出门狂奔到许老师的房子。

偌大的房子里窗户没有破碎的痕迹，昨晚的一切像是不存在，她看到时钟上的时间，赶着洗漱，然后换上自己的校服。

许老师这个时候已经出门上班去了，饭桌上留了粥菜。

摸着余温，古雨莫名感到一些踏实，姑且将那个名为姜祯的少年抛之脑后。

无论什么，都没有她上学重要。

学校里，早读的声音像浪潮一样淹没走廊外那些樟木树上的蝉鸣。古雨紧赶慢赶，险些迟到，在老师的注视下，她在铃声响的前一秒冲了进来。

早读后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要讲卷子，古雨从书包里翻找出来，石灰色的卷子上，姓名那一栏写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红色的、纤细的字迹刺眼极了。

她继续从书包里翻找书本卷子，但无一例外，都被人用红色的签字笔写上一个不属于她的名字。

英语老师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停下了讲解，一片安静中，古雨听到了有人喊出了这个名字。

但无人回应。

当班级里所有人都看向她时，她才猛然惊醒。

“我不是姜真！”

古雨脸色惨白，头顶的风扇呼呼旋转，她不愿意去想的人此刻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只是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

讲台上的女老师瞪着她，听着她尖锐且毫无说服力的话，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你就考这么点分数，上课也不认真听，你还影响别人，再这样你别来了，去学点手艺不好吗？你们家不是开蜡像馆的吗？你回家做蜡像吧。”

古雨摇头，诧异地看着英语老师，她一向和蔼的面孔今天近距离看，竟然如此狰狞，像鬼一样。

她吓出一身冷汗，起身想要后退。

“我们家没有蜡像馆，我叫古雨，这卷子不是我的……”

“你在狡辩什么？前天卷子忘了带，昨天卷子掉了，今天卷子不是你的，你借口真多，不想上我的课就请你出去。”

“姜真，别装疯卖傻了，跟老师认个错，自己站起来清醒清醒。”同桌小声道。

古雨拉开凳子，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你今天怎么了？”

英语老师这时候才发现她的不正常。

“现在大家都在上课，你不舒服就去医护室。”英语老师说着，就让班长领她出去，自己到了门外又打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

电话的另一头是男人的声音，英语老师说她精神大概有问题，而且根据观察，课上似乎有多动症表现，建议家长带着孩子去三甲医院挂个号，先看看心理医生。

古雨没有走太远，她回过头，玻璃窗的眼睛一双一双像是聚光灯，都落在她身上，那个女人的声音则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她好好的完整的人捅成一个破布口袋，如今四处漏风。

古雨被班长带到医护室，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道。

医生看到是她，仿佛看见一个老熟人。

他正要说些什么，蓝布帘子后似有挣扎的响动。

晃动的帘布被猛地掀开，四肢、腰腹被束腹带固定在床上，丧失行动力的少女绝望地看着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