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卫值班房内,有人挑起话头。
“你没有看错,当真是大统领夫人来接的?咱们大统领就乖乖跟着夫人回家了?”
众人眼前浮现出画面,冷面阎罗跟在自家夫人身后像小猫般乖乖回家了。画面浮现眼前,众人只觉匪夷所思,纷纷摇头。
“我可不信,大统领最不喜女色,怎会让自己夫人到京都卫所来,我不信。”有人质疑。
“今晚正是我当值,顾家马车刚走,车辙印还在大门口呢,你若是不信只管自己去看。”
这话一出,值班房内众人可是不困了,纷纷围过来。
顾时珏身为统领虽来不久,却已在京都卫所得了个冷面阎罗的名头,有这样的热闹事,自然围过来听。
“前任大统领在位时手里挤压不少案子,有那嘴硬的根本就撬不开,愁死多少人,眼看要成了铁案。不想顾大统领半日,便将那人嘴撬开,什么都说了。这样的人物,竟会允许夫人来卫所上演恩爱戏码,简直匪夷所思。”
“可见这位夫人是有手段,听闻咱们统领大人的后宅可是清净的很,连个小妾都没有。”
“此话当真?”
有人震惊,有人不信,又扯上别的话头便各自散去。
回府的马车上,顾时珏心头泛起温暖。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他却不讨厌,原来有人接有人等是这样的感受。他正在思索间,却不妨姜玥将备好的手炉拿出来塞进自己手里。
“虽说还不到冬日,但深秋时节更要注意,今日下雨气温骤降,快抱着手炉暖暖。”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一样落在他心间。他垂眸看向自己手中乌金满雕手炉,心中冷笑着在他看来这冬日手炉最是无用。
堂堂男儿立于天地间,战场杀敌肆意畅快要什么手炉。本能反应要将这手炉还回去看到她温柔的笑容却又停下:“多谢夫人。”
“夫君客气什么。”她捡起一块点心塞入口中,“我今日已吩咐下去,明日开始收拾空华苑。”
“柳先生还没来,这么着急做什么。”对他人倒是挺殷勤的,顾时珏极不情愿的抱着手炉道,心里有些发酸。
“早些准备总是没错的,俗话说未雨绸缪。”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到了府上。
回到明华堂,东次间已摆好饭,姜玥伸手往空中一探还冒着热气,不错。
“做得好,时辰算得不错,饭菜还冒着热气,此时吃着正好。”
她拉过他的手放到铜盆中,来回搓洗,又换了两次帕子方才作罢。
“好,现下可以吃了。”
顾时珏三年待在军营里,侯府里那些素日讲究做派已许久不曾体会过,生死都悬在头上那里还顾得上讲究,但是今日被她拉着,却不觉厌烦。
坐到凳子上举目看过去,都是他爱吃的菜。
“夫君快吃啊。”
他没有反驳她,默默夹菜,不知觉间竟然吃饱了。
顾山守在门口长叹口气,外间刚回来的顾江不解问他:“好端端你叹什么气。”
“不容易啊,少夫人亲自去卫所送伞,世子爷竟然没将人赶回来,方才又拉着同坐下吃饭,竟也没有恼怒。”
“世子爷不过是顾忌着太医的话,小事上顺着少夫人而已,有什么值得你叹气的。”
顾山苦大仇深的想着:“你不懂,不管因为什么,世子爷如今是有人管了,妻子和热炕头已占上两个。”
“什么乱七八糟的,若是被世子听到,当心罚你。”顾江对他的想法很无语。
“有一桩事。”吃过饭后,顾时珏和姜玥分开梳洗,等到都收拾好他躺在榻上忽而开口,“过几日便是立冬,圣上会在宫中设宴,到时你与我同去。”
“好。”她轻声回应,便沉沉睡去。
顾时珏想着她答应这么快,还要再说两句话,才发现床榻上人已熟睡:“莫不是小猫儿?睡得这么快。”
他的轻笑声消散在西次间的夜晚中。
*
却说清远伯府里,姜静还没睡醒就被婆子喊起来。
“二姑娘,快别睡了,夫人有极为要紧的事唤您过去呢。”
“有什么要紧事,父亲出门未归,又没人盯着我还不许多睡会儿,妈妈快走罢,我要再睡会儿。”
“你这懒丫头,快起床。”
云氏在外间等了半日,不见人过来便等不及亲自过来催促。
姜静睡得迷迷糊糊:“母亲,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就现在说罢,我实在困。”
“我的儿。”云氏见姜静眼睛再度闭上,恨她不上进的模样,咬牙道,“还睡?我刚得的信儿,宫里过几日要设宫宴,皇室宗亲、朝中大臣家眷都会去,这可是你露面的绝好时机,还不快起来。”
“母亲所言可是真的?”
听得这话,姜静的困意瞬间消失,整个人精神起来。
自从上次她在顾时珏面前丢人,被父亲狠狠训斥后,整个人对姜玥更为嫉恨。她迫不及待要嫁入高门,嫁给一个地位更为尊贵的夫婿,将姜玥狠狠踩在脚下,让她对着自己俯首称臣,让她悔不当初昔日对自己的羞辱。
或者她可以让当年的事情重现,只要把姜玥拉下来,她就能如愿嫁给顾时珏。
此时的宫宴,便是最好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母亲可有什么办法?”
“我已命人修书一封,将事情都说明送到了镇北侯府,到时候便等着姜玥带你进宫。”
姜静听着这话十分欢喜,可是她像是想到什么又拉着云氏的手:“若是她不答应,不带我进宫又当如何。”
“姜玥若是敢不答应,便让你父亲狠狠收拾她,再者我们可以选别的路。”
“什么路?”
姜静思索半天也想不出来,如今的清远伯府里还谁的手眼能伸到宫里的,毕竟他父亲的官职太低。
*
顾时珏回到明华堂时,姜玥坐在桌案前不知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
他随口一问。
“我的父亲和继母来信,几日的宫宴让我带上二妹妹。”
姜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是顾时珏感觉到她不开心。
“你是怎么想的?”随口问她,毕竟顾时珏并不清楚在此时姜玥的记忆中,对姜家态度是否有变化。
“我不想带她,甚至连信也不想回。”
姜玥将手中的信放下,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父亲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想起我是他女儿,自从我母亲去世他再也没有主动提起她。满脑子都是云氏和他们共同的女儿,我为何要成全他的父女情深。”
“那就不带,我回派人去姜家支应声儿。”
“夫君不觉得我小肚鸡肠不通情理吗?”
这是继母惯常形容她的词句,甚至闭上双眼都能想象出是怎样的语气场景。
“你是二品统领夫人,镇北侯府世子夫人,想要带谁进宫赴宴抑或是不带谁,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怎会是小肚鸡肠,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话字字落在她心里,她听完忍不住哽咽,想要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夫君真好,是天下第一好。”
带着十足的稚气。
顾时珏觉得她自从记忆错乱后,其余都未变,只是面对他时多几分稚气。
“睡罢。”
他第一次轻揉她的发,像是在摸一只小猫儿。
到了立冬这日,镇北侯府众人早早便开始准备,此番进宫赴宴的除了姜玥夫妻二人,还有镇北侯、吴氏、顾时梦、顾时芳。
二门外套了三辆乌盖二驾马车,众人依次上车。
顾时芳自从带着秦怡那次进府后,又知晓她害死长嫂不成反被杖刑,根本不敢在姜玥的面前出现,生怕连累自己。
此番进宫一想到要同姜玥和大哥哥碰面,她更是一晚上没有睡好,如今像只小鹌鹑般锁着脖子不敢抬头。
她的模样落在顾时梦眼中只剩下好笑,当初既然敢将人领进府,过后又不敢承认,如今知道作恶会下场凄惨又是怕成这般模样,敢做不敢当,算什么。
顾时梦是真的不想同这样胆小鬼同乘一辆马车,但是在她和大哥哥那张冷面之间选,她还是选小鹌鹑罢。
镇北侯府距离皇城的不算太近,却也没有出了内城。整个京城以皇城为中心,皇城之外是内城,内城之外是外城。内城中自然都是皇亲国戚与朝中勋爵人家府邸,国朝初立时太祖曾在内城与外城中间,立城墙加设四处城门,镇北侯府便正在这内城的城墙脚下,与外城一墙之隔。
后来如今圣上即位后,觉得这内城与外城的城墙太多余,想要拆除。
马车内,姜玥提起这内外城墙的话头,顾时珏难得说了许多话,她的性质被勾起来,反问他:“后来呢,为何如今这城墙还立着并未拆除?”
“太子觉得拆除此城墙劳民伤财,且工期太长会影响周围百姓生活,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让圣上打消这个念头。”
“如此说来,太子真是爱护百姓的好人。”
“若是太子尚在,如今朝中局势又怎会这般模样。”
顾时珏难得情绪低落,说起太子一脸叹息,姜玥看着他,心想能让他这样诚心敬服的太子,到底会是怎样的储君?
可惜她再也见不到了,太子早已病重薨逝。
很快到了皇城脚下,朝臣家眷进宫过西华门,便有内侍太监候在一旁,等着为宗亲或重臣亲眷领路。
这是姜玥首次进宫,许多年前她尚在幼时,那时候她的祖父祖母尚未去世,清远伯府不像如今这般没落,也曾有过能进宫赴宴机会,但是她的爹爹却未提过要带她入宫。
此番宫宴设在琉璃阁,众人依次入内,只见满室华光,红烛不知点了几何,竟映衬着整个琉璃阁亮如白昼,人人脸上皆是喜色。
“姐姐,好久不见。”
姜静的声音忽而传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
“父亲在家里特意关照我,若是此番进宫见到姐姐,让我务必敬姐姐和姐夫一杯,为当日招待不周赔罪。”
姜静从一旁桌案上举起两杯茶,朝着对面两人递过去。
她对姜玥的恨意、嫉妒到达了顶峰,家中给她送信写明了此番进宫要让她带上自己。可是这个贱人,不知吹了什么枕头风,竟然惊动了顾时珏。
他派人到姜家上一番推脱,语气里分明是敷衍,但是父亲却畏惧他的权势,反而将自己大骂一番。
今日能进到宫,她和母亲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又花了多少银两,她是势在必得。
“姐姐不肯接下,可是还不曾原谅妹妹,若是如此,只要姐姐能开心,妹妹愿意跪下给姐姐赔罪。”
琉璃阁内,皇室宗亲、重臣家眷俱在,姜玥并不想闹得太难看。
她将左边茶杯一饮而尽,顾时珏也将右侧茶杯举起。
姜静眼看事情向着她预设的方向发展下去,脸上得意之色再也掩盖不住。
“既如此,便不打扰姐姐姐夫了。”
她笑着退下。
此番姜静能进宫是装作孙府上的丫鬟,还需尽快离开。
镇北侯同吴氏坐在后方,顾时梦与顾时芳依次坐下,而姜玥则随顾时珏坐在下首左侧第一排。如今顾时珏是二品大统领,按照官位来排序,自然是比他父亲坐得靠前。
姜静的茶刚递过来,顾时珏便发觉有问题,他并没有喝下。
而是趁姜静同姜玥说话时,快速与身旁另外一盏茶换过去。
他将那杯有问题的茶举在手心,很疑惑。她递给姜玥的那杯茶是正常的,并无问题。何以到了他这里,就变模样?
那茶竟然让他想起三年前的中元宫宴,同样的茶色带着一丝茉莉清香。
三年前的茶里面下了情药,若非他识别,早已中计。如今这茶看起来同三年前的茶,一般无二。
若非三年前姜玥给他下 情药的事情,另有隐情。看来宫宴结束后,需派人好生查探一番。
难道这三年,是他错怪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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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