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三人已来到血色世界中。
传送过程的不适惊醒了江纪泽怀中的赵嘉豪。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眼前奇异的场景,他眼眶红红的却没有哭。
或许在这两天里他已哭干了泪水,又或者他将眼前的一切当成了一场噩梦。
江纪泽心疼地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一切回去再说吧。”
方柏点头,轻轻搭上江纪泽和赵嘉豪的手臂。
再一睁眼,方柏已然回到别墅中,眼前是拿着布丁目瞪口呆的佟雪盈。
“啪。”布丁掉在桌上。
“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二人一头黑线——死小孩嘴臭死了。
“不是,算了。”江纪泽对她完全没办法,“秦欢出来了吗?这个孩子可能要她来解决。”
“哦……”佟雪盈眼神古怪地看着江纪泽,“我知道了!交给我吧,我知道怎么和欢姐解释的!”
她接过小男孩,急匆匆地跑去找朱秦欢。
江纪泽心中叹气,又要被造奇怪的谣了。
一时间客厅又只剩下二人。
方柏犹豫再三还是将画的事告诉了江纪泽。
“能,给我看看吗?”江纪泽的声音有些颤抖。
方柏把画交给他,“我还是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人,不过……”
“谢谢,真的谢谢。”江纪泽盯着画,泪水划过脸颊。
看着画里栩栩如生的妹妹,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充满希望的时候。
没有骷髅宝塔,没有副本,更没有危险和死亡。他们不用躲着父母,也不用为自己的处境找借口。
多么平凡又难得的日子。
他不会认错的,这就是他的妹妹,远比当时他画的更真实。
就好像他的妹妹没有死,只是被困在了画里。
“我,我先回房了。”江纪泽沙哑的声音里隐藏着汹涌且复杂的情绪,握着画纸的手微微颤抖。
见江纪泽走远,方柏才顺着对方的脚步上楼。
路过江纪泽门口时,门内传来了女生疑惑的声音,“哥?”
紧接着便是男人压抑的哭声以及女生慌乱的安慰。
方柏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现在她想先去睡一觉。
方柏打开空调,浑身无力地砸在床上,感受着新床垫与被子的柔软。
随手抓起床边的手机,没想到竟已过去半月。
八月中,一个炎热潮湿,令人无比烦闷的时期。
方柏强撑着扫了一眼消息,这一眼却是惊得她睡意全无。
显眼甚至是刺眼的消息提示里,是数不尽的未接来电。
方柏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猛地坐起身,手机里明晃晃的全是乔语馨的名字,而拨打时间就在前天。
她急忙回播,在手机铃响了快一分钟后,自动挂断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方柏慌乱地爬起身,顾不得凌乱的衣服,一边打电话,一边跑出别墅。
一楼的佟雪盈见了疑惑道:“你怎么啦?”
方柏没时间应答,在门口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直接赶往乔语馨打工的便利店。
一路上她没有停过拨打的动作,可对面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接电话。
这是之前从未试过的。
不比方柏常年静音的手机,乔语馨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消息。
无论是消息还是电话,对方几乎都是秒回,就算忙碌极了也会抽空回她一个表情。
方柏从未试过打不通电话或者失去对方的消息。
更何况如今不是打不通,而是无人接听,这就排除了手机关机或者坏掉的情况。
再加上之前上百个未接来电……
各种不好的猜想在脑海中浮现。
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会让乔语馨这样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不停地给她打电话。
万一是求救……
方柏不敢继续往下想,两天足以使很多事情成为成为定局。
她已经错过了帮助对方的最佳时间。
在方柏的催促下,的士师傅加速赶往目的地。
的士缓缓停下,方柏拉开车门,撞进她脑海的是已成废墟的便利店。
方柏眼前泛起白光,突如其来的头晕让她几乎站不稳。
身旁一个路过的好心大娘手急眼快地扶住了即将跌倒的方柏,“诶,你没事吧?”
方柏冲大娘摆手,强撑着站直身体,“这便利店……怎么了?”
“啊……好像是前天,有辆大卡车失事撞进去了。”大娘夸张地挥手,“那么大一辆,几乎全部都开进去了!”
“那,那时候是几点?”方柏的声音在发抖,她心中祈求着一定要是深夜。
“三点?四点?”大妈摇摇头,“反正是下午。”
“死人了吗?”方柏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冷静下来。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很陌生,仿佛一切都是虚假的。
就像在看一个别人的故事——一个狗血的悲情故事。
“不知道啊。新闻上说受伤了好多人,听说当时都是血。”大娘吸了口气,“可吓人了。”
她的手在抖,面部肌肉也莫名有些发麻,但她看上去很冷静,不正常的冷静,“谢谢你。”
说完方柏转身离开。
“诶,你要去哪啊?不舒服早点回家,别中暑了。”
方柏知道乔语馨的家就在附近,她一定要去确认一下,她一定要知道乔语馨到底有没有死。
方柏靠着一张稚嫩的脸庞,以忘带校卡为由顺利进入了大学。暑假的大学颇为冷清,宿舍楼也只有几个房间仍旧亮着灯。
方柏来到乔语馨的宿舍门口,先是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直接拧开了门锁。
乔语馨和她说过,这次暑假,她的舍友都回家了,只有她一人留在宿舍。
太奇怪了,没人反应却也没上锁。
难道……
宿舍并不宽敞,中间仅有门宽的过道,而两侧大都铺着白色的防尘布,风一吹,活像是丧礼现场。
尽头靠近阳台的床位属于乔语馨,此时正被厚厚的床帘遮挡,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方柏放轻了脚步,一点点朝那个方向靠近。
等真的到了床边,她却又不敢动了。
她不敢赌床帘后的结果。
就这么懦弱地举着手,举到手臂酸软,也仿若石像般一动不动。
乔语馨之于方柏实在太过重要,重要到她无法浅薄地用亲情或者友情来概括她们之间的关系。
方柏是个孤儿,而且是一个有些孤僻内向的孤儿。
这种性格注定了方柏并不讨人喜欢也得不到太多关注。
在她记事以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能一个人反复玩着益智玩具和看那有些发黄的旧书。
她爱看书吗?不,她只是太无聊了。
直到六岁那年,乔语馨来到了孤儿院。
乔语馨比她还要小几个月,却是像个大姐姐一样站在了她面前,将她从阴暗的角落中拉起,抓着她走到阳光下,走到人前。
是她粗暴地,不顾她感受地将方柏带离了自己封闭的世界,也是她将温暖,将她理解不了的爱带到了自己身边。
乔语馨不是太阳,她是独属于方柏的烛火,微弱却给房间的的角落带来了光亮——她的光会,也只会照亮方柏。
就这样,小小的乔语馨带着小小的方柏在这偏僻的孤儿院里互相依偎着长大。
不比开朗活泼的乔语馨,方柏在长大过程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
她活着没有意义,她的生命之所以延续只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去死的理由。
乔语馨也给不了她活下去的理由,告诉不了她人生的意义,但乔语馨霸道地不让她死,甚至不让她自暴自弃,所以她就这么浑浑噩噩,莫名其妙地上完了高中,走到了20岁。
幻想着乔语馨死掉的可能性,方柏只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瞬间断开了。
窒息、无助,像是一脚踩进深潭,被迫沉入了幼年时那个窄小的,仅她一个人的空间。
“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方柏的理智,看着眼前仍旧活生生的乔语馨,压抑在心底的悲伤与不安瞬间爆发。
方柏扑上前,拽着乔语馨的衣服将头埋入对方的颈窝。
她放声大哭着,像是回到了孩童时期,回到了那个认为乔语馨被人收养而崩溃大哭的下午。
跨越十几年,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诶?诶?你到底在哭什么啊?乖啊,先别哭了,有事你跟我讲嘛。”
乔语馨手忙脚乱,她试图拍拍方柏的背,却被方柏沙哑着嗓音狠狠凶了,“不要拍我!”
说着方柏哭得更难受了,抽噎声不断响起。
乔语馨不敢动了,只能躺在床上,轻轻搭着方柏的腰,任由方柏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领。
直到方柏缓过气,自己从她身上爬起来,表情恶狠狠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啊?”乔语馨摸起床边的手机摆弄了一会儿,“不小心静音了,你也看到了,我刚刚睡着了嘛。”
“你骗人!”方柏大力扯开床帘,日光打在乔语馨整洁的床铺上,“现在是你上班的时间,而且你根本就没有睡觉!”
“我……”
看着乔语馨支支吾吾,方柏难言的委屈再次涌上喉头,“你还在装?”
方柏大力推向乔语馨,推得对方撞在柔软的枕头上,“你每次都这样,什么事都不和我说。硬扛很有意思吗?”
方柏的声音越来越大,“你真当我傻逼吗?每次都跟他妈侦探游戏一样,非要我自己得出答案了你才和我坦白是吗?”
“对不起,你别……”
“我别生气?乔语馨!我他妈听腻了!”方柏向前,死死拽住乔语馨的领子,滚烫的泪水砸在眼前人无措的脸上,“告诉我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什么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乔语馨轻轻蹭掉方柏脸上的泪,“我只是突然找不到你有点担心,才打了这么多电话。”
“呵。”方冷笑一声,粗鲁地抹掉眼泪,抓起乔语馨的左手。
乔语馨本能地闪躲,却没有方柏来得动作迅速。
她笃定地翻开乔语馨的掌心,将纹身举到乔语馨眼前,咬牙切齿道:“那这是什么?嗯?你心血来潮的纹身?和对象的定情印记?还是说你加入了某个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