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低头看他一眼,从装水果零食的塑料袋里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看着眼前的水面发呆,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陈京瑜接过抽出几张擦拭折叠椅,时不时抬头偷偷看一眼周禾,从她冷若冰霜的侧脸中,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但是她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他想破头皮也毫无思绪。
正想着,手上的抽纸被周禾拿走几张,,她随意在椅牛津布上滑过两个来回,手下一片黏腻湿滑,便把纸巾往旁边装垃圾的袋子一丢,“全是鱼身上的粘液,这么擦得干净?”
陈京瑜不信,摸了摸她擦过的地方,信了。
他拿起椅子在水里过了两遍,还是滑溜溜的一片,于是放弃,坐的地方拿纸巾垫着,靠背用一个撕开的塑料袋挡着,勉强坐下来。
周边恢复了安静,周禾握住钓竿,看岸边一两米的地方,有群小鱼优哉游哉地晃过去,再看看三只钓竿,每只都是静悄悄,远处偶尔有大鱼翻腾,溅起水花,立马消失不见。
哪里都有鱼,就是鱼竿上没有鱼。
周禾撞了撞陈京瑜的肩,指着那群小鱼给他看。
两人的头同时随着小鱼的方向扭过去,直到小鱼消失不见,陈京瑜突然蹦出一句话:“要是带了抄网,就能直接捞鱼了。”
“捞不到的,这些鱼精得很。你看,”周禾收了线,“饵料吃完了都不上钩。”
陈京瑜帮她重新穿饵,感觉她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太阳逐渐消失在山坡的另外一边,没有了阳光照射,坐在水边有点凉意。周禾垂眼看网兜,两个小时过去了,里面还是只有两条鱼。
周文秉的背影从开始的笔直挺立,变成现在无精打采的样子,要不是他诈尸般地偶尔拉一拉鱼线,周禾几乎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
周禾脑袋枕在陈京瑜肩膀,鱼竿也交由他支配,脖子弯痛了,她揉着脖子坐直,对前方的背影说:“回去吧,反正都钓不到鱼。”
周文秉扭头看她,难以置信:“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钓不到鱼?”
“钓得到钓得到,那请问你在这里坐几个小时,钓到的鱼在哪里?是还暂时养在水库里,等哪天想吃的时候再来捞吗?”周禾指着水面,“这可不太好办,我也在这个水库养了好多鱼呢,到时候都分不清楚,哪条是你的,哪条是我的,你的鱼写名字了吗?。”
周文秉脸色黑如锅底,陈京瑜拼尽全力憋笑,捏了一下周禾的手指,让她给自家哥哥留点面子,不要再往下说。
周文秉仍在逞强,“大货往往要坚持到最后才有,这是我的经验。”
比空军更丢脸的,是三个小时内,两个菜鸟钓上鱼,他一个资深钓鱼专家空军,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今天不钓一条鱼上来,他都没脸回家吃饭,因为他知道秦姐一定会像往常一样,问他收获如何。
周文秉钓鱼的本意是放松身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他带着鱼竿回家,碰上秦姐总要被问上几句“今天钓到几条?”“这么大一条我都没见过,是什么鱼?”之类的话,搞得他都有业绩压力,好像空手回家,是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一样。
发展到后来,他如果空手回家,要么把竿放在车上,要么路过菜市场,硬生生买条鱼带回家。
简直离谱。
“什么歪理邪说,有鱼的话,刚坐下就能上钩,要是没有,你在这儿坐到天荒地老也没用。”周禾质疑起他钓鱼技术的真实性,“家里那一堆鱼真的是你自己钓的?你说实话,我不会笑你。”
眼看着周文秉的眉头越皱越紧,陈京瑜伸手捂住周禾的嘴,拿起水瓶递到她嘴边,“喝水喝水,润润嗓子。”
被戳中痛处的周文秉恼羞成怒,起身把椅子挪远,不想再和她靠得太近,依旧嘴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禾把陈京瑜的手扒开,喝了一口水,“定个时间吧,该回去吃饭了,正好让秦姐把这两条鱼炖了。”
周文秉看手表,“最后四十分钟。”
太阳被高山遮住,水边倒是没什么蚊子,只是凉爽的晚风吹过,让周禾不自禁缩了缩肩膀。
出门的时候没有这样冷,三人都只穿了短袖,陈京瑜紧紧挨着周禾,手臂绕过椅子搂住她,在她手臂上来回摩擦。
周禾把手往他衣摆里探,被陈京瑜按住。
陈京瑜压低了声音,“不好吧,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哥就坐在边上。”
他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东西?自己不正经就算了,还把她想得这么下流,她就只是想抱着他,怎么说得好像她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周禾缩回手,抱住自己,小声回他,“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披着。”
“可是我也会冷。”陈京瑜有点委屈。
“那就冻死你好了。”周禾白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回答,不想再和他说话。
陈京瑜凑上去抱住她,“还没活够,不想死。”
周禾没说话,但是动了动肩膀,让他抱起来更加方便。
四十分钟内,周文秉拿出毕生所学,还是没能让一条鱼心甘情愿咬钩。他心灰意冷地收拾东西,失望到连鱼竿都不想拿,收了伞,拿起折叠椅,不想再碰一切和钓鱼有关的东西,“你们把剩下的东西拿上。”
没剩下多少东西,周禾看他这幅失魂落魄,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觉得自己之前说话太重,但低不下头,于是推了陈京瑜一把,示意他帮忙拿点东西。
陈京瑜连忙上前,左手拿装钓竿的包,右手接过折叠椅,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和周文秉说话。
周禾把没喝完的水倒了,瓶子踩扁装起来,提着两条扑腾的鱼、没吃完的零食还有垃圾,跟在后面慢悠悠往车的方向走。
刚到家,秦姐就从厨房出来,笑吟吟地问:“回来啦,今天钓到什么鱼?想要怎么吃?”
周文秉装作没听到,径直走过。
秦姐没在意,鱼也没在他手上,走过去就走过去,她朝门口走去,接过陈京瑜手上活蹦乱跳的鱼,问周禾道:“哎哟,这么大一条,鱼头是要炖豆腐汤还是用剁椒蒸?鱼身拿来红烧怎么样?”
“两条呢,我钓上来的小鱼你都没看见,”周禾嗔怪,指着被大鱼挤在角落的小不点,“这条小的用来红烧吧,大鱼先拿个桶装着,让他带回去。这么大一条鱼,你和我哥得吃一个星期,他到时候又念叨我没空陪他吃饭。”
秦姐点头,她吃太多鱼也腻了,既然周禾和她带来的男朋友都没有意见,那她也不用硬着头皮吃,于是把鱼拎去厨房,找个把大鱼好,小鱼去鳞破肚,用盐和生姜腌好,放一旁备用。
周禾找了个竹篮,拉着陈京瑜去花园,“天都要黑了,你赶紧趁现在摘一筐无花果带回去,能摘多少摘多少,你家两个小朋友,人也多,吃不完就分给亲戚朋友邻居,无花果长在这个院子,挂在树上烂掉都没人吃。”
亲戚家不远,回去路上可以送过去,即便无花果保质期短,也不是问题。
陈京瑜还有个小小的疑问:“挺好吃的呀,为什么你哥不喜欢?”
周禾往四周看了一一圈,确认没人,拉下他的肩膀,悄悄说:“他保持身材,控糖,还自尊心强得很,不准我说,想让别人觉得他天生丽质。”
陈京瑜被逗笑,伸手随意摘下几个成熟的无花果放入竹篮。皮薄薄的一层,捏起来绵软,又是高糖分的水果,难怪保质期短。
高大的树枝向四周延伸,二楼窗边的树枝上挂着几个拳头大的果实,看得人心痒痒的。
周禾指了指,“我去楼上把那几个摘下来。”
陈京瑜点头,“那你小心。”
周禾一股烟似的跑了,没几分钟就出现在窗台,勾拉着韧性十足的树枝,把能够到的的果子都摘下来。
树下伸手能够到的无花果差不多摘完,陈京瑜围着树转圈,试图再找到几个成熟的果实,没找到。竹篮还没装满,从二楼的角度看过去,高一点的的树枝上,果子重得朝下垂,于是周禾让他去拿墙边的折叠梯。
陈京瑜在树下摆弄了很久,对于使用折叠梯仍是不太熟练,周禾捧起满怀的无花果下楼,路过周文秉房间时,被拦住脚步。
钓鱼的事情不能再提,周禾等着他开口。
周文秉看着她沾上无花果粘液的衣服,叹了一口气,“每次都要废一件衣服。”
周禾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没关系,上次我蹭到西瓜汁他都给我洗干净了。”
“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周文秉点点头,半天挤出来一句:“小伙子,人不错。”
当然不错,她周禾怎么会选一个差劲的人做男朋友。
见他没有其他话要说,周禾从他身边走过,“蹬蹬蹬”跑下楼去到陈京瑜身边,放好无花果,让他扶好折叠梯,自己上梯摘。
陈京瑜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是在周禾的坚持下,妥协了。
虽然她很稳当,但陈京瑜仍是不太放心,“你动作幅度小点,我看着都害怕。”
周禾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怕,就这么点高度,骨头都摔不断,何况我小时候直接爬树都没有出事,你别担心,这棵树我熟得很。”
陈京瑜劝不下她,只能尽力扶稳,找个好角度,就算有意外,没能接住她,也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有惊无险摘满一个竹篮,周禾从梯子上下来,看着光秃秃的果树很满意,“你要是想吃就告诉我,我带你过来摘。”
无花果堆成小山,陈京瑜小心翼翼提起竹篮,“好,下次再来摘。”
吃过晚饭,陈京瑜开车回家,给顺路的亲戚朋友都送了些无花果,到周禾家门前时,刚好剩下一天能吃完的量带回家。
路灯的距离有些远,车停在一片昏暗中,两人没有动作,也都没说话。
周禾松了安全带,“开锁,我要下车了。”
陈京瑜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地上飘荡的树影,没动,“我还有话要和你说,你今天下午的时候,是不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