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嘿嘿嘿……小爷我香一个……”江天佑坐在江千劭的身边,靠在他身上,睡得正香,不知道是梦到了哪个院儿里的姑娘,口水都流到了轿车的软皮座上。
江千劭满脸黑线——没关系,没关系,今晚这个傻小子还算帮了他。江千劭反复在心里念叨,不然他怕他跳起来暴揍这个口水小子一顿。
二人回到江家时,已经是深夜寅时,京顺东街上已经没了一丝灯火,就连路上的猫猫狗狗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江家还灯火通明,门口有几个人影。
“哎哟!你真是!真是不知轻重,要叫你娘吓死嘛!”杨新蕊穿着单薄,明显是急着出来的,脸都冻得做表情不利索,没了平日半分的张扬劲儿。
江天佑被人叫醒,还没缓过神来。
“我看看,伤着哪里了没有?”杨新蕊急忙拉着江天佑的手,把人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通。见江天佑身上没有少一块肉,她才稍微安心下来,拍了拍江天佑胸口挂着的长命锁。
“娘!我没事儿,就是大哥……”
“你大哥还要你操心?他本事大着呢——”杨新蕊轻轻瞥了一眼江千劭的手,介于有旁人在,她还是随口问了一句:“千劭啊,手没事儿吧?”
江千劭摇了摇头,独自进了大门。
江天佑看着他哥的背影,那直来直去的死脑筋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他哥有点可怜。他本想去陪陪他哥,奈何被杨新蕊拉着,还在唠叨他。江天佑只能看着江千劭的背影消失在厅堂。
没关系的,还有父亲呢。江天佑想,随后拉着他娘冻僵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暖了暖。
厅堂里,江宗正穿着里衣,外面披着一件睡袍,手撑在桌上,拧着眉心。周侨和江戊尘坐在两侧,江戊尘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担心。
见着江千劭走进来,周侨眼色立马一变。他本就生得一双好眼睛,乘着担忧,盈盈朝人看过来的时候,就算是知道这人是装出来了,江千劭心还是动了动。
“大哥,你没事吧?”周侨拉起江千劭的手,语气也很是关切。
刚从冰天雪地里出来,乍然一碰温软的皮肤,有种想抚摸更多的冲动——如果不是周侨背对那俩江家父子的瞬间,眼神里的关心瞬间消失,转而为看热闹的讥笑的话。
“听说大哥你碰到危险了?你这么厉害,竟还有人能伤到你?”周侨道。
在外奔波了一天,江千劭也有点倦了,懒得再跟这个做作的婊/子斗嘴,甩开他的手,看向江宗正。估计这个老头子也不会让他好过。
“跪下。”
江宗正冷冷道。
“父亲……”江戊尘看了看他大哥,想要求情。
“我让你跪下。”江宗正语气里呆了点点怒意。
江千劭缓缓矮下身,将膝盖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寒意顺着骨头流遍全身。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没处理好自己的烂摊子,这么晚还惊动了您。”江千劭语气淡然,但是双手紧紧握拳,甚至有些颤抖。
“错!”江宗正站起身,走到江千劭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再给你一次机会。”
难道是之前给伍天元走私军火的事被发现了?江千劭呼吸陡然加重。这些年他做了不少军火交易,积累了不少资本和人脉。如果江宗正发现了……
“哼,看来你是不知悔悟了,德国人的生意也是你可以碰的?!你是想把我们江家都害死吗!”
江宗正忽然提高音量,震得江戊尘都抖了抖。可是正对着江宗正的江千劭却一动不动,背挺得很直,眼神也直直看着他爹。
“那个商会招揽的德国女人都跑到我面前来了!说是让你后天上午去商会找她!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个商会的理事,他蒋海润有本事,你就让他当好了!你拿什么跟他争?我们家里有那么多兵让你霍霍吗!”江宗正一改往日斯文的模样,竟是有点急眼了。
“父亲,我没有去找过那女人,我都不认识她。”江千劭诚恳道。
“哦?”
“定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她才会来邀请我去理事选拔会。您知道,我就算去了也没用,也是选不上的。”
江宗正听了这话,稍稍冷静了些,但是语气还是不善:“你今晚就不要起身了,跪着吧,我看你能耐倒是挺大的。”
这么冷的天,在这里跪上一宿,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得得病。
江宗正说完,摆摆衣袖,就走了。
江戊尘看着江宗正的身影消失在了廊下,才起身,对江千劭道:“大哥,我叫下人多给你添些炭火。”
他说完,转而看向周侨:“阿侨,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该睡了。”
“不用,我自己……”周侨话还没说完,便被江千劭打断了。
“你留下,我有话要和你说。”江千劭抬眼,盯着周侨,如豆的灯火在他眼里跳动着,冷淡如刀的眼睛里竟也平白生出一股暖意。
江戊尘的笑容僵住一瞬,随后说:“要不明天再说吧。”
“戊尘,你先走。”江千劭的语气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江戊尘的笑容从脸上淡去,他看着江千劭和周侨,缓缓退了出去,“吱呀”一声把门关上了。他院子里的丫头小嘉正拿着厚衣服,在门外等着,生怕她家少爷冻着了。
小嘉把衣服递给江戊尘,把毛领子给他捋顺,问道:“三少爷,我去吩咐福子给大少爷多拿些炭火,您不用担心这事儿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你去跟福子说,我们已经添了炭火了。”
小嘉感到疑惑,什么时候……她本想开口问,可是抬眼看见江戊尘的眼睛,她没能问出口。
江戊尘的眼睛和江千劭有几分像,没有笑意的时候,看上去很是锋利。别人不知道,小嘉心里却是门清儿。三少爷只是看上去好说话,真发起疯来了,她都是害怕的。
“小嘉。”
“啊?”小嘉被打断思绪,有些慌张地应声。
“你说……阿侨为什么对我大哥那么好?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小嘉心思快,知道三少爷八成是看着周少爷关心大少爷,还握着人家的手,心里吃味了。她嘴巴也灵活,立刻回答:“是您想多了,您和周少爷待了这么多年,大少爷不过刚回来,他们的关系哪里比得上您俩?”
三少爷平时都还正常,文文弱弱,可是一说起周少爷来就格外吓人,小嘉心里发愁。这样子等周少爷娶媳妇了,生孩子了,三少爷还不得发疯了。
听着门外主仆二人的脚步声远去,江千劭立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怎么?你不怕我告状?”周侨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剪子,开始摆弄一盆瘦小的花。
“你敢?你要是告状,明天就让你在江家消失。”江千劭拎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那死老头都走了,还跪着才是傻子。
“我怎么不敢?这么看下来,你在江家的地位还没有我高。”
“我还能让你在北平消失,你信不信?”江千劭眯起眼睛。
“不信。”周侨转过身,正眼瞧着江千劭,问:“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不是什么好事吧?”
江千劭这才发现,两朵花全被周侨剪下来了。人家修花都是剪叶子,这人神经病似的,居然剪花。
“你今天傍晚出门干什么去了?”
“关你何事?”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少废话。”
江千劭走近两步,攥住周侨正在糟蹋花的手,强迫周侨抬头看他。
周侨顿了顿,随后挣扎起来。可是他力道似乎不大,没能挣开。
“你要干什么?”周侨嘴唇动了动。他的嘴巴薄厚正好,像一朵展开的花瓣,给人一种很好亲的感觉。
江千劭加大了力道,似乎要把美人的手都拧断。
周侨皱起眉,回答:“我去找蒋海润了。”
江千劭眼里露出不屑,松开手:“我过几天就会见到蒋海润,要是你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周侨斜斜看了他一眼,断言道:“你怀疑是我杀的人。”
江千劭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说出来了,倒是也没否认。
“你看我像是能杀人的样子吗?”周侨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江千劭看着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道不男不女的废人一个罢了,是他想多了。要是他能有那样的身手,堪比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了。还不如查查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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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管家,听说你昨日傍晚出门办事了?”
“啊,是,老爷派我出去干点杂活。”刘管家站在一旁,看着大夫给江千劭换药。
“难怪找不着你,刘管家真是深得父亲的信任,什么事父亲交给你都是放心的。”
刘管家笑了笑,“大少爷你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
“父亲昨日让你去干什么事了?可还顺利?”
“这……就查一点小事,不劳您费心了,您现在的要紧事是好好养伤。”刘管家果然是跟着江宗正多年的老油条,话说的滴水不漏。
江千劭盯了他两秒,骤然笑了:“我就随口一问。”
江千劭看向自己的手,已经上好了药,医生正往上缠纱布,一层又一层,蚕茧似的。
他推开医生继续缠绕的手,“差不多行了,又不是手断了。”
医生也没有办法,只能剪断了纱布,放走了这位多事的大少爷。
江千劭出门,总觉得手上沉重,还闷得慌,直接把刚缠好的纱布揭下来扔了。皮肉一扯,长条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抬起手,活动了一下手指,骨节嘎嘎作响。看来他要先从江家内部下手,把细作扒出来,抽骨拔筋。
他向来是这样,如果谁伤了他一分,他必还回去十分,最好是筋骨寸断,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如果现在要从江家内部下手,刘管家就应当是第一个。不知道他父亲从哪里找来这么一条衷心的狗,江宗正可真是运气不错。
刘管家的房子和其他下人不在一处,而是更加靠近江宗正的书房,方便江宗正传唤。江千劭来到刘管家的房间外,趁着四下无人,推了推门。
然而门被死死锁住了。倒也正常,刘管家的房间里应该会有一些江家生意的文书,要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看,江家早没了。
江千劭收回手,想着换个时候再来。可是突然,他停下了动作。
刘管家窗沿上放着一根绳子,粗细正好合适尸体的勒痕,还有一圈血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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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周黛玉”倒拔垂杨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