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专门开辟了一庭园供文人雅士们集会,冬日里腊梅怒放,点缀在被白雪覆盖的庭院之中。
苏忱在路景栩身边坐下,他轻轻地抬眸,“人好多。”
“毕竟长公主的面子不可不卖。”路景栩在一旁笑道,“长公主喜好热闹,曾经先帝在世时,她一年找数个由头举办宴会,什么赏菊宴,秋日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办不到的。”
苏忱:“那你来过几次?”
“若是无聊了就来。”路景栩说,“没当官之前,一年还是有个几次的吧。”
苏忱:“……”
“主要是能蹭吃蹭喝。”
苏忱:“真是朴实无华的理由。”
旁边传来冷笑声。
苏忱看过去,见又是沈桓之,如随意所说,他与路景栩极不对付。
“既已入朝为官,不想着为百姓谋福祉,整日便想着吃喝玩乐,真是叫人不耻。”沈桓之对上苏忱的眼,语气极为冷淡,“这种人,日后也必定是国之蛀虫。”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亭下的其他人却听得分明,一时间,各种看好戏的目光都隐晦地移了过来。
苏忱轻轻蹙眉,“沈大人,观南可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沈桓之面无表情看向前方,“他占了位置便应该做该做的事。”
苏忱对沈桓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编纂新史,隐约记得此人心怀抱负,一心为民,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沈大人,”苏忱忍不住问,“你说观南没做自己该做的事,那他可是做了什么恶事?他借着权力欺男霸女了?还是私自挪用户部的银钱?”
沈桓之皱眉,“这些自然没有。”
“据我所知,观南与你同时入朝,时间尚且不足三月,这三月里,该他做的事他兢兢业业,未曾有半分玩忽职守。”苏忱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你斥责他蛀虫,那么沈大人这三月做了多少大事?官升了几品?还是说你想谈之事不敢去找比你官大之人谈,你就来找路观南的麻烦?”
沈桓之五岁会作诗,且小有名气,被人称为神童,他向来心高气傲,又是新科状元,圣上青眼有加,从未被人这般讽刺过,一时竟愣在原地。
一时,庭内格外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苏忱和沈桓之。
“路观南只要没有作奸犯科,所行之事没有触犯我朝法律,那么他可以做任何事,这都不是沈大人骂他的理由。”苏忱眼中闪着些许怒气,“所以沈大人请和路观南道歉。”
有人窃窃私语,“那青衣公子是何人?竟然这般和沈桓之说话?”
“与路景栩一道来的,又是个生面孔,或许并非京中之人……我们只需要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沈桓之这才回过神来,他皱起眉看着苏忱,“我和路景栩道歉?”
“沈大人无缘无故骂了他不该道歉吗?他都被你骂自闭了。”说到这里,苏忱回头看了一眼路景栩,却见路景栩呆呆地看着他,全无平时那机灵劲。
苏忱蹙眉,“你看着我做什么?”
路景栩听这些话也听得多了,他毫不放在心上,可苏忱的维护却叫他愣了好半晌,他看着少年那张染了点红的脸,只觉得心尖那点怪异感更深了。
心跳有些快,从来……从来没有人这么维护过他。
路景栩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拉了一下苏忱,“朝朝,不必搭理他。”
苏忱又蹙眉,“路景栩你……”
“抱歉。”沈桓之的声音打断了苏忱的话。
路景栩见鬼似的和苏忱一起看向沈桓之,沈桓之神色坦然,“我的确很讨厌路景栩,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家世,明明可以大有一番作为,却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因为我对他有着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我不该骂他。”
路景栩咂了咂嘴,还没从沈桓之道歉的那点震撼中回过神来,忽地咬牙,“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了?”
沈桓之没搭理路景栩,他看着苏忱,格外诚恳和认真,“你骂得很好。”
苏忱:“……”
那些看好戏的人大约也没想到这发展,一时庭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雪花簌簌往下落的声音。
“这沈桓之脑子也问题。”路景栩沉着脸打破了寂静,揭下了那副翩翩公子的假象,伸手把苏忱的脸扭向自己,“你骂他他倒是觉得爽了,不搭理他他就消停了。”
沈桓之不赞同,“路景栩,这位公子这般替你仗义执言,你不谢他就算了,怎么还对他这么粗鲁?”
路景栩气笑:“我与朝朝之间,干卿何事?”
沈桓之也看出两人关系亲近,他静默了一瞬又道,“我叫沈桓之,表字夷则,年岁二十有三,不知道公子能否告知姓名?”
这个沈桓之……似乎一点也不记仇。
似乎看出苏忱心中所想,沈桓之说,“我并非不讲理之人,错了我自然会认错道歉。”
是非分明,克己奉公,又是寒门出身,清楚底下百姓的不易……
苏忱收回思绪,看向沈桓之,“我叫苏忱,未及冠,不曾起表字。”
沈桓之又问,“姓苏,丞相大人是?”
“苏懿是我父亲。”苏忱说。
“原来是苏相爱子。”沈桓之颔首,“之前与大人交谈时偶然听他说起过家中孩子,言谈间忧心于孩子身体……”
说到这里,沈桓之看向苏忱的脸,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这少年脸色苍白,唇色极淡,一看便知身有疾,也正是这般配上那眉间痣,仗义执言时凛然的模样却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与柔弱的身体截然不同。
苏忱微笑,他父亲还真是……和谁都能说啊。
路景栩偏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朝朝,怎么和他聊上了?”
苏忱也压低声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路景栩眼睛微亮,“你是因为我才和他交谈?”
苏忱:“我……”
沈桓之显然听见这句话了,他在一旁说了四个字,“脸大如盆。”
路景栩微笑着,彬彬有礼:“关你屁事?”
苏忱:“……”
谈话间,回廊处传来一阵少女的笑声。
“长公主到——”
随着长公主姗姗来迟,受邀而来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长公主婷婷袅袅,大红的衣角掠过众人面前,“都坐下吧。”
苏忱随着众人落座,他微微抬眸,见长公主旁边坐着两位笑语晏晏的少女,这二人也是随意给他认过的,都是极有文采的女子,长公主与二人可以称得上是闺中密友。
只看了这么一眼,苏忱又收回视线。
“各位不必拘着礼,我这儿不讲那么些规矩。”长公主含笑的声音响起,“邀大家来也是为了玩得开心。”
“公主可有备彩头?”有人笑问。
“那自然有。”长公主说,“今日我们的彩头是一座血赤珊瑚,这玩意我可是派人找了许久才找到。”
说着长公主拍了拍手,立马有下人抬了血赤珊瑚入亭子,其间似有红光涌动,格外惹眼。
只一眼,苏忱脑子里冒出薛逢洲送的那颗血珠,那血珠再次来到丞相府后,苏忱便让随意收了起来,打算之后再找个时间还给薛逢洲。
“这血赤珊瑚是我准备的彩头,袁公子也给了添头,玉意斋的玉字头的文房四宝一套。”
立刻又有人端了笔墨纸砚上来。
玉意斋是望京最大的“学具”铺子,不仅大,还贵,其中玉字头是最难得的,三个月也不一定出得了一套,达官显贵们若是想送这类礼,玉意斋玉字头自然是首选。
这就是古代人的饥饿销售啊,苏忱这一晃神,长公主已经定了今日的题目,梅。
路景栩问,“朝朝想不想要?”
“要什么?”苏忱问。
“玉意斋那个。”路景栩说,“你若是想要,今日我说什么也给你拿下来。”
苏忱笑了笑,“我要这个做什么?”
“有面子。”路景栩看着那套笔墨,若有所思,“你平日里抄经书时应当也用得上。”
“路景栩,你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长公主一眼看过来,余光落在苏忱脸上,眨了眨眼,“旁边这位是……丞相大人家的?”
苏忱站起来行礼,“回公主的话,正是。”
“早就听说公子苏忱容貌秀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京中传言毫不夸张。”长公主笑道,“你快坐下吧,不必多礼了。”
苏忱微笑着谢过然后坐下,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错来。
苏忱刚一坐下,一个小厮急匆匆的入内来,然后随身宫女压低了声音对着长公主耳语了几句。
苏忱见到长公主脸色大变,随即失声道,“薛逢洲?我并未给他下帖子,他来做什么?”
薛逢洲?众人哗然,不知道薛逢洲来这里做什么。
“他来准没好事。”路景栩轻声道,“以往他若是主动去某个官员府上,那说明这官员的路到头了。”
苏忱心头一颤,睫毛闪了闪,想起薛逢洲去丞相府的事。果然,薛逢洲不怀好意。
“小人不知,他说是想来瞧瞧热闹。”小厮擦了擦冷汗,“只是他手持一杆长枪,往长公主府大门一站,凶神恶煞的,看来来者不善,他还说……”
“还说什么?”长公主咬着牙问。
“还说……若是公主不让他进来,他就在长公主府大门口题诗,和大家同乐。”
“同乐?他管那叫同乐。”长公主气得一拍桌面,声音都在发抖,“本宫还不信,这薛逢洲能做出如此没脸没皮的事情来,当真是、当真是不要脸!”
小厮不敢说话。
苏忱在心底叹气,这薛逢洲还真是胆大妄为,不管怎么说长公主都是新帝亲姐,他竟然这般不计后果……听父亲说,当今皇上登基时薛逢洲出力最大,如今的薛逢洲颇得圣恩,长公主就算不愿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薛逢洲,不过连皇家之人也不放在眼中,被皇帝猜忌也是早晚的事情,也难怪会招来杀身之祸。
果然,长公主兀自气了一阵后阴森森开口,“去,请薛将军进来。”
小厮领命而去。
“看来薛某来得正巧,并未迟到。”薛逢洲人未到,声音先过来,“这么有趣的事情,公主竟不叫我一起?”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素闻薛将军只爱舞刀弄枪,不爱诗词歌赋,本宫还以为这种场面薛将军不感兴趣。”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薛逢洲在苏忱面前停下,那杆黑漆漆的长枪敲在地上,发出梆的一声,让苏忱眼皮直跳。
苏忱顺着那杆枪缓缓抬起眼来,竟正好对上薛逢洲似笑非笑的表情。
“谁说薛某不感兴趣的?”薛逢洲看着苏忱,只看得苏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薛逢洲的声音也轻飘飘的,“薛某对此,可太感兴趣了。”
作者妈:你对雅集感兴趣看朝朝做什么?
除了受,攻的精神状态可以创亖所有人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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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