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三月而过,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自那日一面后,清乐已许久不曾登台表演,身侧也多了名护卫——云一。
琉璃匆匆而来,怀里抱着个漆黑的木盒。
“今日送的又是什么?”清乐撑着脑袋无聊的拨着台上的金银首饰。
虽说那日她将人勾到手了,可自那日过后,清乐便再也没见过对方,连只言片语也不曾传达。
整整被凉了三月有余,若非那人时不时的赏赐,清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遗忘了?
琉璃紧了紧锦盒,余光撇了眼门外的男子,低头不语。
琉璃这等异常倒是引起了清乐的兴趣,她抬头吩咐着那云一,“云护卫,劳烦你到景秀坊将我定的衣裳取回来。”
很明显的一个借口,清乐甚至连遮掩一下的意思都不曾有。
云一面无表情的扫了眼琉璃,目光滑过她手中的木盒。
“还不去!”清乐加重了语气,态度显得强势,本就是那人给她的护卫,怎料这人原则性倒是挺强的,半点不开窍,总爱与她对着来。
云一抿紧嘴角,扫了眼这主仆二人,衡量一番后,拱手离开了。
琉璃待云一走远,便将房门关上了,她抱着木盒小步的挪到清乐跟前,压低着声音道,“姑娘,这、这是…陈公子托人送来的!”
这木盒原本琉璃并不想接的,可送礼的人将东西塞给她后便离开了,迫于无奈琉璃才寻的清乐。
琉璃道明木盒的主人后,眸色不安的盯着清乐的神情,她并不希望对方再惦念着陈卓昱,毕竟如今姑娘已经随了林【宁】公子。
虽然林公子不曾明要给姑娘赎身,亦不知往后会是怎样的境况,可至少如今的姑娘无需再迎身于来往楼中的人。
且那林公子瞧着便是个身份尊贵的,只要姑娘一心一意服侍对方,依着姑娘的才识容貌,定然能得林公子的欢心,及早离开尽欢楼。
琉璃总希望姑娘往后能得个好去处的。
“将盒子给我!”清乐忽视着琉璃那炙热的目光,琉璃的心思她了解,只是有些事情她无法坦然相告,毕竟有些时候不知反而更好。
“姑娘!”琉璃低喊着,“你……”
清乐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的。”
琉璃静默片刻,终是将盒子给了对方,清乐接过后当着琉璃的面打开了。
木盒中没什么特殊的东西,仅是一盒子的银票,这些钱足够清乐赎身后一年的生活费用。
琉璃见状缓了口气,倒觉得那陈卓昱还算不太绝,晓得姑娘需要什么。
清乐挑起最上层的银票,凝眸瞧了瞧,竟是百两的额度。
清乐随手将票子丢下,勾唇嗤笑,“真是好大的手笔呢!这一盒得有五六万两了吧,一盒银票换一个前程锦绣,状元郎可真会做生意呢!”
姑娘这神情怎么不对劲呢?似乎生气了,琉璃不安的望着对方,“姑娘,你…不高兴吗?”
琉璃不解,姑娘不是一直想离开尽欢楼吗?怎么如今有足够的银两了反而不高兴了呢?
清乐啪的一声合上木盒,“琉璃,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离开吗?”
单不说这银两早已不足够她的赎身费用,且就当她真的赎了身,她一个尽欢楼出来的女子,崇京哪里容得下她。
陈卓昱这是要逼她选择呢?
琉璃怔了一下,实在不明白姑娘这话中的意思,“姑娘,你是担心管事的不愿放人吗?”
琉璃想着若是管事不愿放人倒也麻烦,不过……琉璃觑了清乐一眼,心下嘀咕着,大不了她去求陈公子。
看着往日情份上,陈公子应该会愿意帮姑娘的吧?
琉璃这番神态清乐看一眼便明了对方的心思,明晰的点拨着对方,“琉璃,你心中的想法最好是放弃了,你须知道,陈卓昱是即将要成为驸马的人,那段过往与他,与公主而言,都是污点。”
琉璃听得这话,顿时红了眼眶,“姑娘,不是污点,那是他欠你的…”怎么会是污点呢?若没姑娘的帮助,那陈公子且不说京考了,便是连生存都困难。
当日若非陈公子急于用钱疏通关系,逼得姑娘不得不把攒的赎身钱给他,姑娘何至于至今都离不开尽欢楼呢!
清乐撇了她一眼,轻声斥道,“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不离开这里!”
琉璃巴眨着眼睛半信半疑的看着清乐,“可是姑娘你不是说管事不让你离开吗?”
清乐轻笑起身,指尖擦拭着琉璃眼角的泪,“傻丫头,你须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什么?”琉璃听得迷糊。
清乐拍了拍琉璃的肩膀,将手中的盒子塞入她怀中,吩咐道,“什么都别问,你去将盒子中的钱换成铜钱,我要用!”
“啊……”琉璃傻眼了,抱着盒子的手也抖了一下,“都、都换成铜钱吗?”
“都换成铜钱!”清乐肯定的答复。
琉璃吞了把唾液,认真的提醒着清乐,“可是姑娘,换成铜钱会很多的,起码会有两大箱子以上的,您要那么多铜钱做甚?”
清乐半是玩笑道,“普天同庆!”
琉璃还想再说什么,清乐拦话道,“你别问了,照做便是,哦对了,你提不动就找云一,他会想办法的。”
“是姑娘!”
琉璃出门便遇上了回来的云一,当即便将木盒塞给对方,道,“诺,姑娘让你将里面的钱换成铜钱!”
云一黑着脸将一个包裹递了过去,他一想到方才入景秀坊取东西时的遭遇,那孟浪如虎的女人,十分肯定那个女人在戏弄他。
“这盒子里是…钱?”云一难得的张口问道。
“嗯,都是银票,你赶紧拿去换了吧!”琉璃拿过包裹便回房服侍清乐了。
云一隐隐不安的打开木盒,当他看见满盒子的银票时,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钱多是种麻烦。
那女人吃错药了吧,这么多银票换成铜钱,是准备砸死人吗?
尽管云一很是不愿,可想到自己的任务,终是妥协的拿着银票走人了。
次日,崇京热闹了起来,街道上远远的传来敲锣打鼓唢呐声。
清乐推着窗门瞧着街道上一列列的红布骏马走过,记起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清乐唤道,“琉璃,将昨日取回来的衣裳替我换上,我要出门一趟。”
琉璃取来崭新的绯红色长裙,更换时问了句,“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去…贺喜!”清乐说得风轻云淡,琉璃却听得心眼提起。
“贺…贺喜?姑娘要去陈公子的婚宴?”琉璃失声的喊了出来,“姑娘,你别去了……”
清乐道,“放心,我不去婚宴,我要去的是城楼!”
“什么?城楼?您、您去哪儿做甚?”这一下下没头没脑的话,琉璃是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琉璃紧追着道,“您真的不去婚宴是吗?”陈公子要娶的是公主,是皇亲贵族,今日姑娘要是敢到公主府闹事,只怕凶多吉少,故而琉璃方才这般紧张。
清乐额首道,“放心,我还不想死得这般早!”
琉璃得了准确的答复,也顾不得清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上城楼。
清乐换了身耀眼夺目的衣裳,带着云一便出门了。
城楼楼台上,清乐俯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命着云一敲响了锣鼓,吸引人群。
待城楼下聚集人时,清乐高声喊道,“今日本姑娘人逢喜事,思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故而决定在这大喜的日子,给大家撒些铜钱,以作庆贺!”
来往人群听闻有钱发,皆不自觉的同步向楼下靠拢。
楼下有人喊道,“姑娘有何喜事,说来大家共喜一番!”
清乐道,“崇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算不算喜事!”
“算!”
“崇京殿试三甲,得良才而治之,可喜不?”
“可喜!”
清乐随口编造着说辞, “本姑娘心情好,想散钱了,可否?”
一白衣男子摇头低笑,“姑娘豪迈,自是可以的!”
旁人权当是小姑娘闹闹,便也起哄道,“就是,就是…”
旁人和善的笑了起来,“这姑娘真有趣,哈哈……”
清乐眸光流转,抬头望着越发清晰的迎亲队伍,抬手抓起了一把铜钱,高声喝道,“钱财不多,大家就当图个吉利,陪我乐呵一番!”
一把铜钱撒了下去,百姓们见真的有钱落下,又听得这般舒心的吉话,当即便弯腰捡了。
清乐连连撒了几把,剩余的都让云一去撒了。
源源不断的铜钱落下,旁边的人群越发的涌来过来,不过片刻,整条街道人堆积如山。
清乐瞧着被逼停下的迎亲队伍,笑得欢喜。
不知陈卓昱晓得她把他送来的钱当这番贺礼送与他,会否满意呢?
清乐想想都觉得解气。
虽然严格说来那靖华公主是无辜的,她并非晓得自己与陈卓昱之间的恩恩怨怨,可谁叫她偏眼神不利落的挑了陈卓昱做驸马呢?
有道是夫唱妇随的,自然恩怨福祸也一并担了。
况且那靖华公主,在清乐读取的记忆里,可不是善茬。
几万两的铜钱,饶是云一身强力壮的,也撒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将钱撒光了。
云一瞧了眼神色自若的清乐,只觉得这是个疯女人,行事间毫无顾忌,且毫无痕迹可循。
就拿今日这般行为来说,哪个人会无缘无故的洒几万两的钱,就为了图个热闹。
云一不经意的顺着清乐的目光望去,忽而想起今日是靖华公主下嫁的日子。
莫不是这于清乐与公主有什么恩怨,又或者是和……状元郎相识?
“看什么呢?”清乐自是瞧见了云一的神色,不过她并不在意,就她和陈卓昱的那点事情,若是宁靖玺有心要查,否管陈卓昱处理得多干净,都无济于事。
清乐刺着云一道,“那可是公主殿下,你便是再瞧,公主殿下也不是你的!”
“无聊!”云一咬牙切齿的吐着字。
清乐双手一摊,端得无赖般道,“是挺无聊的,所以无聊的人,本姑娘要走了,你自个在这儿慢慢看吧!”
清乐抬脚就走,半点也不曾顾忌云一的心情。
云一望着那道走着洒脱的身影,握着剑的手不自觉的捏紧,顿了片刻终是妥协的跟了上去。
清乐头颅微侧,瞥见身后的影子,勾唇低诺着,“这脾气…可真好呢,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