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色鸡仔翘着小脑袋盯人,“叽叽”叫着,声音清脆嫩生。
“这都是自家老母鸡孵出来,喂了一个月才拿出来卖的,你看看,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保准好养活。”布巾包头的老太太从笼子里捉出一只,递到面前的俊俏小哥儿手上,“你摸摸这爪子这嘴,都有劲儿着呢。”
许见秋捧着小小的鸡子,感受着并不尖利爪子踩在自己手心,不禁心动。
一路走过来,这是第三家卖鸡仔的。前两家他和祁胜已经看过,都很小,也不够活泼,还是这家好。
“你觉得怎么样。”他小声问祁胜。
祁胜完全不懂如何挑选鸡苗,回道:“我都听你的。”
许见秋摸了摸爪子和小翅膀,又仔细看了尖嘴,问道:“这鸡仔多少钱一只。”
“十二文。”老太报价。
如今能孵小鸡的鸡蛋市价在五文一颗,已经孵化出来的鸡仔自然更贵,更何况还养了一个月。
不过:“十二文太贵了,这些鸡仔又不一定都能成活,便宜些吧,八文。”
老太瞪眼:“你这小哥儿真敢杀价,如今鸡蛋越来越贵,我这还养了一个多月,费那么多粮食,八文不可能卖,咋说也得十文。”
许见秋觉得十文也有些贵:“九文吧。”
“不行,得再加点。”
从孵化小鸡到售卖鸡苗,其中不仅要提供粮食,还有折损,因此老太绝不肯便宜卖掉,许见秋也不想高价买。
二人讨价还价半天,最后一百二十文买了十只鸡仔和一个竹编鸡笼。
鸡笼只有上方有口,刚好可以让人伸一只胳膊进去,小鸡待在里面跳不出来,更是无法从狭小的孔洞里钻出去,是村里养小鸡必备的好物。
把挑选出来的小鸡都放进去,祁胜拎起笼子,两人继续往前走。
集市半个月开一次,每次热热闹闹,卖什么的都有。
走了几步,许见秋看见有卖炉子和锅具的,很多人在看,便拉着祁胜过去。
家里有个烧水小炉子,但较为破旧,漏风不好用,小锅则根本没有,只有灶台上的一口大锅。
他们两人吃饭,其实用炉子会更加省柴方便,所以他想再买个炉子,买一口合适的锅。
“泥炉小的五十,大的八十,铁锅最小的五钱,中号八钱,大的二两。”摊主是两个汉子一个妇人,年长些的汉子正跟旁人说价格。
小铁锅配小泥炉,中铁锅配大泥炉,最大的适合放在灶台上。
地上还有大小不一的陶罐,不知是什么价。
见年轻哥儿不住盯着泥炉看,又见他衣服几乎没有补丁,妇人心里有了数,热情招呼:“小哥儿,小泥炉看看吧,买回家烧水炖汤都好用着呢,比大灶省柴得多,陶罐也好用,个个厚实,只要不摔,保管能用上几十年。”
许见秋原本就想买,听她这么一说更加心动了。
“小陶罐多少钱。”
妇人:“小的三十,大点的四十。”
价格不算贵。
许见秋拿起一个小的掂了掂,又举起来看了看底部。
妇人:“不漏水,我们家每次赶集都在这附近摆摊,要是漏水你拿来换,我退钱不说,再赔给你三个。”
“确实不错。”许见秋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将陶罐轻轻放下,“但是我们没有车不好拿,等会儿再来买吧。”
光是一个小陶罐就很重了,再加上炉子和铁锅,他们哪里提得动。
“行,我们会一直摆摊到晌午。”妇人笑着说。
许见秋起身,余光正好扫见了卖板车的。
是名年龄略老的汉子,牵着一头毛驴,驴和车都卖。
开价不高甚至算低,板车只要一两二钱,若连驴一起买,总共五两,配件全送。
“这驴才五岁,买回家至少还能用十年,板车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任何损坏的地方,用的木料也好。”汉子说着,叫他们走近看。
看过板车,许见秋大着胆子摸了摸黑毛驴。
毛驴不是顶好的那种,但看着也不差,带着嘴笼,两只大眼睛盯着他。
“这驴老实着呢,从来不伤人,要不是孙子怕驴,我是怎么也舍不得卖的。”
板车确实是好的,但驴……许见秋虽常常见到驴,但到底不是内行,怕这驴内里有病。
他道:“只是小孩子怕驴罢了,把驴拴好,别让小孩子靠近不就是了。”
“不是那么简单的,我那孙儿和驴相冲,哪怕只是待在同一个院子里,也会害他身上起疹子,哭闹不止,必须得把驴送走才行。”说着,汉子叹了口气。
他是真舍不得驴,可为了大孙子的健康,只能如此。
许见秋见他不像在说假话,心思不由得活泛起来。
如今建了大院子,再建个驴棚不费事。
有了驴,祁胜就能赶驴去收菜,一天能多跑好几个村,人也轻松些,这样几天跑一次就够了,剩余的时间可以帮人运货,或者做“计里车”,在村镇间来往载人。
他想回家看望爹娘兄弟也会方便很多。
总之,驴对他们来说是很有用的,也能让他们挣更多钱。
就怕这驴不好。
“买吧。”旁边的祁胜忽然开口。
犹豫间听见这句话,许见秋便下决定:“我们都要了。”
他今日带的银钱多,荷包还有约摸六两。
称出五两,许见秋收荷包,汉子把缰绳交给祁胜。
在这一瞬间,温驯的黑毛驴仿佛察觉到主人要把自己“抛弃”了,顿时挣扎起来,尥蹶子摆脑袋,不愿跟祁胜走。
驴体重高力量大,闹起来很吓人,许见秋连忙退了几步,保证自己的安全。
祁胜并没有往后退,而是继续握着缰绳,以防毛驴乱跑。
“听话!”汉子也拽住缰绳,另一只手拿出皮鞭,抽了毛驴几下,竖目喝道:“让你跟他们走就走,再不听话把你卖到酒楼去,扒皮抽筋!”
毛驴大概是听懂了,四条腿焦急地在原地踏了几下,两只大眼睛紧盯着主人,似乎在诉说委屈。
“我已经收了钱,你跟他们走。”老汉子生硬说完,扭过头,不愿再看身后的驴,抬手示意他们将驴带走。
祁胜尝试拉动缰绳,没使太大力。
黑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主人,没有再闹,慢慢挪动蹄子。
看完全程,许见秋心中有些涩然,又庆幸自己买到了一头好驴。
他走到祁胜身边,接过鸡笼:“我们去买炉子吧。”
“好。”
二人折回去买了一个大泥炉,一个中号铁锅,摊主给便宜了三十文,支出八钱五十文。
“这下真的一穷二白了。”许见秋拎着轻了大半的荷包,笑着说道。
“会挣回来的。”祁胜看着夫郎,捉了一下手,保证道。
许见秋不自觉又朝他笑了笑,将鸡笼也放在板车上:“还剩一百多文,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没有。”
许见秋:“买一坛竹酒吧。”
他记得二人初见时,对方找他要十文钱,就是为了喝竹酒。
“你喜欢喝竹酒?”祁胜神色有些古怪。
许见秋摇头:“从未喝过。”
他只喝过米酒和食馆卖的两种平价酒。
米酒好喝,另外两种他觉得一般。
“那就别买了,竹酒不好喝。”祁胜说,“名头唬人,实则和竹没有关系,起个风雅名字只是为了迎合读书人。”
“好吧。”许见秋顿了顿,问道,“你喜欢喝什么,咱们买一坛。”
“喝茶足矣。”祁胜没有酒瘾。
猜测祁胜是为了省钱,许见秋也觉得家里剩下的钱不多,便没再买东西。
—
回到食馆,许父和许成林都仔细相看了一番毛驴,没找出毛病。
既然没病,这驴就买的很值了。
“这下好了,以后你回家也方便,骑着驴就回来了。”许父语气明显高兴。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见秋说罢,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爹,娘,大哥,不知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陶罐。”
上次他拿回家了两个,但还是不太够用,想再拿两个。
“有,等会儿你自己去挑。”许母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跟家里不用客气,你只是不在家里常住,又不是断绝关系了。”
许见秋闻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再拿一坛糯米酒。”
“拿呗。”
“房里的大衣柜我准备搬到无穷村。”
赵雪梅愣了一下,旋即无声地叹了口气:“搬吧,你们小两口确实柜子太少。”
只是衣柜搬走,房间就显得更冷清了。
不过总是要经历这么一遭的,儿女长大了都会离开父母。
“娘,爹,等我和祁胜挣了钱,便搬到镇上住。”许见秋出声道,“到时候还要多麻烦你们。”
赵雪梅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说什么麻烦,等我跟你爹老了,还不是要麻烦你们这些小的。”
说了一通话,见祁胜一直不怎么吭声,赵雪梅便找话题道:“哥婿可有什么想吃的,让老二给你们做。”
“我都行。”
“那我就随便做了,反正一家人不用太客气。”许成林笑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祁胜很有眼色,跟进去帮忙,许见秋也自己找了活儿干。
许父许母却对视一眼,进了房间。
关上门,二老压低声音。
许母:“买了驴,估计秋儿手里头没钱了。”
许父:“二十两不是在你手里,先给他一部分。”
若是一次性全给了,被汉子骗走可就遭了。
虽说祁胜一直表现得不错,可毕竟成亲也没多久,兴许是装的呢?
有些汉子能装上好几年,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口子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给五两,过年再给五两,剩下的十两,等生了孩子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