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亮的地下空间内,邱斐尔看向面前两百名多玩家,沉声道:
“我不否认这次的变故主要原因在我,但正因我坚持向走投无路的玩家伸出援手,各位今天才会和我们站在一起,这不是什么威胁,更不是绑架,只是各位需要知道,我们的命运早就绑在了一起,
“既然消息有已经走漏的风险,我们就必须重视,甚至提前做出无数预案来保证我们可以平安转移,我们当中有部分玩家,甚至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玩家狩猎,很遗憾,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今晚的战斗不可避免。
“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们,也还请各位……务必将今晚当成一场游戏,把敌人当做贝鸥司的数据,必须下手,而且是下死手,否则,你们会死,我也会死。”
屋内一片寂静,只听邱斐尔略显沉重的声音回响,“联络器的使用方法,以及如何保证自己不掉队的方法都告诉各位了,接下来还请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旦有异常,请立刻通知你们的带队玩家。”
有人犹豫,有人愤慨,更多的则是茫然。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转移阵地,就像前段时间,他们不明白平时处得好的玩家为什么接二连三突然消失。
最不明白的,还是自己所遭遇的莫名其妙的追杀。
但出于对面前人的信任,他们互相对视,而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是!”
“好!”
“没问题!”
玩家集体应声,声音汇聚,在这片空间回荡成嗡鸣。
他们按照邱斐尔给的分组,找到和自己一组的玩家,陆陆续续结伴离开,只剩六十几名还在原地。
许颂弛站在邱斐尔身后,在周围玩家各就各位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可是让他们分散从不同方向离开不是更好吗?激进派人数再多也没办法兼顾两百多名玩家,而且几个人目标不明显,很难被内鬼一锅端,你现在让他们聚在一起移动,邱斐尔,你在想什么?”
邱斐尔抬手看腕表,六点二十一,侧头透过窗户看向屋外余晖,他的表情很平静,卷翘毛发下陷入阴影的眼睛却给许颂弛一种说不出的阴沉感。
可邱斐尔扭头看他时,眼中只有无奈和疲惫,那种阴沉感又消失了,仿佛只是许颂弛的错觉。
邱斐尔叹了口气:“但他们没有自保能力,我不敢保证寻狐山激进派的人数低于我们,万一他们分散在城市各处,我们的人一旦分开很容易被逐个击破,他们大多数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玩家,这才真的是羊入狼群。
“原本应该再多分两个队伍出来,减轻我们的负担,可值得信任的领队不好找,你的身体承担三个灵魂本就很疲惫,带队伍只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许颂弛沉默许久,点头:“你说得对,幸好他愿意帮这个忙。”
邱斐尔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嗯,幸好能找到第四个人,你也去准备一下吧,等会转移开始后,就没多少放松时间了。”
许颂弛转身离开了。
邱斐尔站在房间里,看着玩家们忙碌,有的兴奋地叽叽喳喳讨论,有的忐忑不安,反复询问一些有实战经验的老手。
看了会,他轻轻一笑:“这就是你的秘密吗。”
等到约定的七点半,邱斐尔激活联络器,视线落在自己右手,那里有着一张金色卡牌,他恍若梦呓般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半晌,才开口道:“各位,拜托你们了。”
……
联系上自己队伍里的玩家,桓池根据他们报的位置粗略画了一张分布图。
很散,没有规律,好处是激进派也不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坏处是他不好兼顾。
桓池花几分钟时间画出一个大致的阵型图,保证某个小队伍遭到攻击后,四周的玩家都能及时支援,或者遭遇的激进派人数太多,周围玩家都可以在不和其他队伍碰撞的前提下向其他方向撤离,更不会和前去支援的他正面相遇。
因为时间太紧,他又不了解队伍里的玩家,只能靠联络器大致将未激活背包的玩家分布在相对受到保护多的地方,说话不颤抖的有经验玩家分得远一些。
转移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回头重来。
假如这个基地的信息已经被上次揪出的内鬼透露,那么今天来围剿他们的激进派数量绝对不少,而邱斐尔给出的信息,最近他们基地的玩家失踪数量急剧增加,今晚平安度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桓池激活紫色卡牌,铺开一张大范围感知网,借着刚才联络每一位玩家的机会,将他们的位置在感知网上用光点标出。
【四星卡牌:棋盘——世界为盘、以人为棋——效果:大范围控制】
本来是一个大范围低效果的控制卡牌,但使用限量激活手法,用恰到好处的‘量’就能控制它的效果激发程度,这和萨妣洛斯的‘提取记忆’和‘连接心脏’一个道理,只要控制得当,就能只标记所需要标记的玩家。
这需要很精细的‘量’控制,而后每分每秒都需要注意保持这个‘量’。
虽然还有好几张激活方式更轻松的卡牌能用,但是范围远远逊色于棋盘,而且这张卡牌不仅能标记,还能做初步的警戒筛选。
随后,桓池抽出自我之镜,飘渺烟雾飞出,在他面前凝聚出一模一样的自己。
镜面桓池神色恹恹,眉眼低垂,看起来像好几宿没睡,随时都能眼睛一闭晕过去。
桓池一边按计划移动,一边道:“大致计划你已经知道了,等会你负责左边,我负责右边,有什么异常就告诉我。”
镜面桓池没吭声。
桓池也没再重复。
可等了快一分钟也不见镜面桓池离开,桓池疑惑侧头,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还有事?”
“你为什么不自己上?”镜面桓池嗓音有些不耐烦。
桓池:“?”
“别再叫我。”镜面桓池声音变得模糊,身体很快爆成一团烟雾消失。
桓池:“……”
看来上次会赛是他运气好,随机召到了热情的自己,虽然有点不听人说话,但勉强可以合作。
算了……桓池觉得和自己交流有点困难,自己气自己实在不划算,干脆先就这么着,顾不过来了再凭运气开盲盒。
临近夏日的夜晚,连风都有些湿热,尤其是寻狐山这一块地势复杂,周围海风吹不进来,闷着热,没一会儿,桓池鼻尖额头就带上了薄汗。
他随意一擦,意识中的感知网上突然多了三个红点——那是有未标记目标闯入范围后的表现。
扩大感知网判定范围,桓池勉强看到了三道金红色的身影,他们速度飞快接近最近的一个小队,目标明确,很明显是激进派按捺不住,终于开始行动了。
确认过位置,桓池分别激活联络器:“13小队,左前方有三名敌方玩家接近,无法迅速解决就往左后方撤离。14小队,右前方有三名敌方玩家接近,稍等会有队友撤回,记得接应。”
…
“收到!”14小队玩家迅速回复,抬头看向右前方,只看得到彻底黑下来的天空,以及远处林立的高楼,恐惧莫名攀升,他不由得一个冷颤,似是自我安慰,“不要担心,邱哥说了,带我们的人是传说中的残贝大佬,一定要听他的话,他会保护我们顺利离开!”
“是!”
…
“收到。”13小队中唯一一个有实战经验的老玩家迅速回复,安排未激活背包的玩家移动到最安全的位置,“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们。”
…
桓池设计的阵型整体呈环形,共三圈,每圈间隔一公里左右,但所有队伍都并不是固定位置,这也是为了防止激进派里有脑子的人找到规律。
最外圈是1-6队,每队四人,有两名有经验玩家带两名无经验玩家,第二圈是7-11,每队三人,一名有经验玩家带两名无经验玩家,第三圈是12-14队,每队五人,一名有经验带四名未激活背包玩家,其中一队是五名未激活背包,那队是桓池重点关注对象。
桓池位于左右前后兼顾的最中央。
外圈距离桓池三公里多,他支援起来要一点时间,所以安排在外圈的都是有一定自保能力的玩家。
他原本打算用自我之镜可以稍微减轻一些压力,谁知道运气这么不好,而使用自我之镜对精神消耗巨大。
——如果现实也有精神条,那么限量激活棋盘就消耗了五分之一,尝试激活自我之镜又消耗了十分之一,为保留接下来遭遇的战斗所需精神,不能再继续尝试。
只有三个吗……桓池再次集中精神于感知网,那上面确实只有三颗红点。
不应该。
桓池控制‘量’一点点增加,
……
那三名激进派玩家速度很快,桓池刚下通知不过两分钟,伪装成饭后散步的13小队就和对方正面撞上。
“哥……”一名没经验的玩家颤声靠近老玩家,视线不住往前方瞟。
“别怕。”老玩家沉声,示意他们冷静一点,实际上他自己的手心也已经被汗打湿,微微颤抖。
他只是经历过一次死亡激活,并在那场争斗中因对活着的渴望而爆发过一次,他并没有太多的战斗经验,如果不是邱斐尔及时伸出援手,他早就死了。
深吸一口气,藏在身侧的手握紧一张无色卡牌,老玩家心底默数几个数,打算那几个人一旦动手,就立刻用传送先把这四个人送走再说。
很近了。
对面三个人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直直冲着他们来。
四名没激活背包的玩家肉眼可见的恐惧,四周行人已经开始用怪异目光打量他们——五个神色恐惧,四肢僵硬,眼珠乱飞的人在一群悠闲逛街的人中十分惹眼。
没一会,有个好心女孩过来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看你们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老玩家咬咬舌尖,瞥了眼十米以内的激进派玩家,勉强露出笑容:“没事,我们刚下班,太累了,你忙你的去吧,谢谢啊!”
“哎,没事。”女孩挥挥手,朝相反方向离开了。
“拉着你旁边的人,快!”
老玩家侧头语速飞快。
站在他旁边的玩家连忙伸手去拉其他玩家,伸出的手却拉了个空。
同时,他余光注意到一只熟悉的断手,带着鲜血往前飞出,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切口光滑,鲜血长流。
疼痛迟钝升起。
“啊——!”
惨叫骤然打破摇摇欲坠的和平,四周行人骇然尖叫着避开,激进派玩家毫不在意,直接欺身而来。
老玩家心底一沉,转瞬之间,迅速探手抓住旁边的玩家激活传送,往桓池所说的左后方瞬移。
他根本来不及多思考。
旁边的玩家受到攻击,证明那三名玩家根本就不会因为这里是闹市而有所顾忌,能救一个是一个,卡牌副作用也顾不上了!
传送带来的风压刚平息,两人从一栋高楼后侧人少的位置出现,老玩家便神色一凛,回身抬手抽取卡牌,却被喉咙处冰冷的气息刺得动作一僵。
“对,乖,别动了。”那人居高临下望着他,一手一把冒着寒气的匕首,抵在他以及还在不断抽气,却因为恐惧不敢出声的未激活背包玩家的喉咙处,“让我看看他在哪儿。”
那人的眼睛忽然变得像玻璃,透明到映出老玩家煞白的脸。
他感觉自己额头有什么东西在爬,酥酥麻麻,像毛绒绒的虫子,每一次的触碰都无比清晰,让他头皮发麻到忘记呼吸。
“啊,不知道啊,真遗憾。”那人摇摇头,在老玩家额头上捏了一下,那股让人汗毛倒立的触碰感消失,他话锋一转,“既然没用了,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老玩家瞳孔一缩,正准备殊死一搏,视野里的激进派玩家突然分成两半,热腾腾的半边身子往两边倒去,露出身后一道身影。
老玩家呼吸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肩膀抵着墙壁艰难站直,手中长刀几乎破碎,她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脸庞似乎被什么的东西覆盖,让她散发一阵阵让人无法忽视的肉香。
老玩家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斐丽?”
邱斐丽松开长剑,砸出当啷一声响,吃力扶着墙壁站起,虚弱得随时都能倒下去,她抽空最后的精神,终于除掉自己脸上的东西,喘息两下,道:“快,快通知,通知你们的领队,激进派的目标是他!”
老玩家一怔:“什么?”
“……血止住了?”
断手玩家靠着墙壁抽搐,极度恐惧让他身体肌肉不断收缩,模糊视线中不断流血的断腕突然没有继续流血,他擦了擦眼泪,还是看不清,接连擦了好几次才瞪着眼睛看清楚。
他断腕处的肉正不断蠕动着往外生长,一层膜覆盖其上,兜住所有往外流的血,仿佛是新生的婴儿挣破人生中第一层牢笼。
是浓郁生命,是新生,是死亡所抵达不了的彼岸。
他一时看呆了。
这就是以前无法感受到的,这就是贝鸥司所给予他们的……神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