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鸥司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就像当初看到箴百运星之杖一样，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桓池眉心突然一抽，他拉了一把唐缘，转身就走：“回家。”

“哦，好！”唐缘也没问怎么了，只是转身之前下意识看了眼全息投影大屏，这一眼让他脚步一顿，回头对桓池，“哎！桓哥你看，他手里那牌还挺好看的，像什么实物周边。”

牌？

左立兵呼吸一滞，脑子拉了警报似的哇哇作响，回头一看，只见菲尔斯的全息投影正掂着一张黑底金边的长方形卡牌，卡背四边由密密麻麻的小圆堆积形成花纹。仿佛是特地展示给全息大屏前的人看一样，停顿几秒，他又慢慢将卡牌翻到正面，两指夹着卡牌，戏谑的眼神穿透投影虚影，落到了不知何处。

卡牌正面是一把枪口绽放花朵的手.枪，枪身如同拼图，有着不规律拼接痕迹，握着枪的手经历岁月洗礼，干燥粗糙，纹路清晰可见。

桓池也看到了这一幕，灵敏的直觉疯狂警报，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办法悄然离开了。

从唐缘回头到变故发生，中间只隔了短短一秒，桓池在左立兵回头的同时就毫不掩饰地向背包所在位置伸手，一秒的时间在这一刻无限延长，菲尔斯的投影抿嘴一笑，水蓝色的眼睛直视他们的方向，嘴角上扬，鲜艳的花朵指着人群的方向：“找到你啦！”

空气是许多信息传递的载体，味道和光等等，卡牌气息也会在空气中以难以预估的速度瞬间蔓延，将效果范围内的空气给人的感觉改变些许，对此改变敏感的玩家能几乎同步捕捉到异常情况。

在空气中忽然充斥针尖似的密密麻麻的刺痛时，桓池取到了传送卡的手迅速一滑，在向下翻动的过程中准确取出了另外两张卡牌。

他必须要争取一点点时间，传送卡必须作用于使用者接触到的物体，而唐缘转身时和他之间的距离拉长到了半米，左立兵在他旁边，但也没有时间让他能够在抓住两人的同时激活传送卡。

菲尔斯那张卡牌是高能攻击卡牌中触发效果速度排得进前十的，仅有短短1.15秒的空白时间的‘猎人与玫瑰枪’。

【高能卡牌：猎人与玫瑰枪——说明：杀戮与玫瑰——效果：扣下扳机后可在一定范围内形成子弹风暴】

子弹风暴可以理解为弹雨，密密麻麻无穷尽，这一招下来，全息大屏前的所有人都得死。

桓池距离菲尔斯太远，几百号人的包围圈让他无法感知是菲尔斯虚化成了投影还是投影具备了菲尔斯所具备的生物特性，他也就没办法通过击败菲尔斯来避免所有不利的结果，他只能在攻击即将落下的短暂的1.15秒内想到最佳办法。

天空忽然如同高温下的景物一样扭曲起来，几个注意到异变的人差点怀疑自己眼睛花了，少数几人惊呼出声，指着天空：“快看！”

但这类声音基本都被周围不知停歇的狂热呼声淹没，桓池中指上的指环印记被激活，变成了真正立体的青黑色指环，他激活卡牌的同时往前一步，周围景物没有丝毫改变，但他进入了二层面。

随后，铺天盖地的不可视子弹坠向大地。

沉闷如雷的声音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地响起，近在头顶的巨大声响吓得人群爆发出恐惧的喊叫，十分默契地抱头屈膝往下蹲了大半。

“卧槽啊啊啊！什么东西！”

“怎么了？！”

“啊啊——别杀我！”

“空袭？！”

慌乱的人群中，左立兵立刻将唐缘拉到身后，激活一张卡牌化成眼镜戴上，看到了一颗接一颗，没有尽头似的空气弹前赴后继冲向一张透明的扭曲的平面，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他的身体像一面坚固的盾，替唐缘挡住了慌不择路的人群冲击。

唐缘被声音吓了一跳，又被左立兵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连忙探头环视四周：“桓哥！桓哥你在哪儿！”

“没事。”左立兵挡在他身前，两人像湍急河流中稳固的石头，岿然不动，“你不用担心他，别离开我的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好……啊？”唐缘一头雾水，“什么保护？”

桓池取出传送卡激活，控制着传送距离，眨眼来到了人群最前方。

菲尔斯的全息投影嘴角含笑，他看到一个被人群踩到五脏六腑碎成片从嘴里吐出的人，他噗呲一声笑了笑：“真是脆弱啊，人类。”

二层面，投影下方，菲尔斯本人正坐在全息大屏边框上，脸上笑容张扬，他和桓池遥遥对视，不过那双眼睛不是水一样柔和的蓝色，而且是冰一样冷的淡蓝色，和投影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距离拉得近了，一股股水波般的电流以菲尔斯为中心，间隔相同的时间不断扫过桓池的脸庞，如蛛丝纤细不可捉摸的气息飞舞，菲尔斯的双手被同化成了投影虚影，他有所动作，现实层面的投影虚影也同时作出反应。

菲尔斯见到了桓池，激动地鼓了鼓掌，自言自语地：“他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啊！和傅哥说的完全不一样，让我有点不忍心下手了。”

【高能卡牌：数据世界——说明：真实和虚拟的边界是模糊的——效果：使用者可自身与数字同化】

能让使用者身体任意部位与数据写出的虚拟物体连接，唯一的缺陷就是必须与该虚拟物体的设备接触，一旦离开就会自动解除，冷却时间十分钟。

加上能让极小部分物体的二层面与现实层面共通的卡牌，菲尔斯只需要坐在二层面的全息大屏边框上，就能操控现实层面提前设定好语言动作等一切流程的全息投影。

判断出了卡牌，桓池没多说废话，他也不想去问菲尔斯为什么罔顾人命，抬手在空中横切，一抹银白划痕劈向菲尔斯，锐利的风刃轻而易举切断了他的胸腔。

菲尔斯瞬间被夺去生命，身体向前倾倒，他刚一离开全息大屏，现实世界的全息投影闪烁一下，菲尔斯投影面带微笑地按设定说出这个时间段的台词：“我谨代表我自己及我的团队，将这首歌送个所有一直以来支持我、喜欢我的歌的歌迷朋友们，它会同步在各音乐平台上架，第一批专辑发售日暂定下月二号，非常期待能在发售大会上与大家见面……”

轻而易举破掉了这场危机，桓池眸色一动，敏锐察觉到情况不对，青黑色指环退去轮廓，变回了印记。

现实世界情况太过失控，虽然无边弹雨已经随着菲尔斯的死亡……不，应该是随着菲尔斯暂时的死亡消失了，人群也依旧无法冷静下来。

而刚一回到现实世界，糟糕的、混乱的、尖锐的气息将他包围，这些气息来自四面八方，混杂着或强或弱的让人胃部翻涌，恶心头晕的波动。

卡牌气息不像食物气味，食物保持不动，人站在同一个位置闻，气味都一会儿浓一会儿淡，更别说一个上风位一个下风位了。

而卡牌气息更像是一种不受任何外力因素影响的信号，卡牌是信号源，信号源不移动的前提下，信号在同直径的位置都是相同的强度，同方向越远越弱。像现在这种站在海浪中心一样被卡牌气息不停变换强度冲击的情况只可能有一种——他能感应到的范围内激活了不止一张卡牌。

“桓哥！”唐缘眼尖，终于在逐渐稀疏的人群缝里看到了桓池，他拉着左立兵说，“他在那儿！”

左立兵一看，立刻护着唐缘逆人群而上，靠近桓池才松了一直吊着的那口气：“不太对劲，周围太乱了。”

“是啊，太乱了，刚才那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知道哪儿来的！”唐缘惊魂未定，那种炮仗在耳边炸开的感觉久久未散，他现在耳边都还有点嗡嗡的，“这都是怎么回事？”

人类的脑袋偶尔会冒出能把自己吓一跳的想法，某一刻，或许会有一种似乎突兀，细想却是水到渠成的念头掠过。

比如现在，桓池听着唐缘有些颤抖的声线，忽然觉得他已经不再是局外人，既已入局却没有自保能力，那就是死局。

“唐缘。”

“啊？”唐缘转头看他，“怎么了桓哥？”

桓池忽然抬头看天，对死亡的敏感让他像深夜在外游荡时被忽来的一阵冷风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抓着唐缘的胳膊将他甩到身后，另一只手在唐缘震惊的注视中从空中抽出一张泛着柔和白光的卡牌，卡牌一激即发。

桓池的精力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被衡蝶玉淚之弓抽去十分之九，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来。

随后，相比在浮世绘玩似的虚影，犹如神明使用的巨大白弓虚影在三人身后张开，它的存在连十几层高楼也遮挡不住，特殊的恐怖的气息刹那将整个初明市笼罩。

那白弓亮如白昼，却不刺眼，只是有些冰冷的气息仿佛要把唐缘的血液凝固，他忍不住一个哆嗦，眼前竟然出现了重影。

左立兵被毫不保留的神权卡牌气息刺得一激灵，立马退到唐缘身前，一打眼看到桓池依旧拉着唐缘的手没放，他福至心灵抓住了唐缘另一只胳膊。

“看好了。”桓池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像是在陈述一件实事，可从唐缘的角度看过去，他那双睫毛微垂，被阴影覆盖了小片的眼瞳却有难以描述的沉默，“他们死于——玩家战争。”

“桓哥？”唐缘怔怔地僵硬在原地，喃喃道，“什么……什么是玩家战争？”

随后发生的事给了他答案。

他看到那张绮丽的卡牌在桓池手下变成一把玉白色弓箭，桓池单手勾住光弦，一拉即放，白色光箭低鸣一声冲出十几米就在空中猛地一停，和无形之物相撞，寸寸崩裂，随后轰地炸开。

堪比飓风的气浪将几百米内的人统统吹飞，玻璃爆炸、大厦倾倒，沉闷的身体砸地声接连响起，地面裂开大片，仿佛被无法承受的重量由上而下施压，到达极限又向四周蔓延，路灯脚下的水泥再也抓不住地面，嘎吱一声倒向旁边。

比刚才更加混乱的局面出现，不少人尖叫着大喊‘地震啦’，恐慌情绪极速蔓延，菲尔斯的全息投影依旧在按照流程向歌迷介绍这首歌创作的灵感，新歌欢快悠远的旋律和惨叫构成了荒诞的画面。

那是蓄力过后足以杀死方圆几公里内所有人，甚至摧毁建筑和地面的卡牌，可他却没有察觉到，简直像是菲尔斯特意用小陷阱引他进入二层面后，蛰伏在暗处的人立刻用卡牌将它移动到这座广场上空一样。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但他不知道对方是谁，是如何得知他的行动路线，又是如何精准卡到蓄力时间的。

敌暗他明，对方明显掌握了很多关于他的信息，但他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不快。

桓池无暇顾及别人，在他的感知中，四周的玩家早在他离开二层面后就如同雨后春笋一样不停冒出来，已经突破两位数了。

那些玩家站在周围，分布较散，但仔细一看，会发现那些人呈包围圈将他们三个围在了中间，他无法抛下左立兵和唐缘去挨个解决周围的激进玩家，只能瞬发一发衡蝶玉涙之弓顶了天空中的无形之物一瞬，他毫不犹豫激活了比传送更远的坐标。

——再厉害的玩家，也无法在分心的前提下以一敌十还能全身而退，包括他。

菲尔斯不知何时到了全息大屏所在高楼的顶端，他站在边缘往下看，亲眼目睹那三个目标的消失：“跑得真快啊。”

他的视线终于投向了绽开鲜红血花的疮痍大地，怜悯道，“被神抛弃的人类啊，和蝼蚁有什么区别？真是可怜。”

菲尔斯又开始哼唱自己的新歌，在鲜血和嚎哭铸成的悲哀之中，唱着抚慰人心的歌曲，一曲完毕，他如同以往无数次演唱会结束时一样将右手掌抚在心口，稍稍低头，沉默三秒后抬起头：“感谢各位支持，期待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