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池手中有一张独张普通卡牌,名为‘窥灵’,相比其它能控能伤的精神体相关卡牌而言,它的作用比较鸡肋,窥灵只能在视觉上将生物体的灵魂分化为‘生’和‘死’两类,不能标记更不能凭借此手段识别敌我,这张似乎有用但一直没找到用处的卡牌就这样在他手里闲置了两年多,直到借魂的出现。
借魂让桓池多了一个用窥灵观察被驱使的灵魂体的习惯,他观察到在借魂绝对服从的指令下的灵魂体有奇特的波动,而这种波动是单纯的灵魂体怪物及贝鸥司玩家精神体所没有的。
为此,桓池特地去刷了一张借魂,随后满地图跑,观察不同灵魂体在相同指令下的波动,以及相同灵魂体在不同指令下的波动,他不仅因此找到了在窥灵状态下预判灵魂体动作的规律,甚至从中捕捉到了灵魂体产生波动到付出行动之前转瞬即逝的破绽。
这种持续了两年的行为,让他养成了见到借魂就掏窥灵的习惯。
桓池自然而然地拿窥灵看了眼那枚桔色发卡,却在本该显示深灰的亡者寄宿物件上看到了属于生者的纯白,只是这抹纯白不像正常生命的胶体似的浓郁粘稠,而是烟雾一样,仿佛随时都会散去的飘忽虚缈,很明显,这是一个接近死亡的活魂。
这种情况他也见到过,如果杀死一只怪后立刻将其召唤出来,那只怪在窥灵的视角下就会由浓郁的白瞬间完成透明化,又在半息之内被深灰填充完毕。这是生魂转为死魂的过程,是借魂这张卡牌所持有的绝对服从指令自带的程序,但沈西阳却始终是活魂状态,这是桓池从未见过的异变。
这也是桓池会主动解除隐匿效果,现身与沈西汀交流的原因。
飘飘忽忽的电流丝线缠绕过来,这是用于精神交流的卡牌激活时的表现,多年练就的习惯性反应让桓池下意识‘抓’住丝线,循着卡牌散发出的气息找到用于意识交流的连接端口,将自己的意识连接了进去。
“啊,我都还没发出邀请。”梁丘商惊奇的声音在桓池脑子里响起,“以前也只是听说‘残贝’周围百米内都别想加密通话,没想到我刚激活你就把它破解了。”
桓池:“有事?”
梁丘商操控意识端口戳了戳桓池的肩膀:“没什么要紧事,我想着先连接意识交流通道,方便待会儿说悄悄话。”
桓池:“……”
沈西汀很快安抚好沈西阳的情绪,握着他的手,迫切地看向桓池:“你知道怎么才能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解除借魂吗?”
她轻轻咬牙,恨恨道,“我被人骗了,那人在我出车祸住院期间用卡牌进入我的梦境,他告诉我,他有办法让我使用借魂找回来的灵魂重新拥有身体,当时我正痛苦没有复活爸爸妈妈的卡牌,那个人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他却在我使用借魂的时候突然用了一张我不认识的卡牌,我不知道那张卡牌有什么用,但它让我召回了一个从没见过面的陌生的灵魂,然后我莫名其妙就昏了过去,再次醒来,那个人就不见了,陌生灵魂却变成了我身体虚弱,一直在医院躺着的弟弟。
“我不知道在我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我曾试图用卡牌复现我的经历,但得到的是一片空白,也许是被那个人用什么手段删除了,总之,他让我本来还活着的弟弟变成了灵魂,身体也在失去意识后成了植物人。我一开始也想过解除卡牌效果,西阳的灵魂会不会直接回到身体里,可我那次的尝试差点让西阳丢了命……我不敢再试了。”
“那个人?”梁丘商问。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但那张面具连眼睛鼻子都没有漏出来,遮得严严实实的,我什么都看不到。”沈西汀困惑地说,“我只知道他长得很高,听声音像是男的,我不确定,因为声音也可以用卡牌伪装。”
“你还记得那个陌生灵魂长什么样子吗?”桓池问。
沈西汀皱眉回想,摇头:“不记得,在借魂成功后,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只看到好像是个成年体型的灵魂,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楚就失去了意识。”
桓池若有所思。
应该是那名面具男在沈西汀召出灵魂后,恢复了她本身的生死因果线,两条完全陌生的生死因果线相冲,产生的反噬足以在一瞬间突破玩家的精神条红线,按理说沈西汀的神智会在这种冲击下产生破损,也就是常说的变成白痴,但她只是失去了意识,这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外。
以及一件最重要的事是,生死因果线本质上是某个生命体独有的东西,能篡改生死因果线还能影响与其相关效果的只有帑斯特林之书的‘记录’,但记录将历史篡改后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归还的,更别说必须抓住使用借魂那短短几秒内完成篡改和归还两步。
与生死因果线相关的卡牌稀有度至少高能,而桓池知道所有高能卡牌大致的效果和缺点,他回想过后,确实没有发现能瞬间篡改瞬间归还生死因果线的卡牌。
难道卡牌效果的改变也是游戏入侵现实带来的异变之一?
要是部分卡牌会在现实世界产生随机的效果改变,那就糟糕了。
沈西汀犹豫再三,试探开口:“我有一个问题,除你之外,所有见过西阳的人都看不出他是什么状态……为什么你能看出他是活魂?”
这是一个很具有侵略性的问题。卡牌效果,尤其是独张卡牌效果对于玩家来说就像一个秘密,这也是神权卡牌在官网流传的资料并不多的原因。不为别人所知的卡牌才能在对战中起到更加出其不意的效果,一旦资料公开,一些会玩的玩家很容易就能分析出应对手法。
桓池取出一张普通卡牌,将自己在窥灵效果下的视角共享给沈西汀,她眼前模糊一瞬,随后变得清晰,视线里的桓池和梁丘商变成了两团纯白,红毛是无生命体,所以他在窥灵视角下并不存在特殊现象,地面几位生死不知的玩家则是和沈西阳一样,变成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淡白雾气。
共享只持续了几秒,沈西汀眼中重新映出人形,她深吸口气,让缩在她身后的沈西阳回到发卡,再将发卡别在额头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沈西汀抬头说:“我想跟你……”
“等等!”始终被迫旁听的红毛忍不住开口,“我不是很想听别人的私事,在你们商量这件大事之前,要不先把我放了?”
梁丘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用空气绑着他,当即手指一勾,收回无形之物,一握卡牌将其收回背包,毫无歉意地冲他摆摆手:“哎哟,实在不好意思。”
红毛揉揉手腕,瞥了眼沈西汀。
沈西汀回看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管那些人是不是被我杀的,他们之间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被我拉进过游戏世界,如果动手的人对他们下手是有我的原因在,我也不会推卸责任。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配合你找到下黑手的人。”
听到她的话,红毛收回视线,他的身体忽然像是被融化一样,皮肉、骨骼、内脏,眨眼在蒸汽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沈西汀惊了一下:“这,这就是卡牌造物?”
这么诡异的画面她还是头一次见,红毛在脑袋融化一半的时候甚至还看了她一眼,让她鸡皮疙瘩都冒出了一大片。
“有血有肉但不会影响玩家的卡牌造物。”梁丘商说,“继续吧,你刚才想说什么?”
“呼……我想说,我在这半年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让西阳恢复的方法,你是我找到的唯一一个了解情况的人。”沈西汀看着桓池,诚恳地,“如果你有办法让西阳恢复,我可以用我所有的卡牌甚至是我的命,换西阳重新做回人类的权利,”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张口闭口生死性命,在科技发达的和平社会多少有点奇幻。
“我稍微插一句,你的弟弟作为灵魂体可以依附于你而存在,你活着,他就不会消失。”梁丘商好奇地,“但他的身体情况你应该清楚,看起来好像不太乐观?”
沈西汀沉默一会儿:“医生说,他活不过今年了。”
梁丘商看着她,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沈西汀想说什么,却又慢慢抿紧嘴唇,她似乎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
见她沉默下来,梁丘商在意识交流通道里说:“我赌那三个非玩家是她弟弟杀的,她或许不知道,但肯定有所猜测,只是不说而已。”
桓池没吭声。
梁丘商继续说,“她弟弟在借魂卡牌效果的潜移默化之下,多半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单一灵魂体了。”
“想说什么就说。”桓池说,“别拐弯抹角。”
“这可是你说的哦?”梁丘商立马接话道,“我在她身上发现了想要的线索,作为一个热爱和平的友善居民,当然做交易是最好的方式,帮她一个忙,换她毫无保留的线索,而这个忙,现在看来就是帮助她弟弟回到他的身体。”
“你要找那个面具人?”桓池猜测道,“他和这场异变有什么关系?”
“直接关系。”梁丘商毫不遮掩地回答,“据我的判断,找到他,就能找到这场异变的真相,解决办法说不定也可以在他那儿得到,我需要你的帮忙。”
可这一切都太巧了。
桓池不动声色地看向沈西汀。
他和唐缘他们出来玩是唐缘的主意,而唐缘决定选豫岐山是他在网上认真做了攻略后筛选的最佳选择,梁丘商会和他们一起出行是桓池点头同意的,而他之所以同意,是看在梁丘商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
在这之后,因豫岐山出现‘野兽’而临时决定换地方玩是有玩家追杀梁丘商,梁丘商这人一直没轻没重,手段太过残忍而造成了恐慌。
来宇宙体验馆是梁丘商的主意,但体验舱的安排完全是随机的,桓池没有从中察觉到丝毫受卡牌影响的气息,也就是说,他选择那台有游戏世界的体验舱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
一直到这里为止,都可以说是巧合。
可是梁丘商顺藤摸瓜找到沈西汀,又因为在她身上察觉到了些许可怜的味道而没立刻对她下手,在之后的三言两语中帮她拎出潜伏在房间里打算给她致命一击的红毛,最后还恰好从她嘴里得到了想要的人的线索,桓池手中又恰好拥有看出沈西阳灵魂状态的窥灵。
一个个随机变量堆叠而成的结果仿佛是必然,多少有些让人生疑了。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没多久,沈西汀下定了决心,:“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们……”
她闭上眼缓了缓,再次睁开眼睛看着桓池和梁丘商,“那三个人,很有可能是西阳杀的,不,应该说,是和西阳的灵魂一起寄生在这枚发卡上的另一个人杀的。”
梁丘商在交流意识通道内:“看吧?”
“可是很奇怪!”沈西汀摇摇头,“借魂是没办法同时借两个灵魂的,我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在网络上或者是任何一个地方问别人,我也没办法解除卡牌效果,那样会导致西阳死去……
“西阳只有半年可活,我宁愿他回到身体里,开开心心度过剩下的时光,也不想他被一个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灵魂影响心智,变成杀人犯。”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只是这件事有点难办。”梁丘商说,“借魂借来的灵魂除非被打散,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重新回到身体,更何况,你这是活魂,就像是卡了卡牌漏洞才达成的效果,它本身是不存在的程序,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沈西汀抿了抿嘴,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桓池,对上他的眼神后脸色一白。
“不过……”梁丘商话锋一转,“你没考虑过驱逐多余灵魂,只留弟弟的选项?”
沈西汀惊奇地看他:“还可以这样吗?”
“哎,你这一年多是不是没怎么研究过卡牌?”梁丘商笑了笑,“当然可以,这方面他可是行家,遇到他算你运气好啦。”
桓池瞥他一眼,对沈西汀说:“把他叫出来。”
沈西汀心跳加速,飞快取下发卡让沈西阳现身,她原地蹲下拉着他的手腕,特意放柔的语气中是难掩的兴奋:“西阳,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西阳埋着头,浑身上下都写着对陌生人的抗拒,使劲往沈西汀怀里靠,死死抿着嘴巴,喉咙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就算自己的姐姐反复安抚,他也难以平静下来,甚至开始有了试图挣脱约束的剧烈动作。
“看来你也听到我们的话了。”梁丘商弯腰去看沈西阳的表情,“要不这样,你乖乖自己出来,说不定我们还能给你找个别的寄宿地儿。”
沈西阳浑身一抖,随即用力扑进沈西汀的怀抱。
他虽然只是灵魂体,但沈西汀是卡牌使用者,她依然可以像触摸现实物品一样触摸被借魂驱使的灵魂。
沈西汀狠心将他的身体掰开,让他直面梁丘商,但是她无法控制活魂,只能加以约束,这才不至于让沈西阳凭自我意识重新缩回发卡内。
屋外的光忽然被遮住,沈西汀扭头看,桓池在她身侧半蹲,伸手抓着沈西阳的胳膊,后者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印在了皮肤上,原本缥缈透明的灵魂体各处浮现点点红色,随后,那些红色同时向周围晕开,几秒之内就将他变成了淡红的透明灵魂体。
灵魂体并不只是单纯的透明,它包含了这个人一生的记忆,每一片记忆重叠融合在一起,凝成无数时刻涌动转变的画面,速度过快,画面模糊,一眼看上去像翻腾的灰雾。而人一旦丢失这些分不出彼此的记忆,就会变成单纯的能量体,一周之内就会散去。
记忆是维系灵魂体存在的根本。
“讲讲你和他的事。”桓池放慢了语速,他的嗓音低下来后变得柔和了些,“这个过程中不要停下,我会处理。”
沈西汀连连点头,快速看了眼桓池。
她本来并不抱希望,只是在无数次尝试无果后胡乱拽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厉害的人而已,但在这位一直都很冷静的玩家开口后,她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脑子忽然清明了许多。
“好吧,我,我其实不太想提这些事的。”沈西汀抬手在脸上摸了两下,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呼出一口气,“那我就开始了!”
梁丘商取出神座给自己变了个单人沙发,舒适地躺了上去,他本来想延长神座让桓池也坐一坐,结果神座刚碰到桓池的脚踝就被他头也不回地打散了。
“沈西阳,你其实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沈西汀抓着沈西阳的衣摆,小声缓慢地说,“你不记得了吗?你三岁那年弄丢的胖龙玩偶是我扔的,妈妈给你买的果汁是我倒掉的,前年旅游回来,你死活都找不到的明阳山脊纪念品在我的房间里,我知道你在找,但我就是不给你。
“我特别讨厌你黏着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偏偏什么都要到我这里来插一脚,笨手笨脚,老是坏事,可爸爸总让我让着你,为什么呢?他说,因为你是沈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我觉得很可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出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西汀笑了起来,“不过自从爸爸说了那些话之后,我慢慢就看你顺眼了,知道为什么吗?可能你记不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当天晚上,你把爸爸书房里的花瓶扫到了地上,然后他打了你,我就在想,继承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会被打屁股?跟我也没什么区别。
“我发现,我开始不讨厌你黏着我了,每次你跟在我后边姐姐姐姐的,我的心口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会儿我每个月零花钱的一半都拿给你买玩具。记得你弄丢我给你买的第一个玩偶的时候吗?你哭得好惨,我说我可以再给你买一个,你还是哭,哭得我烦……是啊,你额头上最丑的伤疤,还是我把你从楼梯上推下去磕的……”
沈西汀一开始的声音很小,说得磕磕巴巴,多少有点陌生人在场就自揭伤疤的尴尬,但她说得越来越多,声音也明显放松轻快了起来,原本垂着的脑袋抬起,看着被桓池禁锢着的沈西阳。
桓池始终观察着沈西阳的灵魂体,在沈西汀说出‘不讨厌’这个词的时候,它出现了明显的割裂,浅红色的灵魂体上,许多不同的部位骤然褪色又很快被深灰填满,仿佛人体拼图。而一部分红色的记忆拼图和沈西汀的话产生了不太明显的共鸣,转变为了深红,深灰的记忆拼图呈现出越来越强烈的排斥反应,灵魂拼接处也开始出现不明显的缝隙。
“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其实都快愧疚死了。”沈西汀有些哽咽,“看着你脑袋上破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呆呆地坐在手术室门口,妈妈抱着我,爸爸一副恨不得揍我一顿的样子……”
桓池紧紧盯着灵魂体拼图块,取出一张高能卡牌并将其激活,随后,他的眼底有明亮的蓝色亮起,他眼中的深红和深灰灵魂体开始出现较为明显的画面,但速度过快,画面过于杂糅,还什么都看不到。
桓池出声提醒:“继续。”
“……我,真的不明白。”沈西汀跪在地上,脑袋抵着沈西阳瘦弱的背,“嫉妒和恨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让我失去理智,在你脸上留下一辈子也消不了的伤疤。亲戚们都说我懂事,活泼,但谁知道我其实贪玩,还小心眼呢?”
一块深红里的记忆碎片慢慢变得清晰,显露出重叠在一起闪回的画面,虽然五官模糊,但依然能看出是一名女孩的模样,她烦躁地甩开哭着跑过来要抱自己的小男孩,却没想到他踉跄往后倒去,等她听到声音转身已经迟了,小男孩趴在楼梯下,脑袋下面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看来这片就是沈西阳的部分灵魂体了。
桓池正打算给这片灵魂体做个标识,这一片深红却突然破碎,不堪重负一般碎成了光粉消散在空中,在沈西阳的灵魂体上留下一块空洞。
沈西汀吓了一跳,桓池握着沈西阳的手心同时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巨大的反抗力,他轻轻扣紧手指,冷静道:“继续。”
沈西汀稳定心神,低头闭眼缓了缓,尽量不让其他变故影响自己应该做的事:“去年那场车祸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噩梦,我犯了太多的错,多到现在已经没办法弥补……尤其是我已经没办法让你做回那个虽然身体虚弱,但依然可以晒太阳捉蝴蝶,偶尔和我一起打羽毛球的小男孩了……”
滚烫的风浪以沈西阳为中心向外席卷,但还没影响到桓池,就被一旁的梁丘商一抬手指困在了原地:“乖点,安安静静的,别影响我大佬办事。”
“呜……”沈西阳的灵魂体第一次发出了声音,他带着孩童委屈的哭腔,颤抖着诉求,“姐姐,疼……不要让他们碰我!”
沈西汀心口一沉,强迫自己忽视他的声音,但沈西阳没有停止,抽泣和哽咽越来越明显,而灵魂体除非是入梦,其余情况下均并不拥有能够发出声音的能力。
“姐姐,他……们是骗你的!我就是我啊,我是沈西阳!我没有被谁影响!”
“那些人骂了姐姐,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姐姐……西阳真的好痛啊……”
“呜呜呜……姐姐……”
“是啊……”沈西汀恍惚道,“也许,那些人的死就是因为我……是我想杀了他们?”
“是啊姐姐!是姐姐讨厌他们,西阳只是帮助姐姐,西阳只是想让姐姐讨厌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不是西阳的错!”
沈西汀浑身一震。
让她讨厌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桓池看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那个人的人生轨迹和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相交,或许只是被面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而随手抓来的,一个杀人犯的灵魂体。他也看到了沈西阳的记忆碎片正在被那个人的记忆一点点侵蚀,自然也知道这些话不是沈西阳的真心话。
但他只是催动卡牌,将沈西阳最关键的记忆碎片保住,能否让沈西阳以纯粹的个人灵魂体留下来,取决于沈西汀自己。
桓池垂下眼睫,无意往旁边一瞥,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梁丘商的影子,他像是察觉到了一般,抬手挥了挥。
桓池平静地收回视线。
沈西汀手指握紧,身体微微颤抖,她喘息两声,轻声道:“西阳,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问我,为什么要把你在这个家的痕迹清除,以前我没办法告诉你,现在可以说了……因为我好像被一个游戏卷进了一场看不到边的战争,但你还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最后的半年,你不能和我有什么牵扯。
“我本来打算随便找个理由和你吵一架就再也不去找你,毕竟,或许哪天我就死在别人手里了呢?好过突然消失。可是还没等我找好理由,你就……你还是被我连累了,连最后的时间也没办法享受,这是我亏欠你的。”
沈西汀抹掉眼泪,声音变得平稳,“我一直想弥补你,被我扔掉的玩具也好,倒掉的果汁也好,还是你脸上的伤疤也好,我统统都会还给你!西阳,再坚持一下好吗?不要被那个人影响了!”
沈西阳的灵魂体突然一震,发出很难被人体捕捉的声波,几片闪烁画面的深红极速褪去颜色,变成了翻涌的深灰。桓池将这几片伪装成沈西阳记忆的记忆碎片打上另一个标识,见差不多了,又把左手托着的一块深蓝色的光球抵在沈西阳灵魂体的心口,随后狠狠往里一扣。
“啊啊——!”
沈西阳的灵魂体爆发出尖锐的啸声,仿佛灵魂的悲鸣,沈西汀表情空白一瞬,随后脸色潮红,猛地扭头往地上吐出一口乌黑的血,但她的胸口没有酸涩,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通和无法形容的舒适。
一团冰凉与火热交融的柔软钻进她怀里,沈西汀低头的同时就缩紧了手臂,纯粹的沈西阳灵魂体在她怀中不停发抖,又好像是她在发抖。
咳出口腔中残留的多余血液,沈西汀透过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看到一个东西从自己吐的血中升腾,而后往旁边飞去,她的视线下意识跟随,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这是什么?”
桓池手指隔空一推,将悬浮在他面前的东西推到沈西汀面前。
沈西汀抱着沈西阳半转身体,抬起胳膊用袖子擦干眼泪,睁大眼睛去看,然后就被那个东西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啊!”
那是一个特别奇怪的东西,米粒大小,像水晶橡皮泥一样质感晶莹软滑,看仔细了还能在里面看到一圈圈堆积起来的微小气泡,其中一个气泡里装着一小团很难看出来的无规则气体,特别小但那一阵阵往外送的气息是桓池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
贝鸥司六大高危地图之一,呈欲森林内一种专门用于精神控制类卡牌附魔的材料——化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