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修死后,绿芜江自然没有再闹邪祟了。苏青禾也结束了跟踪任务,来到绿芜江畔,看到封琚月和仇今岁正看着双眼无神的阿玉一筹莫展。
“这是怎的了?”苏青禾适时上前,直接甩出一张符贴在阿玉额头,让她安静下来。
仇今岁侧目,见苏青禾气息平稳,也没有明显外伤后安心下来,便说道:“应当是被邪修埋下了什么法术,为了关键时刻当人质的吧?”
封琚月简言意骇:“中邪。”
苏青禾恍然大悟:“既然如此,封姑娘直接逼走邪气就行了。邪修法术依靠邪气为基本,任何邪修在封姑娘面前都不够看的。”
封琚月了然,搭手放在阿玉额头,便将埋在阿玉体内的邪念抽走捏碎。
而一直缠绕在阿玉眉宇的死气也散开了。
“收获如何?”仇今岁问道。
苏青禾笑盈盈挽上仇今岁胳膊,说道:“说起这个你可要好好夸我!我可是套了一个大情报!”
据苏青禾所说,那几人来自雇佣组织白牙。近一月内陆续有不少这样的人委托他们公会的人,在各个城市里巡逻有没有修士接到任务来城里,并且要重点留意白头发的修士。当时苏青禾就知道抓到了关键的地方,便跳下去给每个人贴了定身符,再给其中一个人贴了吐真符,交代了所有情报,然后顺理成章得到了那些城市的位置。由于苏青禾贴了隐身符,自然身份也没有暴露。
三人拿到消息,便马不停蹄赶回据点,正好也碰到其他赶回来的。于是大家一起钻进洞窟,开始交流情报。
忽阑子一回来就开始大倒苦水,磨牙拍大腿看得出来气得不行:“差点着了道!我和摩诃确实找对了地方!但那人,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我们找来了!人没抓到!好不容易找到据点,留下一堆烂摊子,就剩一堆邪气在那里!真是气死我了!”
李摩诃皱着眉附和:“太蹊跷。我和忽阑子接了任务去衙门领了牌,没走两步就感觉到城里有邪气波动。御剑赶过去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修也点点头:“我和你们的情况一样。当时迦摩兄和魏兄两人去了旁城,我去的城市正好在举办什么活动。我想着正好去人少的地方着手调查,但发觉有人注视,我就变得很小心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找到关键所在后,那个邪修也给逃走了。”
魏槐也赶紧接话:“我问了当地的鬼,他们说隔壁城最近阴邪气特别重,叫我过去的时候小心,不要被邪修蛊惑。我还说有顾兄在不足为惧,况且还有迦摩兄……没成想查到半道,鬼就来消息,说隔壁城的源头跑掉了。隔壁城的鬼戾气也没那么重了。”
就你小子一路下来经历最离谱。
于是封琚月适时推了一把苏青禾,点头示意她来解释原因。苏青禾点点头,装模作样咳嗽两下,然后俏皮的扬起嘴角,问道:“忽阑子和李摩诃,你们二人是不是出来以后,拿着牌子就开始喊秉公办事?顾修,你是不是没有服用易容丹直接搜查?”
忽阑子和顾修被问到,虽然不明所以,但点头应下。
“那是因为邪修雇佣了白牙的雇佣兵,在城中监视是否有修士来查。有的话就跑路,没有就继续。而且不出所料,凌姑娘被盯上了,邪修都在找凌姑娘。”
苏青禾一番话,叫众人面露凝重。没想到邪修竟然和民间组织有合作,当然民间组织可是不管修士是正是邪,只要有钱赚他们就会合作。但,还特意下达了要找到凌安怀,这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是说只要找到白头发的修士,没说必须是纯灵体对吧。”顾修提出盲点。
苏青禾点头:“对,白牙的人说,他们只收到了如果发现了白头发的修士要及时上报的消息。”
那不就是说明,还有别的白头发的,是目标之一吗?又或者,正在找失踪的涂灵?不太可能,涂灵遇害的消息十有**已经在邪修里传开了,只是邪修应该还没有掌握到,他们已经知晓邪修真实目的的事。
封琚月稍作思索后,说:“此事另作打算。挡下紧要关头,是速速铲除扎根城市的邪修,避免他们胡作非为。苏姑娘,把情报拿出来。”
“明白,”苏青禾掏出一张羊皮纸,以及一份泛黄的地图,她将地图展开,指着羊皮纸说,“这个是我从白牙那里拿到的,那些人要去的城市情报。因为此项任务所需人力众多,白牙内部有统计人数。照我们今天排除的进度……不太妙,居然有二十多个点,而且大多都是偏僻小城和村庄。像这种围在万界山谷周围的,除了项城,都没有记录在内。”
“这说明,围在我们身边的,就是已经做好准备对我们下手的,”封琚月快速得出结论,“其他势力还在藏匿,说明他们手里还捏着重要的实验数据或者实验道具,又或者他们更接近核心。我们得加快铲除的速度。另外,魏兄。”
被点名的魏槐愣了一下,随后立即接话:“在。封姑娘请说?”
“这几日,请务必和迦摩兄合作,用通灵还是招魂都好,务必找到见过[给修士戴上头锁的修士]的鬼。”
啊?和迦摩?那个吃斋念佛的?他能干这种事?魏槐看向那个始终沉稳,坐怀不乱,只一心诵经的迦摩,只感觉自己手里的尸体和灵体都要被送走超度了。
仇今岁猛拍了一下魏槐后背:“你忘了遁空门干什么的了?平时没事还会给鬼超度的,能诵经开鬼门,让鬼下地府回幽界。”
魏槐脑门灵光了,连忙应下这事。
随后几人简单分配了一下要负责搜查的城市和村庄,便打算打道回府。
“哟,我刚来就要走啊。”
凌安怀披着黑色的斗篷,沾着些灰尘,提着阴剑从洞外走进来。她的白发似乎是找专人打理了一下,看起来规整了许多。
“安怀,你今日去了何处?”封琚月连忙赶来。她很敏锐察觉到,凌安怀身上缠着些奇怪的气息,不伦不类的。
其他人识趣的避开眼神,在一旁各自做事。
顾修则是闭上眼睛,在一旁安静打坐。他已经在试着慢慢放下对封琚月的感情了。只是,不知是剧情的力量还是他真的很喜欢封琚月,这份感情始终难以放下。
“无碍。”凌安怀推开封琚月,转头将手里的一堆东西扔给仇今岁,“给你看个东西,能看出来和娘娘的关系吗。”
仇今岁接过被裹起来的皮袋子,解开绳子,皮带向两端散开,露出裹在里面的很明显非人的部位。
“这是妖族还是精怪的……这不是人的部位。你不会是对妖族下手了吧?你居然没受天道雷罚?”仇今岁震惊看向凌安怀,仿佛在看怪物。
凌安怀当即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说:“你能不能用你脑袋好好想想。这是今天,我在万界山谷巡逻的时候,发现邪修和妖族合作,他们试图融入妖血或者妖族的肉块,来尝试制作出完美的役魂锁。我当时就冲上去把邪修全杀了。那个妖族就怂了,它打肯定打不过我,因为条约限制我们也不能互相出手,我也只能把它放跑了。”
只是没想到还有妖修的参与。凌安怀沉思,那原书剧情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自然也会出现全新的势力加入其中。娘娘或许也知道,凭借目前的技术根本无法打造出完美的役魂锁,所以才想和其他种族联合,试试其他可能来创造出役魂锁。
只是还没来得及测试,就被凌安怀撞见并且一锅端了。
仇今岁仔细看了看那块肉,摇摇头:“就这一点我看不出来什么。倒是你,莫要乱跑,好生待在你的洞穴里,别让封琚月为你操心。”
凌安怀抿了抿唇,罕见的没有闹,只是应下了仇今岁的要求。
“抱歉阿月,我有些着急。我们先回宗门吧。这几日劳烦各位。”凌安怀握住封琚月的手,朝着她笑了笑。
封琚月自然是很快原谅了凌安怀。只是仍然对凌安怀身上奇怪的气息感到异常。这股气息,不像是妖族有的,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众人各自回了宗门。修整好后,第二天便按照分配好的行动。而凌安怀这次则是选择老老实实呆在宗门里。
凌安怀留在宗门里自然有她的目的。
她从灵修院推出朱师姐。朱师姐被输入灵力后便被凌安怀推了出来,坐在轮椅上,听着车轱辘碾在石板路上的声音,看着前进的方向,欲言又止。
这是去宗主府的方向。怎么突然去那里?
“师姐,我想请您去作见证。无论对错,一定需要您到场公证。”凌安怀说着,贴心铺上一张毛毯盖在朱寒青身上。
朱寒青有不祥的预感。但她相信凌安怀,此事一定是非同小可,才会将她推出来。
进入宗主府,没走两步,便碰到了焦急走出来的朱宗主。他下眼睑挂着两块黑斑,憔悴又虚弱,连衣衫都没能整理好,便急匆匆地走出来。看到凌安怀推着朱寒青过来,他如早有预料一般,给整个宗主府建设一道结界,将两人邀请进里屋。
以前见过朱宗主的里屋,干净整洁,一丝不苟。现在的里屋,可以说是一团糟,也正好反应了屋主人目前混乱的精神状态。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朱宗主,万界山谷周围的邪修是你放任进来的吧。”凌安怀淡淡说道。
朱宗主一愣,许是也没想到凌安怀会这么直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寒青,见朱寒青仍旧只是垂眸养神,便疲惫地叹气,轻轻点头。
朱寒青微的身子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为何?为何做出这等事?放任邪修进入万界山谷到底会造成多大的危害您也不是不知道!那片,那长生乡!号称正国桃花之乡,春来漫山遍野草长莺飞长生乡最是美艳的时候,我们还带朱师姐去过!就因为您的放任,长生乡沦为行尸走肉之地!死气丛生,桃花树变成助纣为虐的把戏!一切皆是因为你的放任和默许!那邪修到底许了您什么好处!要你放下你一宗之主的尊严去容许这等事!”
凌安怀字字珠玑,毫不客气数落宗主不是。她如今实力,朱宗主是比不得的。她自然可以放肆训斥朱宗主不是。哪怕朱宗主是长辈,是一宗之主。
然而面对凌安怀的愤懑不平,朱宗主只是垂头丧气地撑着脸。等到凌安怀气得一掌劈坏一块桌子时,朱宗主才缓缓抬头,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偷偷观察着朱寒青。
朱寒青目前来看面色红润与常人无异。但他知道一旦失去灵力,后果不堪设想。他没有办法让朱寒青随时都能携带灵力,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这样的法器和秘宝。仙物或者神器,更是闻所未闻。所以,他把注意打在了邪修身上。
“他们说,可以给我女儿换一具身体……”
凌安怀一愣,看向朱宗主。
朱宗主伸出手,紧紧握住朱寒青的双手。冰冰凉凉的,如同夜晚凄凄惨惨的月。
“他们说,新制造的役魂锁能够彻底奴役一个人的身体,远比夺舍来得安稳。他们说,如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允许我女儿做第一个实验者。他们会找来一个天赋不错的女孩的身体,让女儿的精神凌驾在女孩身体上,届时……青儿就能有一副正常人的身体了……”
凌安怀听了只觉得离谱。但她很快又在发热的状态中冷静下来。只因为朱寒青,她的身子在颤抖。她们说好,进去过后要佯装听不见的。但是,朱寒青怎么可能装得下去。
于是凌安怀在屋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她想找些话反驳,当然她也能找到,可是话到嘴边时,兀地想到如果封琚月,如果自己亲人也罹患这种病,此时唯一的希望在邪修的话,自己可能也会铤而走险。
凌安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一旁的凳子上瘫坐下来:“朱宗主。都是假的。”
在朱宗主愕然地目光中,凌安怀开始讲述这几日她集结其他宗门新秀,逐个击破邪修实验点的经历。但她没有把上界的纠葛以及目标在她的事说出来,只说他们在找纯灵体。她不觉得这能随意说出来。
在凌安怀时口中,朱宗主终于知道,为何那些邪修非要进入万界山谷内了。万界山谷有目前唯一的纯灵体在,无论如何都要进来,自然是为了纯灵体。
差点害了自己宗门的弟子,而且还是自己女儿疼爱的师妹。他到底在做什么?朱宗主撑着脑袋,似乎陷入了纠结地痛苦。凌安怀一看便知,朱宗主经常和邪修接触,估计沾染了邪气,才很容易钻牛角尖和陷入思考的死胡同。她上前,指尖点在朱宗主眉心,将朱宗主体内的邪气净化。
“朱宗主。今后莫要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今日只当闭上一只眼。若是换别的修士,早已大义灭亲了。”凌安怀起身,留下一番肺腑之言。她所言非虚,若是换作旁的修士,只怕得知真相后就提剑相对了。
“朱师姐。您意下如何。”凌安怀半蹲在朱寒青身前,抬手轻轻拂去朱寒青眼角泪珠。
朱寒青睁开眼睛,水雾氤氲眼眶,本就苍白的脸带着不忍,我见犹怜。
朱宗主是唯独不想让朱寒青知道的。可是凌安怀容不得他临阵逃脱,将朱寒青送至他跟前,逼他说出真相。
“安怀……我要回去……我……不要,我不想来这里散步……”
看来朱师姐想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于是凌安怀站起身,握住轮椅把手,推着朱寒青缓缓离开了宗主府。
刚走出两步,朱寒青就愤愤举手。凌安怀垂下眼睑,低头,乖顺接下朱寒青那一巴掌。
那一巴掌对凌安怀这样的修士来说,轻飘飘的不带一点力道,甚至都没法留下指印。但却能凌安怀感到脸颊发烫。
“擅作主张!谁允许你把我推去审判我父亲的!凌安怀!谁给你的胆子!”朱寒青气得不行,眼泪和脾气同时迸发,嚷嚷的声音丝毫不见收敛。
凌安怀好脾气的架设结界,安静听着朱寒青宣泄压抑的情绪。
“凭什么这样!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如果我没有得这个病父亲也不会铤而走险!他根本不会做这种事——为什么是我!!”
朱寒青痛哭出声,呜呜咽咽的声音逐渐放大,变成无法抑制的抽噎。
承天峰的月亮依旧高高在上,皎洁清冷,对它之下的一切苦难置之不理。
凌安怀仰头,望着那皎月,看着它悄悄藏进乌云里,攥紧把手,推着掩面哭嚎的朱寒青往回走。
如果朱寒青,没有罹患丧灵病,那她也不会选择和朱寒青亲近了。
“师姐,我也会想办法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我们都不要让宗主步入歧途……师姐,你会没事的。”
俯身拥抱朱寒青的凌安怀,声音温柔,却不像真心祈祷。垂下的发丝遮挡她的双眼,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绪,因此也并不知晓,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情绪用如此平静的声音,许下如此祈愿。
但朱寒青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牢牢抓住凌安怀的手臂,把脸埋在凌安怀肩膀上抽泣。
而凌安怀,慢慢抬头,冰冷的白色眼珠同宗主府门口,那憔悴的男人对视。
遥隔相望,凌安怀怀抱哭泣的朱寒青,凝视朱宗主的双眼却如坠冰窖,寒冷战栗。
警告和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