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室十分的封闭,至少对辟谷来说,特别的让人窒息。临时搭建的木屋,不算很大,但很明显不足以容纳下十个人。
木头味道很新,特别干燥,想必是在岸上切好送过来的。但也没必要吧。除非是为了在木屋里动什么手脚。凌安怀没有进屋,里面沉闷的空气让她呼吸不畅,她便出来围着木屋绕圈,一边绕圈一边观察。
“你在做什么。”出声的人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凌安怀背后。
那人声音冷得和封琚月有的一比。凌安怀慢慢回头,看向一身黑衣的少女。少女梳着马尾,头发黑,眼睛也黑,黑得像夜里的乌鸦。这个人,是玨犽宗的剑修,仇今岁。
“爱好木雕,在观察这个粗制滥造的木屋。”凌安怀张口就来,也不管对方信不信,依旧我行我素绕着木屋走。
仇今岁事前就打听过了,听说那灵修第一人的凌安怀是个纯灵体,而纯灵体的人脾气都特别暴躁易怒难以控制,同时也极易走火入魔。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在云上秘境中大放异彩的?
她没有参与云上秘境。他们可是来自“上面”,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去和上千名修士争夺区区秘宝。
所以她也不会知道,封琚月和凌安怀到底在云上秘境中做出了怎么样的表现,能让众人对二人获得呼来传心服口服。
仇今岁打算好好观察这个灵修。虽然她不会和凌安怀对上,但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对手总是没错的。
“噢,找到了。”
凌安怀当着仇今岁的面,手指轻而易举没入木头当中,木屑甚至触碰到了凌安怀腕骨。仇今岁正疑惑凌安怀在做什么,只见凌安怀从其中掏出一块黑色的灵石。灵石上还系着燦金的绳子。
或许凌安怀不认得这绳子,但仇今岁却认识。这分明是仿制捆仙绳,只要被栓住就会使不上灵力,浑身变软无力挣脱的法器。而这种法器,搭配上那颗黑色的空间灵石,仇今岁立马明白这是什么阵法了。
“哼嗯~解释一下?主办方?”凌安怀将捆仙绳一把抽出来,当着仇今岁越来越黑的脸,把灵石和绳子都收入手镯中。
仇今岁没有说话。计划不能暴露。但她也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计划。看来上面瞒了她……也就是说,他们也在计划之内。
“我……”仇今岁正要开口,同行的符修苏青禾正好过来,打断了仇今岁的话。
“今岁,你在做什么?”苏青禾挽上仇今岁的手腕后,充满敌意看向凌安怀。
仇今岁见同伴过来,便收起打算,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希望凌安怀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随后跟着苏青禾离开了。
卧槽,她不会读唇语啊。这是什么意思?太上老君摸猴子脑袋示意晚上见的剧情?但是什么时候见她不知道啊!她真的不会读唇语啊!
今天似乎轮不到金丹上场了。毕竟辟谷以下也有上千修士,就算要分胜负也得花上点时间。于是在等候室的金丹们便纷纷回到了自己宗门,那个小木屋也自然没有人了。
小木屋里没人,但没说外边没人啊。仇今岁趁着子时来到此处,环顾四周,却不见凌安怀人影。正遗憾对方是不是没懂自己的唇语打算走人时,却突然被神识攻击,她还未来得及辨明出处,意识体竟是直接进入了识海中。
这应该是元婴期才能做到的操作吧……仇今岁还在疑惑,凌安怀的声音就这样突然传来:“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见面,毕竟这一举一动可就在你那化神期宗主的眼皮子底下。”
仇今岁看到出现在自己识海的凌安怀很惊讶。毕竟凌安怀这个没有元婴的人,到底是怎么自由出入她的神识的。
当然,这全靠她的外挂,追云。追云留下的一抹意识相当强悍,甚至可以借助这抹意识抗住渡劫期的神识攻击。毕竟它好歹也是仙人洞府。
“你考虑很周到。”
“过奖。说说吧,怎么回事。你们宗门感觉不太对劲啊。”
“先说好,我不会出卖我的宗门。选择和你合作只是因为我也被算计了。”
“你先说。”
“宗门大比就个噱头,用来隐藏上界人打算捕获下界天赋异禀之人的烟雾弹。原计划是,抓一堆下界的天才,丢进炼丹炉炼药来着。但是,我并不知道陷阱会在那个屋子里。也就意味着,我们也被算计了。”
等等等等……怎么还有上界?我靠,原书一点也没提啊!这烂书!怎么世界观越来越大了!
“什么意思?什么上界?你给我说清楚。”
“你们从未越过极北之地,去往更加遥远的北方对吧。按你们的话来说,我们是比极北更北的人。你们这边,你们称为九州,我们称为下界。下界资源匮乏,凡人泛滥;上界全是修士,路边随便一个起步都是金丹。真正稀少的是渡劫,大乘期那样,能够做到半步登仙的人。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等会儿我刷新一下……”
既然这种世界观摆在她面前了。也就是说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进入上界。不不不,这是个好机会啊!下界没有的消息和方法,上界可能有!万一上界的人知道让她回家的方法呢!
凌安怀思索片刻后问道:“那么,你的打算是,先和我合作摆脱被丢进炼丹炉炼药的机会?那你要当双面间谍吗?你背叛了玨犽宗,又能去哪里?”
仇今岁低下头,碎发遮挡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他们是在玨犽宗长大的,姑且说来也算她的家。但是,家不会这样算计家人。
“既然不知道,就躲在下界呗。总不可能全都来下界找你一个吧。”凌安怀简单出了主意,并且有了计划的大概。
“你想怎么做?”仇今岁问道。
凌安怀笑了笑,说:“我本来就预计要在现场整点活。现在多亏了你的消息,我可以整个大的。你看到我的信号以后,就麻烦你看一下我的朋友,尤其是那个蓝紫色眼睛的,你护好她,并且阻止她来找我。然后告诉她,银铃铛,丑时响。”
仇今岁点点头,同凌安怀握手:“不知道我另外两个同伴是否知晓此事。我会暂时保密,直到你再出现为止。”
“好,一言为定。”
翌日,台上是辟谷期一对一的较量。封琚月和顾修坐在宗主旁边,观看着对决。封琚月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和朱寒青接触。
朱寒青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憔悴得像是一枝快要折断的花。或许就是这种将死的病态感,才让凌安怀如此放心不下陪着不放吧。
封琚月一惊,自己竟然会生起如此想法。当真是越来越狭隘了。修士当摒除**,心怀苍生,除魔卫道,以天下为己任,可不能时时刻刻儿女私情。
“封琚月,我可以,叫你琚月吗?”
面对朱寒青友好的询问,封琚月按耐下心中的所有情绪,平静回答:“当然可以朱师姐。”
朱寒青笑了笑,说:“你的眼睛,和小凌说得一模一样。好像装进了银河,很美。”
封琚月莫名有些羞赧,不好说什么。她朝着朱寒青点点头,目光迅速投向莫名其妙坐在自己后方的仇今岁,以及跟着仇今岁来的苏青禾。
苏青禾好像刻意粘着仇今岁似的,走哪里都要跟着她。苏青禾一直都很粘着自己,但今天也太过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被撞见和凌安怀会面的缘故。但仇今岁不会因为苏青禾的影响,就忘记自己的任务。凌安怀说好了等信号的,只是这信号到底是什么?
而此时的凌安怀,同墨濯漓藏在浮岛边缘,假装聊天谈心看风景一样一边绕着岛屿走,一边交流。
“真的要这么做吗?你也太大胆了。”墨濯漓震惊于凌安怀那疯狂的头脑。是所有纯灵体脑子都这样还是单凌安怀是这样?
凌安怀则不改人设,倨傲回答:“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可就没法给那化神期制造麻烦了。”
墨濯漓觉得此计确实不失为好办法。虽然十分的缺德。
“我会想办法,让水里的妖族帮一把。”
凌安怀点点头,离开了岸边。
一直到下午,凌安怀都没出现过。而封琚月也理所当然焦急地整个岛屿到处找。顾修本想来帮忙,但想到不能一个弟子都不在,于是只能留在原地,默默在心里把凌安怀又给骂一遍。
而仇今岁自然也要随时跟着封琚月,毕竟答应了凌安怀。可现在最大的阻碍是苏青禾。一直跟着她,让她没法主动和封琚月交涉。
封琚月自然也是察觉到了有意无意跟着自己的仇今岁。她也猜到了,仇今岁大概和凌安怀的失踪有一定关系。
昨日两人在木屋外见面,昨夜凌安怀就在房中释放神识出去,很明显二人私底下达成了某种交易。而且还是躲着玨犽宗的交易。
可为什么不告诉她?要瞒着她?她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封琚月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心意言表。但是她不能这么做。这样只会招来凌安怀的反感。因为凌安怀是真正心怀大道之人,不像她……她是个被执念困扰一生的人。
黄昏时,辟谷期对决也快结束了。就在众人熙熙攘攘的等候着最后那一场比试分出胜负时,有人敏锐注意到,退潮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
原本的沙滩,也没有那么宽吧?而且,这个海上未免过于风平浪静了吧。就连海鸥的叫声都消失了。
众修士反应过来,看向玨犽宗负责人。而杜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猜测可能将有海啸,但他并不着急。毕竟自己的人完全有能力离开,会御剑的直接溜就行,这些下界的,死几个无所谓,能活着算他们有本事。
就在他心想怎么敷衍的时候,只见头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紧接着便是可察觉的震动,让岛屿上的人心惶惶。
一次性不可能撤离上千修士,这些人在天上乱飞肯定会乱撞掉进水里。
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海在咆哮着,怒号着,势与天高的巨浪朝着这一粟岛屿袭来。这是前所未有巨大的海啸,如同手掌拍蚊虫一般,岛屿实在渺小。
修士们在几个临时担当起指挥的宗主的指示下迅速御剑逃离,而玨犽宗的人也开始有序使用法宝乾坤大挪移转移阵地。其他宗门的人想要找玨犽宗都帮忙却全都被毫不客气地回绝。
眼看那巨浪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根部却好像在逐渐溃散一般不太稳定,淅淅沥沥的海水洒下,洒在封琚月的脸上。
海水中有熟悉的味道。是凌安怀。但凌安怀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她是怎么引起海啸的?
封琚月来不及思考,她得和长老们一起离开。她回头,看向那个看台,发现朱寒青的轮椅还留着。
等等,朱寒青呢?
封琚月猛然意识到朱寒青不见了。当时宗主也去指挥了,没有看到他带着朱寒青。身边的曾朔长老和顾修身边也没带着。那墨长老呢?朱寒青在墨长老身边吗?
“封琚月你别愣着!快走!”顾修拉上还愣在原地的封琚月。
“等等!朱师姐不见了!”封琚月喊道。
“定是凌安怀带着了吧!”顾修丝毫不在意,或者说他根本不觉得凌安怀可能遇到危险。
怎么可能?凌安怀失踪一下午了!而且这个巨浪里有凌安怀灵力的味道!为什么,同一个宗门的人都察觉不到!
“封琚月!走啊!”
凌安怀很突兀地出现了。她的身边也没有带着朱寒青。墨长老也没和她一起行动。难道是墨长老带着朱师姐?
封琚月感觉很不对劲,但她也没法在这种情形下和凌安怀对峙。只能先跟着御剑逃离。
可飞到一半,凌安怀突然表现出力竭,笔直地坠入海中。
封琚月慌了。她毫不犹豫跟下去,冲下去试图将凌安怀捞起来。
可是她跳入海里,却被汹涌动荡的海水摇晃到身形不稳,根本够不到凌安怀的手。她使出冰灵根想要冻结这块海水。可是大自然愤怒的力量让她连集中精力操控灵力都做不到。
她只能一遍一遍被海水拍打脸颊,一遍一遍被淹没又暂时获得喘息,一遍又一遍伸出手,去触碰无论如何也碰不到的凌安怀。
假装力竭的凌安怀死死攥着拳头,仍旧保持身子飘摇地状态在水中浮浮沉沉。可是她也快忍不住了。封琚月撕心例肺呼喊她的声音,实在让她不忍心。
可是,不能牵扯封琚月。她需要一个在明的吸引注意。
于是她假装恢复意识,抬起头,慢慢也去伸手想要抓住封琚月。
“凌安怀!凌安怀!我就要……我就……”封琚月话都说不利索,一连几下都被呛了海水,“我就要抓住你了!你坚持住!”
封琚月的手指已经碰到凌安怀的手指了。眼看就要碰到手掌,马上就要握住凌安怀的手时——巨浪近在咫尺,将凌安怀吞没。
她瞳孔一缩,声音卡在喉咙里,世界如同静音一般。她喊不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仇今岁将封琚月从水里捞起来疯狂御剑向前冲。
这下界的两个都是疯子吗!
“凌安怀—————————!!!!!”
封琚月悲恸地声音撕破巨浪的恐惧,她召出饮月剑,挣脱仇今岁,皮肤攀上银华。
仇今岁回头,想要拉住封琚月。她想骂她,区区金丹要如何与这吃人的巨浪抗衡?
但封琚月才不管这些。
她将她压箱底的本事展现出来。
饮月剑出,银华覆身,以血祭剑。
凌安怀能做到一剑破苍穹,一剑定乾坤。
那她封琚月,又凭什么做不到?
那一刻,成功远离的修士们只见那巨浪下,一条夹杂银华的红线乍现后,那巨浪中间一块,竟是硬生从中间被切开了。此时的巨浪缺了一口,也缺了一个势头,推到岸边时没能攀过崖壁,只能如同拍打礁石般拍打在崖壁上。
而封琚月,举着剑,眼底一片猩红。被切碎的海水洒在她的身上,涂满她的脸,却遮不住眼角滑落的一滴红色的泪。
仇今岁愣愣地看着,从未想过金丹的修士,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就算是光怪陆离的上界,这种事她也从未见过。
眼看封琚月收了饮月,马上又要踩着阳剑冲入海里时,仇今岁急忙拉住,焦急喊道:“你别急,凌安怀还活着!”
“我当然知道她还活着!她不可能死——”
“我的意思是她还好好的!”
封琚月听了这话终于冷静下来,眼底的绯红与身上的银色也逐渐消退。她回头,双眼死死盯着仇今岁的脸,好像她敢有一句假话,就把她撕成碎片扔进海里喂鱼。
仇今岁流着冷汗,说道:“你且上来,我们寻个隐蔽的地方,我再与你慢慢说道。”
此时,海底某处洞穴中,朱寒青缓缓睁开眼睛。她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看台上,下一秒,怎么就变成这种迷迷糊糊醒来的状态了?
而且这里是哪里?海腥味好重。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好像是一处洞口。自己脚边还有一个可以从外部潜进来的水坑。
这里,到底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