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晟的表情告诉他,事情不简单。
直觉最好不要刨根问底。
但……打破砂锅问到底才是他的本性。
于是,安泽兰就为他不适时的好奇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树梨花压海棠,阿泽喜好的原来是此种情调……”(注1)
“啊?”安泽兰睁着茫然的眼睛。
这个时空还未出现“一枝梨花压海棠”这一诗作。
“阿泽,没事的,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即便你心中偏爱耄耋老人,我也不会介意的……”赵无晟故作大方道。
安泽兰这次听明白了:“!!”
“不不是、我没有……”安泽兰狠狠地呛了一下,对上赵无晟意味深长的目光,摇着头磕磕巴巴地否认。
放大的瞳孔足以证明他受到的惊世震憾。
恋老才是彻头彻尾的诽谤!
每一次摇头的力度都昭示着安泽兰发自内心的拒绝。
目光触及赵无晟眼中溢出的笑意,安泽兰缓缓收起仓惶的表情。
又输了。
戏耍对方被抓包,赵无晟不仅不收敛,反而不再掩饰,唇角上扬的弧度是安泽兰看了想动手的程度。
嬉笑也不耽误干活,饺子和大饼全部完工,恰好到了该进食的时间。
“想吃什么?”
“一碗水饺,一个饼。”安泽兰目光灼灼。
做什么选择,有这个条件当然要一起吃了。
赵无晟失笑,“好,那就都尝尝,在给岳父送去前正好自己试个味,若是味道不佳……”
安泽兰抢先道:“那就都送去给爹。”
赵无晟:“……”
他朝安泽兰竖起大拇指。
真是个大孝子。
被他惊奇的目光看着,安泽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复理直气壮的模样,“他兄弟多,一人分一点很快就解决了,何况,我们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就算味道欠佳了些,他们也不亏的。”
“阿泽言之有理。”赵无晟只沉默了一秒,便对这个方案表示深切的认同。
起锅烧水,白白胖胖的饺子下锅,适时加入几道冷水,饺子浮上水面时,瞧着更膨胀了些。
经水一煮,肉香和菜香被激发,还未咬破皮,赵无晟便闻到了令人胃口大开的香味,便有十分的把握,此次调的馅儿没有失手。
安泽兰捧着碗,过于急切,饺子还未吹凉便入了口,但他向来只进不出,烫也不肯吐出来,一边嚼一边哈着气,脸上飘起绯红。
赵无晟:“……”
等嘴里滚烫的感觉终于过去,安泽兰捧着碗发出满足的喟叹:“晟哥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新鲜的野菜鲜嫩爽口,这一口,肉都不换!”
“可惜莽叔他们没口福了!”
一连三叹,把赵无晟都逗得眉开眼笑,手中煎饼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相比水饺的绵滑还有些软软弹弹的口感,豆角猪肉饼外皮煎得金黄焦脆,内陷儿鲜香咸辣俱全,同样符合安泽兰的口味。
赵无晟对面食没有特别的偏好,相对而言更喜好白米饭。
但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这两种吃食,这次的馅儿又实在合胃口,等他们停下筷子放下碗,才发现他们二人一口气解决了三十多个水饺和三个豆角猪肉大饼。
季夏已过,进入孟秋。
走在街道上,却感受不到丝毫属于秋的凉意。
天上的金轮依旧热意腾腾,在马车上坐了没多久,安泽兰额间便出了汗,悄悄看了眼身边的赵无晟,一点点朝他挪过去。
然后被当场抓包。
“我知晓阿泽想同我亲近,但……此时此地实在不妥,阿泽再忍耐一会儿?”赵无晟一本正经道。
“……”被抓包的那一刻安泽兰心里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听见这话心里的石块也算落了地,但该捍卫的清白还是得据理力争。
或许是身怀异能的缘故,赵无晟不像安泽兰那般畏热,甚至靠近他还能感受到些许清凉。
“原来是这样吗……”赵无晟的语气颇为遗憾,眼中却晕着笑意。
毕竟他自己的体质,不会有人比他更为了解。
路过真味食肆时,依稀可见其中有食客在用餐。
而此时是未时了。
这个时间街上行人寥寥,食肆里却还有不算少的客人,实属稀奇。
受真味食肆影响,方石镇上许多有些闲钱的人家都养成了享用下午茶的习惯,只要钱袋子允许。
而真味食肆中的冰饮、糖水、甜点等无疑成了众人的首要选择。
一道人影从店里出来,脚步轻而快,行至拐角处,脚下轻点,便不见了身影,赵无晟若有所觉,朝拐角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怎么了?”安泽兰见他突然转头,跟着看过去,只见着了落下一片树影的墙角。
“看到了一个老顾客。”赵无晟回道,“等见过了岳父我们顺路去见见,好歹给他挡了这一灾,得让贵客知道。”赵无晟没有白白给人迁怒还隐忍不发的习惯。
他这么说,安泽兰稍加思索便明白了。
想到昨夜他错过的“无妄之灾”,他目露凶光,“是该去知会一声,希望贵客能体谅我们小本生意人,不要再有第二次。”
传言那位在朝中颇为受宠,一次便罢了,若是一直拦不住迁怒于他们的人,只怕传言也不那么真实。
那他们可就要自己做些什么了。
赵无晟眼底划过暗色,他只想好好的开个饭店、种个地,可不想总是有层出不穷的麻烦找上门,还是回回见血的麻烦。
若是如此,他只能想办法一劳永逸了。
末世里出来的人,绝非善类。
近些日子没有大主顾,安爹都没有一同押镖,在家中休息了些时日。
但两人还没到安宅便见着了安海生。
在距离安宅还有一条街的地方。
一手抱着油纸包,里头不用猜便知道是吃食,一手举着煎饼,嘴里的饼还没咽下去。
赵无晟是最先发现安海生的身影的。
四目相对,一人讪讪一人沉默,努力不让自己泄露出笑意。
呼,算你小子有眼色。
安海生咽下嘴里的饼,给了赵无晟一个友善的眼神。
但他忘了在场的不只有赵无晟,还有他那自幼便坑爹的儿子。
“爹,你刚从食肆回来啊!”
他看了眼安海生手里啃了一半的超大号煎饼果子,“爹也觉得这煎饼果子好吃对吧,之前都没有这样的吃法,还是晟哥厉害……”
安海生:“……”
瞧着他从脖子到脸瞬间变得黑红黑红的,赵无晟给自家夫郎投去赞赏的眼神。
还得是亲儿子啊。
这倒霉孩子……
安海生没去和赵无晟对视,生怕从对方眼里看见诸如“原来爹你这么喜欢我的手艺”“爹你还是这么嘴馋”的话。
他身为长辈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爹,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莫不是中了暑气?”安泽兰是故意的吗?
他当然是。
当初晟哥拒绝了他爹邀请他加入镖局的提议反而继续做吃食买卖时,他爹怎么说的来着?
“你那个小摊子生意再好又能挣多少钱?不如跟着我们,一趟就能把你忙活一个月的银子给挣回来。”
“一个大男人,整日和后厨之事打交道像什么样子……”
虽然他爹当时也是赵无晟摊子的常客。
要不是晟哥拦着,他当时就想说,“看不起您之前还吃的比谁都多?”
直到后来晟哥求娶他,展示出的雄厚财力震慑住了他爹,算是为自己坚持的美食之道的挣钱能力正了名。
他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认知,只是嘴硬没有承认自己错了。
赵无晟对此不慎在意,但安泽兰惦记着他爹当初埋汰赵无晟时的态度称不上好。
所以后来每次看见他爹对赵无晟出品的食物食髓知味的模样,他总是忍不住调侃一下,丝毫不给自家老父亲面子。
眼下也不例外。
而赵无晟早已对自家夫郎如此“不识眼色”的表现见怪不怪,满眼带笑的看着他揭自家父亲的脸皮。
安海生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自家的不孝子,破罐子破摔,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小吃,没好气地回他:“没中暑气,受了恶气。”
安泽兰笑嘻嘻地接过话头,“谁?谁敢给爹您恶气受?整个方石镇谁不知道您力大无穷、威武雄壮……”
三两句就让安海生消了气。
这也是安泽兰经年累月练出来的本事。
“行了,别贫了……”安海生粗犷的脸上净是无奈。
“爹,先上来坐着吧,我们正好找您。”赵无晟插话道。
“你们来找我有何事?”安海生摆摆手上了马车,“惹事了?需要我兜着?”
说出来可能无人会信,这是安海生一直以来期待的事。
他家泽兰之前惹事能力和平息能力不相上下,每每惹了事,不等外人找上他,他儿就能自己解决了,让安海生欣慰的同时,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赵无晟额角一抽,哪有盼着自个儿子儿婿闯祸的,“没有,爹放心,我和阿泽并非招灾惹祸之人。”
安泽兰的反应则更不客气,“爹,就算我们闹出了什么,晟哥也会解决的,找不上您,您尽管放心。”
“……”安海生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家晟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语罢,又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我儿大了,嫌爹无用了……”
赵无晟:“……”
父子俩都是活宝。
不得不说,他很庆幸。
活宝总比死守礼教的老古板好。
否则阿泽性别纠正的那一刻,他们二人恐怕就会被老古板岳父棒打鸳鸯了。
到了安宅,安海生下了马车,却见赵无晟二人进车厢,便知道他们不是空手上门,脸上当即笑容可掬。
注1:“一树梨花压海棠”出自苏轼的《戏张先》,是调侃老夫少妻的,据说是苏轼的一个叫张先的朋友,在八十岁的时候去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苏轼就作了这首诗调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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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一树梨花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