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终于沉沉睡去,沈清和给人掖了掖被角,想到这姑娘的睡姿不大规整,决定便守在门外不离开了。
他什么也不能说,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的陪她睡着,然后被男女大防与满腔愧意赶出房门。
或许一开始决定来此便是错的,应该遥遥的知她来,看她走的。
事情仍然一片狼藉,他又有什么资格,让人重来一趟陪他收拾。
沈清和倚在沈姝房门前胡思乱想着,不料他原本要去算账的人自己不请自来了。
闻人离扯着脸皮皮笑肉不笑,讽刺地拍了几下手掌,“深情啊真是深情,城主大人在背地里默默付出,可是人家上辈子记不住你,这辈子到死也不会爱你。”
“我敬你一句先生,感激你的扶持与教诲,却也不是就给了你免死令。”
“你知道吗,她还让我先走来着,说自己会武功,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没一会儿就中招了。”
闻人离掸了掸衣衫上的灰,搓了搓被勒红的手腕,面上的神情云淡风轻,全然不似刚从恶徒壮汉手中逃脱的文弱书生。
沈清和面色结冰,声音更是如三尺冰寒,“你既然选择不再与我共事,便收好你的爪子和心思,若再把手伸到她身上,你会死的很难看。”
闻人离听此言辞却是毫无畏惧之色,嘴边的笑意更是愈发的明显,“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个只会威胁人的小屁孩。”
“是不是只会威胁,你大可以试试。”
正如他悄无声息的来一样,说了一番没头没尾的话,闻人离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回过神来,晨晓已至,天光乍破。
沈清和抱着手臂靠在门上,来时他便知晓这一趟不会太容易,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麻烦竟是那个人给他制造的。
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追着沈姝,面前就是万丈悬崖,无奈之下,沈姝什么也来不及想便纵身跃下。
高空坠落的悬浮感席卷全身,沈姝浑身猛地一颤,精神上的折磨恐怖如斯,宛若一只大手攥住脖颈,令人窒息,她大口汲取着空气,却仍觉所取稀薄。
天色还早,左右却也睡不下去,沈姝索性起身下床,打开窗子换换空气。
晨曦的日光铺在地上,洒在沈清和脸上,令他周身都泛着光。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阳光似乎都眷顾着他,只是那时的眉宇似乎没有现在这样好看,鼻翼没有如今挺拔,眼睫也没有……
沈姝的羽睫狠狠一颤,沈清和睁开了眼睛,仍旧是定定地看着她。
“大人。”沈姝故作平静的唤了一声,背地里却快着步子走到门口拽开了门。
“醒了,”沈清和没来由的局促,“方便进去吗?”
“可以的。”沈姝撤开身子。
“身子可还有何不适?”
遭此发问,沈姝不自觉的攥紧了拳,胸前的心脏鼓鼓的跳,“大人,他没有,我”
“我知道,”那双蒙了尘的金子一般的眼眸又与她对上了,她从中窥出的只有干净,“我知道,你只睡了两个多时辰,有力气去查仙人像的案子吗?”
沈姝似是惊住了,愣了半晌才支吾着出声:“有,有的,吃一顿饱饭就够了。”
桌上的几人都觉得沈姝吃的不是米饭,而是开心果,不然怎么会边嚼边笑。
沈姝不管旁人,她只是觉得太难得了,昨夜的事并非没有吓到她,若是她的家人,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然后彻底限制她的出行。
即便是江年书,也只会把所有的错揽在自己身上,然后一生都用愧疚自责的眼神看着她。
只有沈清和,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待自己,默不作声的陪伴,也没有大肆宣扬,这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她最需要的。
“你们是说,金身像是仙人庙的和尚监守自盗?”楚尧猛地站起。
用完早膳,几人又埋头进了书房商议案情。沈清和徐徐道出自己昨日的发现,掩藏了闻人离的事件,沈姝也十分乖觉的没有提起。
沈清和没有回答,沈姝摆摆手示意楚尧淡定,“这也不好说,黑市里碰到的人,话不可尽信。
况且据传言,空罚大师一年前便已圆寂,这时却出现在地下黑市,还盗走了自家庙里的金身像,怎么想怎么匪夷所思。”
“话虽如此,但是宁信其有也不能错过啊。”温岭若若有所思道。
“你打算从何查起?”
沈清和终于纡尊降贵地抬眼看向沈姝,满目欣赏,“苗头指向仙人庙,自然从仙人庙查起。”
一个能无条件实现所有愿望的寺庙,和一个连抓个偷鸡贼都得两天时间的府衙,前者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自然高于后者,因此沈清和无法派人围了仙人庙,只得亲力亲为,亲自走访,一一盘查。
“这已经是第十三个闭口不言、支支吾吾的僧人了,大人,咱们要不要换个方法问啊?”起码不要一上来就问是否熟知空罚好吧?
余光瞅着刚被他们询问过还是半大孩子的弥僧着急忙慌地关上房门还合上窗子,沈姝终于忍不住向走在前面老神在在的人提意见。
“不急,咱们只求量,不求质。”
“什么意思?”沈姝追问一句却没得到回答,自己捏着记录证词的本子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你是想让知道实情的人自己来找你?”
话音将落,就有一位年龄稍长的僧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壮实的扫地僧,作合十礼,“二位施主,请随贫僧到偏房来议事。”
“笃竹,给二位施主看茶。”
“方丈不必忙碌,我们今日来此并不是看相喝茶的。”沈清和语气稍显生硬。
“自然,”方丈依言摆摆手,招呼两个僧人下去了,“昨日相见,只当二位是少年夫妻,不曾想到,竟还是衣食父母。”
沈清和没有接话,沈姝也只是略显尴尬的笑了笑,空无长长叹息一声,徐徐道出实情。
“空罚与我是同门师兄弟,他自小天资聪颖,功法造诣卓绝,唯有四法五常不甚通透,勘不破红尘,放不下世见,师父圆寂时,将方丈一位交予了我,师兄从此苦练功法,却不甚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
“空罚大师,便是偏殿中的那位了吧。”
“正是。”
“虽不知二位苦苦打听师兄之事是何用意,仍是不敢有所隐瞒,只望早日寻回仙人之像,令四海秩序回归如常。”空无滚完最后一颗念珠,双手合十,满目慈悲,“阿弥陀佛。”
秉持着万事讲求不可急功近利的想法,沈清和二人得到空罚的消息后便没有多做逗留,准备明日再来,下密道去黑市看看。
回程中,沈姝百思不得其解,“大人,你明明没说空罚与案件有关联,为何空无方丈一见你就把往事全盘托出了?”
“自然是因为他巴不得空罚与案件有关,太过心急罢了。”
“他急什么,方丈之位他已得到,还能怕空罚抢了不成?”
“他急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沈清和说话越来越拐弯抹角,深藏奥秘,沈姝总觉得他是为了在自己面前留一手。
tui,谁稀罕,她也是个聪明蛋子的好吧?
“别想那么多了,你的小脑袋瓜承受不住,”沈清和就非得贩这个剑,“回去之后把空无说的话原封不动的整理一份给我,顺便通知楚尧和你师弟,让他们去走访百姓,看看有多少人知道空罚。”
“那您去干什么?”沈姝真挚发问。
“我累了。”
“……”沈姝一口气憋在胸前提不上来,白眼翻的人都要撅过去,好巧不巧,又被某人注意到了。
“你别撅过去了。”
“不劳您费心,”沈姝咬牙切齿,“大人,您发没发现您变了?”
“发现了,变得丰神俊朗了。”
“变得厚颜无耻了。”
沈姝在那人身后张牙舞爪,你把那个文静高冷的大人给我还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