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有沉默,不是说沉默能解决问题,而是沉默可以暂时延缓不让问题解决自己,于是自知无趣的闭上了嘴。
出城是抗旨,不出城抓不到灾民也是抗旨。
真不知道皇帝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还有至今也不知道那帮子灾民哪里搬来的一众攻城武器,又是如何过的护城河。
「百户大人,你给我记住了,灾民,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会有人解决,但是不能是你,而且你也解决不了,还是多加几件衣服,省得冻着兄弟们,咱家可就走了。」
面对低下头沉默不语的百户,安福临终于道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至于民兵作乱的事,你回去就跟你们营指挥使说一声,自请上疏,治军不力吧,余下的事,也用不着劳烦百户大人了。」
「是,小人恭送安公公……」
前一个时辰还风光无限的百户如今却只剩下散开的满头垢发,磕头如捣蒜一般狠狠砸在地上。
而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红缨盔,代表着地位的头盔已经被搁置在城墙的地砖上。
在皇权分封建制的时代,没有皇权本身的认可,官职不过是无本之木,浮萍之水。
自己眼下的处境甚至还不如城楼之上那些装聋作哑的弓箭手。
「大人……大人……」
眼泪和鼻涕忍不住的一起流下,身后的士卒依稀用低沉的声音呼唤着自己。
回过头,只见士兵用抓握着弓箭的手甲点了点腰间的钱袋,又拿出右手装填火铳的火药。
百户大人幡然醒悟,意识到安福临是来提醒他们营今年的炭敬还没送去,并不是真的要整治他们。
由跪坐改为跌坐的样子,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使得众人吓得不轻,连连对着安福临走去的方向再次重重磕头。
「小人恭送大人,小人恭送大人……」
一时间城楼之上的士卒们有样学样,跟着百户的姿势齐齐下跪。
百户大人要走的路看到出口了,安公公便满心欢喜,还要继续走回宫里的路。
「小子,到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的话,到了秋时孝敬的时候了。」
「嗯,还不错,你去代我绕一圈,就说宫里的安公公来见见几位掌柜的。」
「奴婢知了。」
面前的小监接过扳指,见到的人就都知道这是代表着现在宫中的大红人,安福临的身份。
也就是在去年十月,安公公也和自己等一批刚刚净了身的小太监堆里一起来的,要不是路上自己搭了一把手,兴许现在的安公公就摔死在岭南望不见的山里。
小太监紧皱着眉头,揣在袖口里的扳指从左袖换到了右手上,仔细地端详了许久,确认身边没有宫里人盯着了,才放宽心的急忙戴上。
举起左手的,端着右手挡在阳光下,一会变成红色,一会又变成绿色,想着也是因为自己当初的善念,现在才能跟着安公公吃香喝辣。
把玩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得意的太放肆了。
似这种大胆,放在宫里是要掌嘴的。
「说不准,说不准还要挨棍子,毕竟打屁股可不是那帮子言官老爷们的特权。」
心中所想不由得说出了口,话到这里,又急忙将扳指塞回了袖口,用双手使劲掐在胸前,想向周边四处观望。
其实刚刚就觉的奇怪,往常这条街道可都是人满为患,现如今就连一个人也没有见到,不由得在心中犯嘀咕。
「奇怪,今个东边的街道上怎么没人呢?」
也正好,管他们呢,偌大的顺天本身人口就密集,可算到了自己办差的时候清净了。
有没有人暂且不说,自己又可以重新戴着金扳指好好享受了。
说是不关自己的事,但是一路上的动静已经可以说是用寂静来形容,平日里领着安公公跟自己见面的店小二这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自己,却不见半点打招呼的客套,只等走近了听见一句不冷不热的托辞。
「公公,您——来了。」
话是好歹说了出来,,仍然听不出恭候的意思,跟宫里的大人们说话居然也不放下手中的脏活。
店小二侧身错过自己,端着盘往街边胡同走去,在路过小太监的时候被一把拦住。
看了看自己带着金扳指的手扬了扬,举过店小二的头顶,屈指洒出几枚铜钱。
「怎么说话呢?今天本公公心情好,不乐意理你,来,这是赏给你的消费,捡起来把手边的闲杂事放一放,领着咱家进去赔罪。」
可还没等到小二转头,自己就已经轻车熟路的往前走了。
只是走着走着,只听见了重新打理盘子的声音,有等待了半天,仍是没有小二跑来的声音,耐不住性子回头看去。
「公公啊……你,你看这样吧,我这里呢,现在的事也是东家吩咐的,干完这些也该休息了,那个孝敬,孝敬的事您自己去过问东家吧。」
叮了咣铛一阵,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枚铜钱滚了一圈洒在地上也没有人去捡。
小太监的脸上挂不住了,自是青一阵红一阵,自己的脸不给,就相当于是连安公公的脸也不给,感到自己主子的威严收到侵犯,立刻急不可耐地张牙舞爪。
「大胆,你知道我是跟着谁的么,到时候出了事情你可担待得起?」
「行了,别憋着一声乌鸦嗓搁那叫唤了,人家小儿都走了,还不放过人家,属狗的啊。」
话一出口,只见几枚铜钱飞也似的贴着的自己的胸口向心间飞过,正好掉在内衣的兜里。
刚要发怒,却突然意识到,这厮神出鬼没,刚刚可没遇见过他,不知是何路数,还是先观望较好。
于是再次强压怒火,只好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出来。
「敢问是哪家大人在此等候,可是又有事要传递给安公公呀。」
「不敢不敢,没有哪家大人,我知道你,伺候东宫小太子的侯公公么,也算是刚刚净了身,这没根的男人,在顺天可混不长哦。」
男人一边说着所有宦官最在意的事情,一边懒散地摆起一张笑脸,这下侯公公自己挤出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成型,眉角处的怒火已然拱成了一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