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 第8章 事不过三

朔风骑着马跟上了肖染，两人慢慢向东市驶去。

“主子是想去见什么人？”朔风问。

“还是你懂。”肖染回头一笑，勒马停在了逸水堂前，随后将马绳扔在朔风手里便径直向逸水堂走去。

逸水堂的说书先生依旧和往常一样展着扇子，在拍案中讲着故事。肖染站着堂中，几丝低沉的箫声传入耳中。

逸水堂的店小二原本准备迎接肖染，笑脸已经呈上了，却被肖染拦下。

肖染看向箫声传出的方向，大步上了二楼。

站在门口的清飏看见肖染背着把大刀向自己走来，被吓得后退了几步，随后缓过神准备去拦住肖染时，肖染直接将门推开，转过身来立刻将门关上，将清飏锁在了门外。

屋内的箫声骤停，屋内的人不满地说:

“这是你第三次打断我了。”

肖染转过身，满脸笑容，将锁“咔”的一声落下。

“九殿下大白天里怎么吹如此悲伤的曲啊？”

“与你何关？你怎么知道……”

“碰个运气来一看，没想到就听到殿下吹曲，上来一看果真看见清飏站在门外。”肖染边说边向卓桓走来。

“这是你第三次打断我的话了。”

“事不过三嘛。”肖染笑了笑。

“只是巧合？”

“只是巧合。”说罢，肖染将佩刀取下，端坐在卓桓对面。

茶室里一片寂静，卓桓看着眼前的人，将手中的箫放在一边，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拉远了些。

在确认了两人处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后，卓桓才继续说:“所以肖将军找我何事？”

肖染保持着一个恭敬的姿态，问:“在下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九殿下。”

“关于韩言的？可以。”卓桓没有犹豫，立马回道。

见卓桓没有迟疑，肖染有些诧异，按理来说眼前的九殿下从不上心政事，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想麻烦肖将军。不知这个交易将军愿不愿意？”卓桓立马补充道。

卓桓讲话间，那颗耀眼的翡翠又不知不觉地露了出来，肖染的眼神定在小珠子上，开口道:“原来殿下有要求啊。不过在下才识浅薄，恐怕不能帮到殿下。”

卓桓从内襟中取出一枚玉佩，玉面透亮，纹理细腻流畅。卓桓轻轻地将它放在案桌上，看了一眼肖染。

肖染将自己与卓桓的距离拉近了些，凑近看着面前的玉佩，做工很是精细，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料子做的。

“柿蒂纹？”肖染仔细端详着玉佩问。

“嗯，长平一带流传‘红袖织绞夸柿蒂’，周庄的郭四家说这是长平一代的手艺。”卓桓回答道。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打听做这玉佩的人？”肖染的指尖轻轻划过玉面，“这玉佩这么重要？”

卓桓晃了晃脑袋，说:“一位故人送的，却是怎么也找不到这人了。”

“嗯，成交。我回长平之时定帮殿下寻一寻这手艺师傅。我们那一带各家做出的玉都各有春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说罢，肖染本想将玉佩好好收起来，却被卓桓一把拦下。

只见卓桓将玉佩收回自己的袖中，道:“我不想麻烦将军，只是想将军回长平之时带上我。”

“？？？”

“带上什么？带上个皇子，跑去一个寸草不生之地？这人怕不是疯了吧？”顿时，肖染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

肖染努力克制住自己将眼前的茶水一把泼到对方脸上的心情，婉言道:“九殿下可真爱说笑，您这身份，要是被陛下知道了，肖某可是大罪啊。”

可“疯子”似乎没有清醒的意思，继续说:“我不会直接跟着你们，只请肖将军为我开个路，其余的将军当不知道就行。”

……

肖染一时无语，不敢应下，只是说:“长平路途遥远，您走这么久陛下怎么会浑然不知？”

“皇子二十便可以出阁，你们驻留的一个月，够了。”卓桓淡淡地说，“肖将军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阳城的军粮吧。你今日参了阳城的管事，就等于参了荣亲王。”

肖染暂时被拉出了刚才的怪圈，投入到卓桓的话中。

“皇后不是会碍着亲戚面子的人，为何这么帮衬韩言这个从未有过仕途的远方亲戚，你想过吗？”卓桓不慌不忙地倒起了茶，问道。

“是为了韩家的家财？”肖染思索片刻。

卓桓摇了摇头，说:“不，韩家有钱。可你恐怕不知道虞氏才是大齐最大的财库。”

“可大齐的财权都是在三司手中，怎么会一家独大？”

“不错，三司分管财权，但虞家是开国功臣，一直以来掌管东西商路，万贯家财，数不胜数。开国以来，为了平衡虞氏的地位，将当时的虞振封为度支使的同时设了三司，之后便架空了度支使，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的消耗了虞家的势力。”卓桓说。

当年的虞振为了保全自身与整个家族，将无数钱财投入了刚刚孕育于温褓的大齐，才使自己免于落入清剿的命运。之后，他也如愿的得到了高官厚禄，安享晚年，可又怎会想到数年后的虞家也要面临秋风入庭数的悲凉场景。

肖染从前只知虞氏地位之高，却不知一国财权曾这样交付在一人手上。看来是历代的皇帝不愿意这段往事被人知晓，防止虞氏的野心再起。

“所以如今皇后如此抬举韩言，目的是阳城。”肖染想了想说。

“嗯，看来还不算个呆子。”卓桓双手抱在胸前说。

阳城作为全国的要道中枢，其中能获利多少且不多说，就是来往的商人，官员就数不胜数。当今天下因战事吃紧，就是望都都要拮据些，不少锦衣玉食的贵人遭不住，都依靠着阳城走私。虞卿岚如今扶持阳城第一商行韩氏，便可保住阳城的地位不倒。

虞氏现在若是坐以待毙，面临的只有不断削弱的下场。有多少官员仰仗着阳城，就有多少人支持着虞氏。卓兴建为什么不直接夺去卓权的管事权？因为他的后面是皇后，是百官，可能是乡村小官，也可能是三司，政事堂的要员。若是一夜夺权，可能会使阳城暗藏多年的势力破土而出，反正都是一死，何不再赌一把？

“军粮不可让，阳城…”肖染陷入了沉思。

“三条路。”卓桓伸出三根手指，“其一直接连根拔起，可如今形式，怕是父皇不愿意。其二，逐个攻破，好茶满煮嘛。”

“嗯，嗯？这话这么有些熟悉”肖染突然想。

“第三，长平的军粮不只有望都通阳城一条路。还有……”卓桓说着说着，肖染突然猛然抬头，紧紧地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阳光的光影照得眼前人有些不真实。

肖染听完，感觉脑子里有无数只虫子在叫，吵得他有些乱。

“九殿下可信吗？”肖染盯着那双弯弯的桃花眼。

桃花一笑，一弯，说:“那就看将军怎么想了。”

随着谈话结束的还有两杯热龙井。

卓桓将面前的茶杯倒扣，连同肖染的一起。

肖染站起身来，向卓桓做了揖礼，道:“一月之后，我们从南门启程，具体时候我会让朔风告诉你的。”

卓桓笑了笑，起身送客。

肖染走到门前，清飏就已经将门打开了，肖染看了他一眼，小声的说:“下次我再随意闯入的时候，你还是要记得在外问候一声一下你的主子哦。”

清飏始终低着头，听完后将头低得更低了，只是回道:“肖将军慢走。”

肖染将平海涯重新配好，大步走下楼，从朔风手里接过马绳，两人就这样继续向望都深处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逸水堂中又传来了阵阵箫声，依然低沉，却不再那么吸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