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中,淮老解除了村人的昏迷状态。
村人们晕晕乎乎醒来,见是淮老,脑海中残余的对巨蛇的恐惧,惊得他们几乎要立刻逃走。
然而他们无法离开,梦娘从慕昱那里借了法力,将此处暂织成了一处有边界的四方世界。
即使村人们对着边界撞了上去,也会弹回来。
梦娘自己,此刻正立于淮老身侧,一袭黑衣,头戴着帷帽,冷眼看着村人们的丑态。
黑纱隔绝了村人对她窥视的目光,却无法阻挡她看向村人眼神中流露的森森恨意。
村人们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她的身段,以及她此刻的气场也能判断出她到底是谁了,一时恐惧更甚。
因而他们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就站在边界处,仿若看戏的慕昱身上。
慕昱单手托着那白玉罐,面如冠玉,玄袍素履,目带怜悯地看着何家村的村人,当真是一副神仙模样。
村人们虽然也不熟悉慕昱,但单见了他这般模样,对比已知了真身的淮老和他们得罪透了的梦娘来说,慕昱就是能救他们出苦海的人物了。
何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慕昱身边。
慕昱侧身两步,没让他完全近身,却也没有让他离开,这让何柱小小松了一口气。
他只当是得了慕昱庇护,胆子也大了些。
“大仙,村中出人命,必是这两个怪物勾搭在一起搞出来的!大仙一定要替我们除妖啊!”
何柱猜的倒没错,鬼婴确实是梦娘勾动他们心中恐惧造出的,淮老也算是起到了推动作用。
可若是他们心中没有鬼,这鬼婴也不可能生出。
这种情况下,他们竟还有脸让自己去除妖,熟善熟恶,他们是半点没有概念的吗?
慕昱对到了现在还不思悔改的何柱等人,心中厌恶更盛。
安安听见了何柱说话的动静,从水中腾跃而出,轻巧跳到了慕昱手上。
慕昱没想到她会如此活泼,就这么跳出来了。
好在他反应快才接住了她,若是她就这么落到地上去,必是要伤了的,因此抿唇不太认可地看着她,等着她认错。
安安吐了吐香舌,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爹爹肯定是不会让我伤到的。”
方才向慕昱告状的何柱,被安安吓了一跳,一个屁股蹲摔坐了地上。
听她口吐人言,何柱心中惊惧,指着人身鱼尾的小人鱼,大叫一声:“这还有一个怪物!”
安安被他的大声吓着了,抱住了自己的碧色鱼尾,试图挡住了自己的脸。
但她想起此刻慕昱就在自己身边,心又安了,小心翼翼地偷眼看向何柱,目中波光盈盈,想知道他为何突兀骂自己是怪物。
慕昱也是心中生怒,自家宝贝又没惹这何柱,怎就招了骂。
何柱触及他目中怒气,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些人要依托慕昱庇护,别说慕昱带着个宠物似的怪物,就是慕昱是怪物,他们也得哀求他救命。
况且他重新打量安安,发现这小人鱼除了那一尾妖异的鱼尾没有别的吓人之处。
她面容娇艳如瑰,湖色眸子天真无邪,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细嫩白皙,一种淫邪的恶意从何柱心中生出,胜过了他方才的恐惧心情。
然而他也晓得安安不是此刻的他可以染指的,强掐了这个念头。
他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地道歉道:“小民害怕才说错了话,大仙可千万别和我计较啊,您带着的这妖宠娇娇,不是怪物。还请大仙为我等弱民除妖!”
何柱对安安妖宠的形容,依然不叫慕昱满意,但此刻他也不想与何柱多废话,道:“是该除妖,还是除你们这些恶人...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淮老会有个明断。”
这就是要作壁上观不管的意思了,何柱心中发凉,大叫道:“淮老也是妖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怎么可能明断!”
“他若是不公,我自然会管。”慕昱因他那句“非我族类”皱起了眉,拒绝再与何柱多作交流,走向了淮老:“开始吧。”
淮老点点头,扫视了一遍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的村人,心中措辞着话语。
何柱等人只能提着心,等待淮老的审判。
淮老深吸一口气,化作了巨大的蛇形,又是惊得村人直往远处逃去。
他叹了口气道:“我是守护此村的虺蛟一族,你们若是无罪倒也不必如此怕我。”
然而这话说出口,他自己也觉着可笑,若是村人无罪,他也不必自曝身份了。
将从前村中浅淡的情谊全部丢开,淮老问道:“半年前,村中通外途径被封的时候,你们做过什么是否还记得?”
村人们当他是明知故问,毕竟梦娘正站在他身旁,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梗着脖子装无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哪里能记清!”
叫嚣了这一句,他们又骚动着说着类似“我们又未做什么恶事,凭什么把我们困在这里”“竟叫妖怪来审判我们,还有没有天理”之类的话。
梦娘一直强压着的情绪顿时爆发了——这些恶民杀食了她的孩儿,如今竟说不记得!
她掀了帷帽:“你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那还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被你们吃了的我孩儿!”
她眼中的黑暗液体般流动着,如眼泪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地上,腐蚀了接触的小片土地。
村人们都被她这副模样吓住了,再不敢窃窃私语,全部安静了下来。
淮老拍了拍梦娘的肩膀,让她不要如此激动,继续向村人们问道:“梦娘带着食物来村中帮你们,又替你们去外购食物,你们为何杀食她孩儿?”
若要问为什么,那时村中无粮,可溪水中尚有小鱼小虾可捕,山中虽没有易摘的野果了,但村人们就此饿死可能性也不大。
只不过是每日食不饱,又不知何时通外道路能通,所以焦虑着。
即便真是最坏的情况,到了完全无物可食的地步,梦娘的孩儿也只能顶一餐之食。
之所以还是选择杀食它,一是作着就此成仙的梦,一是想着反正这婴儿也非仙即妖,只当是兽就可吃了,总归无损失。
到如今这地步,村人们也不吝就将这话说出来。
总归也被困住出不去了,口上过个瘾也是好的。
梦娘气得身体都在发抖,这些混账话激得她已经要不顾先前商量好的话,直接自己出手,弄死这些仇家了。
安安感受得到她的情绪,鱼尾翘了翘,叫慕昱抬起手,自己能够将小手触碰到梦娘。
脸颊上清凉的感觉如清水一般,浇灭了梦娘心头的怒火。
梦娘一愣,似有所觉,看向安安,想要问点什么。
安安单手比了个“嘘”的动作,梦娘只好合上嘴,目光却无法再从安安身上移开。
“恩将仇报,不思悔改,天理难容。”
淮老没有再问他们问题,其实起因经过他全知晓,慕昱也知道,问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他与慕昱对了个眼神,见慕昱微微点头,将判决说出了口:“何家村所有村人,死罪。”
淮老的话顿时让村人们炸了锅,何柱急吼吼地开口道:“即便要罚也不至于死啊!我也就分了那一口肉,杀那婴童的可不是我!”
他们把罪名全推到了已死的鳏夫身上。
一时要淮老看在过往情谊开恩,一时又请慕昱为他们做主,还有人泪流满面乞求梦娘原谅,直言自己不想死。
慕昱冷眼看着这些村人,心中也是冰凉一片。
若村人们真有悔过之心,先前就作出这种情态,他或许还会劝一劝梦娘,让他们以余生赎罪。
可这些行恶的村民,之前抱着“法不责众”的幸存者心理嚣张得很,还求自己除去梦娘这苦主——根本不值得同情。
淮老看向梦娘,向她示意。
然而梦娘的目光却仍流连在安安的身上,没有注意到他。
“梦娘。”淮老唤了她一声,才让她回神:“这个判决你是否心服?”
他定了村人们死罪,给与的也只是无痛之死,好生安葬——抵不过梦娘的委屈。
人族死去,终归还有转世可期。
她的孩子,却只能耗着她的法力活在她的梦里——况且以她如今的状态,失了本是共生的村人,怕是活不久了。
这样的死罪,足不足够平息梦娘的愤怒?
梦娘扫视了一遍惶恐不安的村民,却没有再生怒火,只是嗤笑一声。
她原本幻想着有一日,如果能够得见害了自己孩儿的村人偿命,那时她的心情必是无比痛快。
可如今眼见淮老定了这些人的死罪罪名,他们哭天喊地,她又觉着这是何等无趣。
这些仇家即便死尽,即便同她孩儿一样死无全尸,也换不回会与她笑,会与她叫的孩子了。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点头向淮老道:“我心服。”
村人们仍大呼小叫着不愿就死,嚷嚷着必要远赴辉阳城城主处,告淮老的不公,告梦娘的罪行。
淮老没有回应他们的叫嚷,只是向他们吐出了一片青色毒雾。
接触到这毒雾的村人甚至来不及叫出口,便这么悄无声息地倒地死去了,连眼睛都没有合上。
何家村的村人们,就像秋日里被收割的稻子,就这么倒了一地。
梦娘没有再多为他们耗一分心力,只是向慕昱福身一拜——她不知慕昱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想探知,但若无慕昱,这公道必是没有谁会为她主持的。
慕昱受了她这一拜,见梦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了。”
梦娘重又凝视着安安,问道:“我想问问您,这小人鱼到底... ...是怎么回事?”
慕昱微皱了眉头,没想到她眼下还惦记着自家闺女,见她不似有恶意,这才答道:“其中缘故有些复杂,总之你知道,我会一直护着她就是了。”
这就是暗示梦娘别想些有的没的了。
梦娘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想要夺走她,只是有些事想要告知您。我是魇妖,可入人梦,以人梦为食,也是从人的魂魄中感悟,因此对人的魂魄颇为敏感。”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向慕昱道:“她不但身无妖气,而且拥有人魂,只是这魂魄似是残缺不全的。”
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字数,算了也不删了,删了怕讲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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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