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恶才能扬善,慕昱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但不是谁都能来做这个仲裁者、行刑者的。
这个角色曾经就是慕昱亲自扮演的。
他虽然脾气算不上好,但到了论罪定罚的时候,很少掺杂个人喜好,处事算得上公正。
如果如今仍由慕昱来判决何家村村人罪责,罪行恶劣,事后不知悔改,必是要让他们转世后再好好做人的。
可如今这权柄,慕昱已经移交给了风稚,现下想要判处,也只能由虺蛟一族的淮老来。
淮老只当他确实毫无常识,自嘲般地道:“我来管,我如何管?我这一族因那誓言,便是人族来打杀,怕是也只有逃跑一途,完全反抗不得。”
他倒是真的想为自己挚友主持公道,毕竟一直委曲求全,委屈的可不是有罪的村人,而是明明无错的梦娘。
可他们无法违誓,从前便有虺蛟族族人自大欲伤人,结果还未伤到人,自己就被誓血反噬,修为并妖身都毁得干干净净。
有前车之鉴在,他根本就无法对村人如何。
“他们罪有应得,你只需与他们当面,对他们论罪行刑,绝不会叫誓血反噬。”
虺蛟一族誓血就在慕昱这里,做什么会让淮老遭反噬,怎么做才符合誓言内容,他与许下誓言的风稚最清楚。
风稚欺瞒了自己族人誓言的内容。
在见到她之前,知道她真实想法之前,慕昱也不会直接拆穿了。
但眼下,慕昱有必要让淮老相信自己,去判处村人。
他向前行几步,想要往淮老身边走去。
然而他毕竟没有明确表态,梦娘以为他是冲自己来的,再次调动梦境的力量试图,阻止他。
慕昱原地空走了两步,心中恼火顿生,也不与梦娘解释了,空手虚抓成爪,用力一撕。
阻挡他的黑暗,顿时就如幕布被撕了一个口子,再没了阻挡之力。
这他倒是有些没想到,他本也就是想试试,未用本源力量,单这具肉身的力道,不该能撕开这梦幕。
若梦娘如此弱,先前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自己砸上去的那么多法术。
他心存疑惑,梦娘也是大惊。
在自己的梦境领域中,她伤不着慕昱,她能理解,但只是阻挡慕昱步伐都做不到,就显得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她看向自己的孩子,黑婴果然正眼巴巴等着安安往自己这边来。
原来是黑婴想着安安过去它那边,它是梦境所凝,也算这梦境第二个主人了。
它与梦娘想法相抵触,倒叫这梦幕弱化了不少。
“爹爹不坏,你们别怕。”安安看着梦娘那悲伤又绝望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道。
然后她又拿鱼尾,轻轻拍了拍慕昱的手掌,仰头向慕昱道:“爹爹也不要吓他们了,沉着脸不好看。”
慕昱听她说自己不好看,愣了一瞬才有些尴尬地拿手触了一下自己脸颊,确认道:“安安觉得爹爹不好看?”
见小人鱼毫不犹豫地点头,慕昱心里有些发凉。自家宝贝向来不说谎,看来是真觉着自己不好看了。
“安安喜欢爹爹笑,爹爹笑嘛。”安安自己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两手食指点在自己两腮上,想让慕昱同自己一样笑着。
慕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虽然笑不出来,但心中的恼火倒是消散尽了,他冷静向梦娘道:“你且安心,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孩子。”
他行至淮老手边,捏着他的手腕道:“放轻松些,我让你听听,你们族长替你们一族担下的到底是什么誓言。”
淮老只觉得血管中的血液一下子就奔腾了起来,他明明是冷血动物,此刻却像是血管中流动着一团火。
他受不了这刺激,单腿屈膝跪在了地上,双目赤红,嘴大张着剧烈喘气。
没有人告知他那到底是什么,但他清楚,那是铭刻于自己一族血脉中的誓血。
“以父尊之名,在此铭誓。吾虺蛟一族,在往后岁月中,都会担人妖两族维和之责,护人族周全。”
誓言说尽,他血液的流动也渐渐慢了下来,赤红的双眼也恢复了正常,声音喑哑地问慕昱:“这誓言……”
“这就是你们族长许下的,凝了你们一族誓血的凭证。”
淮老心颤了一下,对于慕昱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想,毕竟能清楚知道这个誓言内容的,除了他们的族长,就只有存在于传说中的那尊龙族了。
然而他化形时间不长,并不敢确定慕昱真的就是龙族。
即便真的是,这件事也不是他该插手的。
他只是低声向慕昱道:“我听说我们族长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等待谁的苏醒……”
对于他的暗示,慕昱只“唔”了一声,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次苏醒,原本他是完全没有计划去见风稚的,也根本想不出风稚是为了什么等自己苏醒。
总不会是她违逆了自己的意思,教着自己族人弄得人妖两族关系失衡,还等着向自己邀功吧。
淮老点到为止没有多说,只是再次跪倒向慕昱一拜:“若您真是那位,请您为梦娘做主。”
谁都可能会怕自己族长强硬,但是赐予族长龙珠的龙族不会。
慕昱却只觉伤脑筋,怎么教了淮老可以去做,他还要求自己来呢?
“无论你猜我是谁,如今能为何家村定罪,替梦娘讨公道的,都只有你。”
慕昱懒得再与他多说:“你若信,便去做。”
淮老犹豫了一下,多年族中教育都向他灌输着人族不可伤的观念,如今突然让他自己去为人族定罪,还要亲手给他们执死刑……
他确实有些不敢。
然而他回头看了一眼梦娘,又迎上黑婴的笑容,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道:“多谢您指点,此事我担下了。”
慕昱颇有些欣慰地道:“有这担当就可,其余我会教你。”
他视线下移落在安安身上,忽然一笑:“或许我家宝贝安安都能告诉你该怎么做。”
安安听他说到自己,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慕昱问道:“安安还记得爹爹教过你,判决者见犯罪者应该如何做吗?”
安安眼睛亮亮的,连连点头,想要向慕昱证明自己的记忆力:“召罪犯苦主同处听审,告知罪名刑法,再行刑!”
“安安真棒!”慕昱在她小脸上贴了一下,然后向淮老道:“让梦娘与你同去,她的怨气需得有一处宣泄,还有那些何家村的人,即便该死,也该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