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牧行受了些皮肉伤,并不太严重,不过看起来红红肿肿的,还是有些吓人。
“姐姐,医生已经开过药了,你别担心。”庄牧行乖乖坐在,一边说,一边抬着下吧,把脸往温斐然那边靠。
“那是上一次受伤开的药吧。”温斐然捏着棉签,轻轻地在庄牧行嘴角的破口上涂药,“都是被陆子尧打的,一次药管两次了。”
庄牧行眯着眼,跟猫儿似的享受一般说:“要是姐姐能一直这样给我涂药,我愿意被大哥多打几拳。”
“说什么呢!”温斐然气他乱说话,故意用了些力。
“哎哟哟,疼……”庄牧行缩了下,可怜兮兮地看着温斐然。
“疼也忍着,没多重的伤,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忍忍。”温斐然收起药箱,“都上过药,过几天就消肿了。”
“就是很疼啊……”庄牧行眨了眨眼睛,像受伤的小狗似的哀怨又委屈。
温斐然叹了口气,又拆了一个退烧贴,轻轻摸了摸庄牧行有些肿胀地左脸,随后“啪叽”一声拍到了他脸上。
“哎哟——”
“没有冰袋,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等下你回去,睡觉前把这个撕了,今天冷敷,明天热敷,实在疼你就吃止疼药。”
“然后呢?”庄牧行问,“姐姐要离开了吗?之后还管我吗?”
温斐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无时无刻都想离开。
庄牧行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温斐然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并没有顺着回答庄牧行的问题。想了想,又伸手揉了揉庄牧行的头。
蓬松微卷的头发,发丝不算柔软,但手感很好。温斐然揉了好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收手,说:“二少爷,不早了,你回去吧。”
庄牧行眼里期待的光顿时就暗淡了些。
饶是庄牧行再故意磨磨蹭蹭,还是被温斐然强行推出了大门。
看着大门关上之后,庄牧行脸上那些委屈、可怜尽数收了个干净。他抬手摸了摸脸上那块有些滑稽可笑的退烧贴,目光深沉。
回到家,庄牧行见到了一个早就等着他的人。
“少爷。”来人一身黑衣,留着短硬的圆寸,眼下那道陈年伤疤破坏了原本俊逸的面容,平添几分狠厉。
竟是程述。
庄牧行也不看他,径自走到酒柜前,随意抽出一支轩尼诗。
浅棕色的液体在水晶玻璃杯里晃晃悠悠,庄牧行喝了小半杯,这才抬眼,说:“你不该来。”
程述头低得更低了,说:“我坏了您的事,该来领罚。”
庄牧行的声音正经而低沉,与平时很不一样,要是此刻温斐然在这里,一定会觉得非常惊讶。
“不关你事,是我逼得太紧了些,没有把控好,才让陆子尧发疯。”
“你今晚出现,虽然有暴露你我关系的风险,但……也不是毫无作用。”
说到这里,庄牧行又抬手摸了摸脸上那块退烧贴,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程述安静地听着,他不太会说话,庄牧行说什么,他听就是了。
“没事,”庄牧行心情不错,“你先回去吧,小心别被人发现。”
“好。”程述答应了,脚步却迟疑,却没有动。
“嗯?”庄牧行很了解程述,他是一个干脆利落,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这样踌躇,很不符合他的性子。
很快,程述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就开口了。
“少爷……温、温小姐他……”
程述几乎从来没有主动开口问过别人的情况,至少在庄牧行这里,是第一次。
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程述。
程述仍旧站得笔直,双手交握垂在身前,脊背紧绷,只有头微微低着,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
好一会儿,庄牧行终于缓缓回答道:“他没事,已经休息了。”
程述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冲着庄牧行点了点头,随后飞快地离开,消失在了夜色里。
“啪——”庄牧行将手里的酒杯用力地放在了岛台上。
陆承出殡的清晨,阴沉了多日的A市难得放了点晴。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艰难地钻了出来,洒下了点白惨惨的,没多少温度的光。
但也已经是难得的阳光了。
陆子尧和庄牧行一左一右,在最前面抬着灵柩,还有几个远亲小辈在后面抬着,将沉重的灵柩抬上了灵车,前往殡葬馆。
不知道是不是陆子尧刻意安排过,抬棺的所有人都戴着墨镜。
温斐然仍是注意到他的右脸一小块不自然的青紫。
灵柩送上灵车后,他们也乘坐另外的车前往殡葬馆。
温斐然坐在商务车靠窗的那一面,安静地坐在庄牧行身边一言不发。
前座就是陆子尧和秦苏毓。
陆家子嗣不丰,两个儿子都没有结婚,算上温斐然和秦苏毓,也没有坐满一辆车。
路程中途,庄牧行点开几次手机,回了几条信息,微微偏过头,低声说:“姐姐,律师晚上就到。”
“好。”
说话时,庄牧行偏过了头,靠得很近。
但车上没有放音乐,庄牧行即便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说的话还是被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
陆子尧并没有回头,温斐然却莫名有一种,他后脑勺长出了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的错觉。
“二少爷。”一旁的秦苏毓忽然出声。
庄牧行并没有完全转头,视线还停在温斐然线条分明的莹润侧脸上。
“秦姨,有事?”
陆子尧仍是没有回头,只是偏头撇了秦苏毓一眼,似乎有些不满。秦苏毓向来严肃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堪称和蔼的笑容,转头对庄牧行说:
“二少爷,晚上不如回大宅吃饭吧。”
温斐然眼睛都瞪圆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是陆子尧的意思,还是秦苏毓自己的意思?
庄牧行却无声地笑了笑,说:“再说吧。”
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秦苏毓看上去像是没有想到,她主动邀请,一向听话乖巧的庄牧行竟然是这样的态度,脸上原本挂着的几分淡笑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再无话。
车队很快就到了殡葬馆,按照陆家的地位,举办了一场很有些隆重的葬礼。
致悼词的是陆子尧,他讲了一些早年与父亲相处的回忆,声音有些干,只有在说到“母亲早逝”的时候,温斐然听出来一些颤音。
庄牧行肃穆地站着,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睛,温斐然只看到他嘴唇抿得很紧,看不出神态。
葬礼很快便结束了,温斐然站在陆子尧和庄牧行的身后,与亲戚客人们道别。
等客人都走了,陆子尧说:“都回大宅,徐律师8点到。”
说完,陆子尧也不等庄牧行和温斐然回答,接过骨灰盒,挺直了脊背,慢慢走了出去。
秦苏毓邀请的晚饭自然是没有吃的,到了8点,温斐然跟着庄牧行准时回到了陆家大宅。
徐律师已经到了,见人齐了,他就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把造型古朴奇特,打磨精巧的黄铜钥匙,说:“先前已经跟各位说过,陆老先生的遗嘱放在了R国银行的保险箱里。”
“这,就是钥匙。”
提到这个,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汇聚在了温斐然的身上。每一道视线都犹如实质,带着探究、审视、逼问等等的情绪。
一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莫测,竟都没有说话,书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额……”徐律师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说:“所以,二位少爷,温小姐,你们有没有商量好什么时候去R国?”
“那个,各位,如果6个月内无法公布遗嘱,按照本国律法,陆老先生所有遗产,包括但不限于陆氏股份、现金、珠宝、房产等等,都将由二位少爷平分。”
是的,平分。
而且,由于温斐然并没有跟陆承领证,他这个“遗孀”一分钱都拿不到。
等等……温斐然的脑子开始飞快运转,回忆澜园那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啊?不会不是自己吧?
“平分?想都别想!”安静了好一会儿,陆子尧终于出声,咬牙切齿一般,挤出来这句话。
“这里头除了股份,还有我妈的嫁妆!怎么可能平分!”
“庄牧行,是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的野孩子,顶着个养子的名头,也配分我陆家的财产?!”
“砰——”的一声巨响,竟是狂怒之下的陆子尧,一脚将书房里的茶台踹翻了。
茶器碎了一地,碎片飞溅,庄牧行淡定地坐在沙发上,只皱着眉,抬手挡了挡温斐然的脸。
一个缺了个口的茶杯咕噜噜地滚到了温斐然的脚下。
“大少爷,冷静一点,冷静……”一直站在陆子尧身后的秦苏毓忍不住出声。
徐律师头上冷汗直冒,厚得跟啤酒瓶底一样的眼镜不住地往下滑,他不得不一直用手去扶,还得顶着陆子尧的怒火解释:“大少爷,按照法律规定,确、确实要……要平分。”
陆子尧一双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瞪着庄牧行:“想都别想!”
庄牧行对陆子尧这脾气很无奈,微微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松弛地靠在沙发里,淡淡地说:“大哥,律师说了,法律规定。”
“别这么生气,给人家看笑话,好像陆家是什么法盲似的。”
庄牧行是什么阴阳怪气的绿茶专业毕业的,简直要气死陆子尧……温斐然忍不住扶额,不忍去看陆子尧的表情。
“你TM……”
“大少爷!”秦苏毓没办法,用力拉了拉陆子尧的衣服,“冷静。”
徐律师的心狂跳不已,双手都在发抖。他是知道陆家这位大少爷的脾气的,但从前多是跟陆老先生交流,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样直面陆子尧的怒火。
他抖着手,将那把黄铜钥匙塞到了温斐然的手里,接着说:“温小姐,钥匙我就交给你了,毕竟你是密码的唯一知情者。”
“什么?给我?”温斐然捏着那把钥匙,像捧着一盘烫手山芋,尤其是陆子尧和秦苏毓,灼热的视线都要把他烧穿了。
温斐然左看右看,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再一次,严肃认真地说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我但凡知道,一定把它卖给你们,价高者得。”
“哼。”秦苏毓的眼神犹如在冰箱里冻过似的,冰凉刺骨,鄙夷地看了温斐然一眼。
温斐然抬起了下巴,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噗嗤”一声,庄牧行注意到,发出了一声,很不合时宜的笑声。
他自然是引来了陆子尧和秦苏毓二人的怒视。
徐律师抖着手扶了扶眼镜,说:“温小姐,有可能陆总并不是直接告诉你的,而是送了什么礼物,或者跟你说过什么别的话,比如谜语,或是别的什么……”
“您不如再仔细回忆一下。”
徐律师这话一说,大家看向温斐然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庄牧行就不说了,就连那个喷火龙一样的陆子尧,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深意。
“这个……”温斐然咬着唇,陷入了思考。谜语肯定是没有,礼物……大多都是珠宝,上次澜园被翻了个底朝天,珠宝都没了。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别的呀……
温斐然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过了一会儿,只好说:“我现在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我也很累……等我休息一下,再认真想想,可以吧。”
“没问题。”庄牧行自然是没有意见。
本以为陆子尧会反对,没想到他居然也点头同意了:“好。”
“那太好了。温小姐你仔细想,等想好了,你们一家人什么时候去R国银行开保险柜,提前知、知会我一声,宣读遗嘱的时候我在场公证。”徐律师说完,提着包飞快地溜了:“不送,不送啊……”
“诶……徐律师,徐律师——”秦苏毓不知道想到什么,跺了跺脚,追着徐律师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了温斐然和庄牧行、陆子尧三人。
“我对你们陆氏没兴趣,”温斐然拿着钥匙,坐得端正极了,一字一句说:“密码我会认真想,有什么线索我会告诉你们。所以,这段时间我搬回澜园住,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来烦我。”
庄牧行原本浅笑盈盈的脸顿时僵了些,小声问:“姐姐,包括……我吗?”
温斐然笑眯眯点头:“对。”
“噗嗤……”这一声笑,是陆子尧发出来的。
徐律师:短跑健将·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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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