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乙女] 第9章 北极星：九

宗政本想找借口离开，但闻人铭没有放他走的意思，褚扶光似乎有所领会，也有意与宗政交谈，不让他尴尬。

不过一不留心，交谈的内容便滑向了很危险的方向。

此时是一位来自法国、在信息学界可称泰斗的教授操作着媒体投影机群，与台下互动。

褚扶光沉吟：“……天枢和软件研究院的长期合作，可是让褚氏‘朔望’乃至‘星河’都很羡慕的。”

闻人铭一笑，像很真心实意：“褚氏有解忧，还会愁没有机会和各大研究所合作吗？”

褚扶光一愣：“闻人学长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说解先生即将进入褚氏集团的董事会……”

刹那之间，褚扶光本能地眼神转冷。

——这是董事会在各公司核心内容泄露事件后的决定，将在明年公布，内部做了安排，保证消息绝不外传。

但她很快制止了这种本能。

闻人铭平淡得像问起今天的天气，又似意味深长：“他是你的人吗，褚扶光？”

宗政不敢呼吸。

褚扶光不答。

闻人铭像料到了她的沉默，低笑：“他不是你的人。或者说，你不‘接受’让他……所以，你想好要怎么决定了吗？”

褚扶光再次沉默，闻人铭耐心地等她的回答，但最终确没有等到一个确切的描述。

她问：“是我寻求合作的意图太明显了？”

“确实明显。”闻人铭颔首。

“那么请闻人学长放心。”褚扶光只沉静地看向闻人铭，“褚氏虽然已是一池浑水，但现在还抓不到大鱼，等到时机成熟，我再请学长共钓。”

这么一番话，有些出乎闻人铭意外了。

他还以为她不至于现在就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野心，尤其是感觉到，她对自己很明显的在意。

一般来说，女性大概不会在此时就表现出自己强势、残忍、渴望强权的一面吧？

不过作为继承人的褚扶光，不会因为强势、残忍、渴望强权而被厌恶，这些反而是她魅力的体现。

“那解先生呢？”闻人铭不禁好奇，在褚扶光眼中，解忧是鱼，还是钓者？

褚扶光神色中露出一丝迟疑，她眉心微蹙，启唇后又抿起。

闻人铭感到他不该问这个问题。

而褚扶光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最终开口：“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于私人，我不应该说。不过学长，我想告诉你，我从不把人当作棋子，在困顿中衡量取舍，恐怕会选择牺牲自己……每个人的身份和位置，都该由他自己决定，解忧是这样，我当然也是这样。”

这、这是何等高明的！冠冕堂皇的！默许别人和自己暧昧的理由啊！

宗政目瞪口呆，不自觉重新审视这位看上去沉静秀美的继承人姐姐。

闻人铭却感觉到，她对他说这样的话，其实隐含着一种无助——还有渴望，渴望自由、渴望高尚、渴望得偿所愿而不用牺牲太多。

他不能多说些什么，只对她说：“我明白了。”

褚扶光沉静的目光中，似有一种炽热、鲜活的情感正向上踊跃，她又问：“你真的明白了？”

闻人铭无奈、又格外认真地应答：“是的。”

褚扶光眼中的笑意轻盈地拂过，又落到沉着的神情里去：“深刻的合作不便谈，但浅显的可以现在开始，闻人总裁。”

向宗政致歉后，她与闻人铭边说边走，一路到提供各国美食的分厅。在全自动的冷甜品服务区，播放着十九世纪浪漫主义钢琴曲，叶状的座位隔得很开，都装有可升降的隔音帘。

一个人没有升起帘幕，随意地翻阅着电子菜单。

他察觉到褚扶光和闻人铭的到来，抬头一笑，用英语道：“褚小姐，很高兴见到你，听说这个‘环游’系列的冰淇淋，在生产上也有褚氏的投资，你不来尝试一下吗？”

褚氏集团在工业制造方面现在多是国有控股，因此表面上说是褚氏，实际是国家的对外合作项目。

面对瞿嘉灵只针对自己的邀请，褚扶光看了闻人铭一眼，也用起英语：“瞿先生，我很有兴趣，只是不知道闻人总裁能否赏光与我一起？”

闻人铭瞥向瞿嘉灵，一声轻哼散在鼻音里：“Why not ?（何乐不为？）”

“Pleasure , Mr. Wenren.（幸会，闻人先生。）”

褚扶光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瞿嘉灵汉语流畅，此时却对着两个中国人说英语。

落座后，隔音帘降下，根据落座者体重、体型，自动调整形态的沙发，确实比一般的座位舒服些，但褚扶光在点单时表现得有些踌躇。

过分了，为什么它能集合KAPITI、VIVOLI GELATO、Iceberry、光明臻制……不仅能自创新口味，还有甜度、热量的选择。

以她有限的高端冰淇淋消费经历——

“褚小姐难道是很少吃冰淇淋吗？”瞿嘉灵深棕色的眼睛中闪动着兴味。

褚扶光只好继续看菜单，应道：“大概不是，只是我很少吃这种……”

闻人铭接话：“Robotic advanced customization（自动化的高级定制）。”

褚扶光颔首：“PARADOX.The most luxury thing is labour.（悖论。最贵的是人工。）”

“喜欢什么口味？”闻人铭用中文问褚扶光。

褚扶光像被问住了一样，神色茫然。

她眼角低垂、绯唇不自觉地张开一条线，特别是今日她化了淡妆，平时清隽的轮廓显得更温柔，此时的神情，也就更加惹人怜爱。

闻人铭和瞿嘉灵同时感到了一种负罪感，因为他们都因此产生快意。

半响，她说：“……草莓。”

“Lovely.”瞿嘉灵低喃着这个充满暧昧的单词，接着，他换成了中文，“不如我替褚小姐效劳？”

褚扶光颔首。

瞿嘉灵很快就为褚扶光选了一份，语气中极为愉悦：“褚小姐明明这么可爱，当年怎么能自比汉武帝呢？”

闻人铭虽然一早察觉到瞿嘉灵对褚扶光的兴趣，但至此才确定了褚扶光和瞿嘉灵是旧相识，不过很明显，褚扶光并不对瞿嘉灵有什么想法，大概也不太想回顾旧事。

闻人铭没有开口，希望褚扶光直接拒绝。

果然，褚扶光道：“一件小事而已，瞿先生记到现在吗？”

这已经有些不客气了。

瞿嘉灵却继续道：“褚小姐可能并不知情，没有反讽我的心思，但三年前来见那个大学生的，是褚氏基金会的负责人。”

褚氏基金会负责人，是褚扶光的母亲徐沉。

闻人铭想到LANE集团内部有些董事对瞿嘉灵的说法——三年前突然受到身为LANE创始人的父亲和另一位创始人的支持，自此顺利进入管理核心，谁都没想到一个学传媒的混血儿能被这样看重。

这时送餐机器人从特别通道内进入，将萦绕着冷气三个白瓷盘递放在桌上。

面对眼前的草莓冰淇淋，褚扶光的思考被打断了。

——她只是了拜托母亲，没有想到母亲亲自去了，瞿嘉灵现在刻意提及，大概有别的意思。

只是……她拿起勺子，觉得没有冰淇淋重要。

她浅淡地笑了一下：“我那时有急事回国，没来得及交代清楚。今后如有麻烦瞿先生的地方，我自然得亲自登门致谢。”

褚扶光滴水不漏，闻人铭因此略有放松。

瞿嘉灵礼貌地对她颔首，又看向闻人铭：“当时我要真听进去褚小姐说的——抓住机会，如今大概不止于‘登门致谢’了。”

闻人铭轻笑一声，“叮”地将勺子抵在盘上，直直地划了一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