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南终于搞清楚了江柠这一个星期以来的异常缘由。
原来,她根本没有生他的气,她是在担忧和害怕他的爸爸和她的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我亲眼看到的,看到你爸爸把手往我妈妈身上放,摸了好久,我妈妈任凭你爸爸一直摸!”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又流出了泪水来,落在面前的男孩眼中,心中生出无尽的心疼。
他不愿意看到江柠露出这般伤心的模样,她的脸上应该一直挂着比太阳还要灿烂的笑容才对。
可她口中所说的这个画面,在齐思南的脑海中是如此难以想象!
宁阿姨这样一个学识水平极高的大人,如何会同他的父亲,妈妈口中的‘大老粗’扯上关系?
江叔叔有修养有文化,还有比他们家不知道多了多少的资财,就连他们一家人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江叔叔名下的房产。
所以齐思南认为这应该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我爸爸同江叔叔比,没有任何优势,就连长相也比不过江叔叔。就算宁阿姨有了另外喜欢的男人,也绝不可能是我爸爸!”他直言不讳。
女孩并没有意识到齐思南和自己的思维错位之处,抹了一下眼泪后疑惑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爸爸?齐叔叔很能干,力气很大,人也很热心,那些水管啊,水龙头,还有破损的墙壁...他都会修!”
看着江柠满脸的认真,齐思南却是心思飘忽,猛然想起了刚认识江柠一家时的一件事,又或者说是一个曾埋藏心底而许久都未寻找到答案的疑问。
在爸爸带着自己登门感谢江叔叔帮助他入学天海小学的那一天,亦是他第一次见到宁阿姨的那个晚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逃离江叔叔和宁阿姨的关怀,二人越是和蔼可亲,他便越发想要逃离。
可他们的女儿江柠在初识时并没有给自己这种压迫感,小女孩的热情释放得恰到好处,带给他十足的心安。
那时的他心中疑惑,以为是因为同江柠是同龄人的原因。
而此时此刻,在江柠满脸担忧地担心自己的妈妈和他的爸爸发生了一些不合适之事的时候,他终于解开了这个似乎已经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疑惑。
几年前初识,想逃离江柠的爸爸妈妈,却想靠近江柠,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年龄相近。
今时今日,他才看清是因为江柠看这个世界的角度,看他们一家的人平视角度安抚了他从农村一头扎入陌生大城市时的敏感又自卑的心。
齐思南从未怨恨过A班的同学在最开始时对他的不善目光,嫌贫爱富是人类的天性,因为自己家里条件好而感到优越有什么可以被指摘的呢!
可江柠和学校里的那些城里孩子不一样,她的世界里全无贫富鄙视链条,不会因为家境的不同而对别人家的小孩生出优越感来。
江柠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社会地位极高的医生,而他齐思南的父亲只是千千万万进城农民工里不起眼的一个普通人。
可她竟然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修理水管,搬运重物的爸爸和江叔叔一样优秀!她当真是在怀疑自己的妈妈会和他的爸爸生出超出邻居关系之外的关系!
江叔叔和宁阿姨的和蔼可亲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学识和修养要求他们这样做,而江柠是却是发自内心地平视他们一家人。
此时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却是突突跳着,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纯粹最美丽的眼眸!
这个如太阳一般无差别地将暖阳带给旁人的江柠是如此特别,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江柠,再无旁人能同她相比。
是的,也是在此刻,向来以学习为重,小小年纪便担起了家庭重任的齐思南承认了一直埋藏在心底里的想法。
他齐思南喜欢江柠,很喜欢很喜欢,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想要和她建立起超越‘一直’的朋友关系的另一种关系。
可是眼下有比让江柠明白他的心思之外更重要的一件事需要处理,那就是宁阿姨同他爸爸齐满生之间的这桩事。
他必须要处理好这个远超他预料的意外之事,为了两家人的安宁,也为了不影响到他同江柠之间的关系。
“我们两个私底下悄悄地查探,若是真的,便要阻止他们两个人......”屋顶一处,两个孩子挤在一处商量,男生凑到女孩儿的耳边悄悄说道。
......
这亦是齐思南第一次毫无愧疚地追查着爸爸每日的行踪。
他借口学校布置了课外实践作业,要跟随父母一天,看着父母究竟是如何工作的,以便更加深入了解父母养家的辛苦!
对于这个理由,齐满生自是不会拒绝,他甚至还觉得天海小学的老师们布置了一个极有意义的作业。
可几日下来齐思南一无所获,没有发现爸爸同宁阿姨有任何接触的蛛丝马迹。
难道是因为二人隐藏得极深?
齐思南改变了策略,趁着爸爸洗澡的时候偷偷翻看了他的手机,可同样是一无所获。
和江柠接头后,女孩面上忧伤不减,她所面临的困难相比于齐思南而言只多不少,因为宁阿姨实在是太忙了,留给她的时间太少,并且一般的谎话根本无法骗过她的双眼。
幸而,二人很快便等来了一个机会。
......
在距离鹤龙山之行已过去了半个月的一个晚上,宁遥难得早早下了班,和女儿宁遥吃完一顿沉默的晚餐后,上楼到齐思南家中做客。
当齐思南看到宁阿姨身后的江柠时,立即明白了她紧张的缘由。
她一定是在害怕自己的妈妈是来找他的爸爸的吧?
齐思南心中亦是开始怀疑起来,难道宁阿姨真的同他爸爸齐满生发生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吗?
可是这样的话,妈妈怎么办?江叔叔怎么办?他和江柠又该怎么办?
他一定要阻止这件事!
齐思南安抚住泪眼朦胧的女孩,撩开窗帘,看到两个女人聊得投入,男人沉默寡言地坐在椅子上,神情似乎有些阴郁。
齐思南心下一沉,从卧房里走了出去到厨房,用最快的速度泡了一壶茶水,随后神色如常地端着茶水向客厅走去。
可入耳传来的对话却又是让这个12岁的男孩感到意外。
两个女人像是在讨论一些他出生前的往事,只听他的母亲杨秀连珠炮式地发声,
“那个时候生不出来小孩,婆婆很生气,我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害怕,去医院也查不出病根,想着每天把老齐还有公公婆婆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来弥补我的愧疚,我端了洗脚水过去,可是婆婆一脚把洗脸盆传踹开,另一脚直接踹到我的胸口上,把我整个人直接踹倒在了地上!”
“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很疼很疼!”
“幸好后来有了思南,公婆再没有理由骂我,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搬到城里面,和公婆很少见面,我也再没有被他们欺负!”
“老齐呢?他妈妈如此过分,竟然直接踢人,这是可以报警的恶意伤人行为,他如何反应的?他不应该在一旁阻止然后让他母亲跟你道歉吗?”宁遥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只知道杨嫂子过得不轻松,却是第一次知道她在婚姻里受过这么多的折磨。
“那时他妈妈生气我生不出孩子,他是孝顺的儿子,自然不会反抗他的母亲,我也只能受着!若是不受着的话,婆婆更加生气,整个家要一直不安宁下去了!”
在爸爸齐满生不悦的眼神之下,齐思南把茶水放下后,最后看了一眼床边谈话的两个女人,看清了宁阿姨脸上的表情后这才转身。
他放缓脚步向卧室走去,将宁阿姨最后一句压抑着怒气的话语“当真是山村野夫!”关到了门外。
卧室内映入眼中的是双眸通红,似乎已经哭过了一场的江柠。
可齐思南此刻的心情却是轻松了不少!
向来面容温和的宁阿姨当着爸爸的面讽刺他在妻子被伤害时无动于衷,还用上了‘山村野夫’这般颇有些羞辱之意的词语来骂他。
他没有因为爸爸被外人嘲讽而生气,他甚至有着和宁阿姨一样的感受,他亦是无法理解爸爸放任妈妈被伤害的冷漠和无情!
这一刻,齐思南感受到了人性的复杂,他意识到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奶奶是个对儿媳妇做出殴打行为的恶婆婆,意识到教导他要知恩图报的爸爸亦是对妻子有过显而易见的凉薄。
可眼下这些都不是排在心头第一位的想法。
他看到江柠的神情,猜到这个女孩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透过窗户,她看到他的妈妈神色愤怒地指责着什么,看到他的爸爸一脸沉默,仿佛像是被戳穿了罪行的羞愧模样,还看到了他的妈妈在激动控诉的模样后,脑海中怕是已经编了一出大戏出来。
如今,齐思南估摸着江柠口中半个月前从鹤龙山返回时,她迷迷糊糊中从车后座所见情形应该是光线昏暗之下她错把一些奇怪的东西当成了他爸爸的胳膊,也有可能是迷迷糊糊中她把梦境当成了现实。
总之,就刚刚他观察到的情形而言,宁阿姨是绝对不可能同他爸爸齐满生之间发生过任何超出界限的事情。
男孩儿随即把他刚才听到的大人间的对话还有自己的猜测统统告诉了江柠。
这个女孩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睡上一场安稳觉了,眼睛下有着轻轻浅浅的痕迹。
江柠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同宁阿姨好好沟通,宁阿姨一定会亲口告诉自己的女儿她根本看不上他爸爸齐满生,这个她口中的“乡村野夫!”
而江柠在听了资金妈妈的解释后,也就能再次睡上一个好觉了!
江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在确认了齐思南所说并非假话后,心头终于轻松下来。
哪怕现在还未同妈妈沟通,但是她的眼中,思南小哥哥是天才,他的话肯定没错。
江柠心中生出了感激之情,快速地下楼又上楼,最后在一众大人的眼光中,把自己准备已久,却没有按时送出去的礼物交给了齐思南。
“12周岁的生日礼物,是最近很多人都喜欢的一个东西,我拿零花钱买来的,思南哥,送你!”
随后,在三个大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便面色微红地拉着自己的妈妈离开了齐思南的视线。
她自是没有看到,男孩的脸泛着更加明显的红色,双手捧着这份迟来的礼物,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
许是朋友给了自己的信心,江柠拽着妈妈的手,把她牵到卧室之中,打算好好沟通一番。
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在和妈妈闹别扭,偷偷查探妈妈的行踪和**却一无所获,面对她的询问而哑口无言,只好故作生气地转身离开。
现在,思南哥给了她信心,她不会再害怕了。
而落在宁遥的眼中,便是女儿别扭了半个月后,此刻又一脸严肃地把自己拉到了卧室里,像是要同自己说一桩很重要的事情。
想到刚才女儿给思南送12周岁生日礼物的事情,宁遥自以为明白了女儿这段时间别扭的原因。
12岁生日在即,偏偏自己和江岩森什么表示都没有,连想要什么样的礼物都没问过宝宝,她一定是觉得被忽略了这才一直闹别扭的吧?
宁遥想到这里颇感到后悔,这段时间为了给女儿惊喜而保持周岁宴的神秘,却没想到竟会造成了乖女儿怀疑自己被忽略的坏影响。
今晚上,她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如实告诉女儿周岁宴的事情,让她明白妈妈始终把她放在第一位上。
可是宁遥没想到,她这小小年纪的女儿竟然会在心头藏了一桩如此骇人的秘密。
她听着女儿结结巴巴地讲着鹤龙山返程时看到的情形,向来温和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手掌也因为愤怒而攥在了一起。
“妈妈那是我做的梦吗?妈妈你告诉我你没有和齐叔叔做那样的事好不好?”
看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眼神中既是期待,又是害怕,宁遥的整颗心都揪到了一起。
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真是失败至极,竟会疏忽至此,害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到这般心理折磨。
和齐满生那个山村野夫搞在一起?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宝宝说她亲眼所见的那桩事,放在以往她还会怀疑一下,可今晚听了齐满生的恶行之后,此刻的她已经信了五成。
“你现在仔细回想一下,究竟是不是在做梦。”宁遥蹲了下来,平视着自己的女儿,一边问着,又轻柔抚摸着女儿眼下的青色,心疼至极。
“妈妈你和齐叔叔没有关系的话就是我看错了,可是那个场景真的好真实...”女孩一边说着,又要溢出泪水,“齐叔叔的手臂,车轮的声音,还有隧道里的灯光...”
江柠一边说着一边扑进母亲的怀抱中,随后再也无法控制地放声大哭道,“妈妈,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害怕,如果是梦的话,我再也不要做那样的噩梦!”
宁遥眉头深锁,却是抓住了重点,“你是说隧道里?是在过隧道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她抬起怀中小人儿的脸庞,擦了擦江柠脸上的泪水,问道。
“嗯!我记得是在经过那条很长很长的隧道时候发生的事情!”江柠回道。
宁遥一声叹息,她的女儿又不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傻姑娘,现在就连恶行发生时的车段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何是梦?
“经过那段隧道时,妈妈正好睡着了,不知道旁边的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事情!”宁遥一边说着,胃里竟然泛起一阵恶心来。
那个山村野夫,竟然在她睡着的时候对她做下了如此恶心的行径?
只恨自己睡得太死,竟然毫无察觉,被这等表里不一的恶人猥亵,还被女儿亲眼目睹,落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妈妈,那个时候你睡着了?”江柠惊讶,她先前未曾想过这种可能。
眼下几条线被串到了一起,原来妈妈那个时候睡着了,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而自己这段时间竟还一直在埋怨妈妈!
如此一来,既不是妈妈背叛了爸爸,也不是梦,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齐叔叔...?
年幼的孩子意识到这一点后,瞳孔睁大,眼中满是害怕。
“是的,那个时候我睡着了,根本不知道齐满生那个混蛋在对我动手动脚!”宁遥咬牙切齿道。
她心中想到,原来,山村野夫都是高看了齐满生,他就是个**裸的犯罪分子!
这个人租住着他们家的房子,一租便是三四年,只恨此人伪装得太好,直至今晚,经由杨秀之口,还有宝贝女儿的哭诉,她这才知道她们从始至终都看走了眼。
“妈妈对不起,我这段时间误会你,对你发脾气...呜呜…”女孩向自己的妈妈道歉,眼泪不断滑落,却是浸染着误会解除后的欣喜。
“你不需要道歉,是妈妈的失责,没有好好关心你,让你这段时间担惊受怕!”杨秀顺了顺女儿的长发,看着江柠的目光温柔似水,“最大的错在于我和你爸爸,我们两个看人不准,放着这么一个恶心的人租我们的房子住!”
夜色沉重,时针指向12的数字,母女二人的对话隐藏在昏黄却温馨的灯光下,久久未停。
这一晚,宁遥像是对待咿呀学语的孩子一般,坚持着哄江柠入睡,坐在床边等到她睡着后才悄声离去。
而在走出了女儿的卧室后,她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拿起电话想打给在医院忙碌的丈夫,可一番思索过后,却又是选择放下了手机。
这段时间是岩森在医院职称的关键时期,还有二十天后的生日宴在即,她不能将这件事引爆,那个齐满生就像是暗处里爬行的毒蛇,若是强行将表面和谐撕扯开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报复行为,眼下还是先忍着,等女儿的生日宴过后再撕破脸皮。
只是可惜了杨秀和那个有些沉默的思南,竟碰上这样一个丈夫和父亲!
不...不...宁遥意识到自己的同情有些可笑,同情一个心甘情愿跟随对自己不好的丈夫的女人?
杨秀未必不是齐满生的同类,更是不必同情一个长大后可能变成齐满生翻版的男孩。
因而,她应该仔细叮嘱一番江柠,让她不要打草惊蛇,稳住那个知情的男孩,亦是稳住他的父母,在生日宴结束后,她再和这家人来个彻底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