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的支持声中,男人突兀的声音回荡在广场里,周围的人瞬间被他弄懵了。
演讲台上的柏弘朝他看过去。
站在人群中央,男人手里高举着一本书,激动地对着演讲台喊话:
“柏弘!十年前那场战争还记得吗?!低头看看你的双手!上面沾满了鲜血!”
拥挤的广场里,安保人员费力的排开人群,朝男人挤过去。
与此同时,柏弘的耳机里传来中川夏美的声音。
“乌皮尔斯,维塔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最重要的学术成绩就是对那场边境遭遇战的研究。他写了一本书叫《战争的谎言》,但由于没人感兴趣,他变得越来越偏激,年复一年的在各种场合揭露所谓的战争真相。”
演讲台下,安保们终于挤到了乌皮尔斯身边,他们抓住他的胳膊,架着他往场外拉。
知道自己即将被带走,乌皮尔斯声嘶力竭地喊道:“柏弘!你踏着尸骨走上高台,晚上就不会做恶……”
扩音器的非法连接被切断,他的声音瞬间被周围人的嘈杂声吞没。
柏弘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看着台下激动的乌皮尔斯。
“让他说。”
整个广场里响起柏弘的声音。
“你确定?”耳机里再次传来中川夏美的声音,“这场面太容易出乱子,还是把他……”
“虞云的公民都享有言论自由,无论是支持我的,还是反对我的。”
柏弘再次开口,打断了中川夏美的劝说。
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中川夏美见他心意已决,通知安保人员放开乌皮尔斯,同时解除了对他扩音器的屏蔽。
戏剧性的事件就在眼前发生,人们的视线聚焦到乌皮尔斯身上,不时小声议论。
广场里黑压压的人群仿佛变成了一头的巨兽,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停喘着粗气。
乌皮尔斯本人也颇感意外,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当作麻烦制造者拖出各种场合,没想到,此时竟然获得了亲自与柏弘对质的机会。
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朝他袭来,乌皮尔斯的头皮都发麻了。
整理了一下被安保扯乱的外套,他再次举起手里的书,扬声道:
“十年前的那场边境遭遇战,战争起因不详。众所周知,柏弘是猎豹特种部队的人,理应执行特别任务,为什么会出现在边境参战?!”
面对他的问题,高台上的柏弘对答如流。
“战争的起因人尽皆知——那年贵霜的军队越过了争议地区,妄图划定新的边境线,侵犯虞云领土。特种部队参战当然是执行任务——无论是城市还是边境,不管有多危险,只要国家和人民需要,猎豹的队员就在那里出现。”
“2065年,那场战争发生在贵霜国丧期间!老耶尔意外去世,他儿子刚刚接任总统,位子都还没坐稳,怎么会有精力主动挑起边境冲突来招惹虞云?”
“事实就是事实,”柏弘冷漠地说,“乌皮尔斯教授,你做研究,我们打仗,都是份内事。虽然工作内容不同,但谁也不能动动嘴巴,就算把事儿做完了。”
“我有证据!”乌皮尔斯快速翻到书中的某一页,高举着向周围人展示,“几年前情报局有一部分文件遭黑客泄露,其中就有一份战争简报提到,2065年根本没有发生过侵犯边境的事!‘陆军参谋长雷哲批准了猎豹队员柏弘的开战请求’!”
乌皮尔斯太过激动,他的手举着书不停晃动,周围人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柏弘这个骗子!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发动了战争!本该接受军事审判的刽子手,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英雄!你们还要被他骗到什么时候!”
“我们之间,的确有个骗子,”柏弘冷冷地说,“乌皮尔斯教授,你在维塔大学历史系郁郁不得志,想要在学术上引人注目,就要标新立异,把一切建立在谎言之上,说些连你自己都不信的事情吗?”
“我说的都是真……”
“十年前,我只是一个猎豹的普通队员,”柏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战争是国与国之间的事,虞云怎么可能因为我,一个小小少尉的要求而发动一场战争?”
“我有文件证明!在我的书里详细写了!”
“教授,文件是假的。做这样的判断不需要文件,”柏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需要常识。”
广场上爆发出阵阵哄笑,乌皮尔斯的脸涨得通红,却仍然梗着脖子争辩。
“就算是因边境争议而起!虞云的军队毫发无伤,贵霜却死伤惨重,甚至还有很多平民被打死!这根本不能叫战争,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屠杀!你!你们!至今都不敢说当年到底杀了多少人!”
他话音落下,柏弘脸色一沉,勃然大怒。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的士兵流血丧命,才能被称作是一场战争?在别国挑衅的时候,我们只能任凭他们践踏领土杀戮士兵,绝对不能抵抗?!”
“今天,在场这么多人愿意相信我,把他们的权利通过选票交到我手中,难道,我攥着这些选票,可以在下一次别国进犯的时候,跪倒在敌人面前,任人欺辱吗?!”
柏弘声色俱厉,一句接一句的追问着,乌皮尔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我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爱好和平不代表我们没有是非,没有自尊,不代表我们要屈服于邪恶!”
天色渐暗,广场上亮起了灯。演讲台被照得熠熠生辉,从人群中向上仰望,站台上的柏弘高大俊美,仿佛降落人间的神祇。
“和平是有代价的!如果必须付出鲜血,我希望至少不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不是虞云的任何一个人的鲜血!”
柏弘一手指向乌皮尔斯。
“教授,如果只有虞云人的鲜血才能使你满意,那我永远都不会同意你的观点,我的战友们也不会同意——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同意!”
“对!我们不同意!”
“什么玩意儿,你怎么不去打仗送命?”
“**!去死啊傻逼!”
现场的支持者越来越愤怒,他们对乌皮尔斯怒目而视,甚至有人朝他丢过来手中的杂物。
乌皮尔斯狼狈的躲开杂物,仓皇失措地喊道:“乌合之众!你们清醒一点吧!他是大财阀的儿子,怎么可能代表你们的利益为你们说话!”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柏弘漠然地看着狼狈的乌皮尔斯,清楚地说道:
“我将捐出我名下所有的财产,放弃所有的财产继承权。”
人群一瞬间怔忪,忽又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从今往后,我和你们,永远站在一起!”
※
“太棒了!哥哥!你真是太棒了!”
回程的专车在路上飞驰,车里仍然只有中川夏美和柏弘两个人。
“要不是安保救得及时,乌皮尔斯可能要被人打死了。”
想起最后乌皮尔斯的狼狈样,夏美抿嘴一笑。
“捐赠财产和放弃继承权的预案演练过好多遍了,但还是没想到,没等通稿发出去社交媒体就爆了,这会儿通稿都没人看,大家都在看你那段演讲。”
夏美低头,快速地翻阅着虚拟屏。
“乌皮尔斯这个意外没想到竟然成就了一个好时机,热度最高的视频把你俩的特写放在同一个画面里做对比,更显得他满嘴胡言乱语,猥琐不堪。你坦荡的给了他说话机会,又完美的回答了他每一个问题,这下保守党也找不出任何把柄做文章!”
“哥,你真是个天才!”
独自兴奋了一会儿的夏美,忽然发现对面的柏弘有点儿不对劲。
造势会结束后,柏弘和广场上的人握手、合影,支持者们实在太热情了,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回到车里。
上车以后,他就一直看着窗外,似乎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
中川夏美凑近了看他,发现他的脸红得有点不正常。
“哥?”
“我没事。”
柏弘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送我去斯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