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逾霄被巫玥拉扯出客栈后一直心神不宁,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云雁丘竟然只剩那么点时间了,他敬仰的云前辈,凡事都能应对自如的云前辈,居然会突破失败……这叫他怎么能接受?
“别想了,生死本就是众生平等,怎么想也没用。”巫玥走在前面,冷漠道。
“你也是吗?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就提前做好准备?”赵逾霄质问她,“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来寻能改命的东西?”
巫玥脚步一顿,她转过身来,拧眉看着赵逾霄:“因为我怕死啊,知道会死是一回事儿,要不要赴死是另一回事。”
“云雁丘还有九十年呢,又不是马上就死。”巫玥不屑地哼气,“他自己都没说什么,你们倒是操心的要死。”
“操心不是应该的吗?”赵逾霄反驳道,“而且盈儿姑娘她……”
想起叶盈盈听到这消息时的表情,赵逾霄就不禁感慨,她心里的难受比自己只多不少。
不知道云前辈会怎么做,但愿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吧。
平常遇到这种事都是云雁丘点拨他们,结果现在他自己成主角了,还真不知道谁能帮他?
嘿,还真有。
客栈内,掌柜的出现让气氛发生了变化。他眉眼一弯,笑得爽朗:“两位可吃过饭了?若是没有我叫云丫头给二位做。”
叶盈盈还红着眼,脸上挂了两道泪痕,她怔愣地看着掌柜,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云雁丘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出现,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喉头动了动,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口。
“怎么你们俩看上去没睡醒啊?”掌柜诧异道,也不知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这样可不行,一日之计在于晨啊。”
说着,他大大方方走到二人面前,催促他们坐下。他忽地又看见叶盈盈哭红的眼睛,怜惜道:“诶哟,姑娘怎么哭了?该不会是这男的欺负你了吧?”
“啊?没有。”叶盈盈缓缓摇头,掌柜的出现让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向云雁丘,眼里满是不舍。
掌柜见状,也转向云雁丘,愤愤不平地对他指指点点:“你这小子,看着彬彬有礼的,怎么把人家姑娘弄哭了?”
“你?……”云雁丘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张脸会对他说出宛若长辈教训晚辈的话。
“你什么你?”掌柜眯眼,“还不给人家姑娘道个歉?拿出点风度来。”
“不不不,不用不用……”
这下给叶盈盈整不会了,她连连摆手制止,可耐不住云雁丘竟然真的一本正经朝她道歉:“抱歉,我不该说那些的,害你伤心了。”
“这才对嘛!”掌柜喜笑颜开,虚空拍了拍叶盈盈的肩安慰道,“姑娘你也别伤心了,我都懂。但这男人能知错就改,还是值得托付的,有事好商量哈。”
叶盈盈无语凝噎,什么跟什么?你懂什么了!
掌柜功成身退,又留下叶盈盈和云雁丘面对面尴尬地坐在那里。
叶盈盈深吸一口气,抹干净眼泪,对云雁丘说:“你说得对,刚刚是我太悲观了,激动过头,对不起。”
她说这话时,垂着头,不敢看云雁丘的神情。
完蛋,又当缩头乌龟了。想到这,叶盈盈一咬牙,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云雁丘满脸笑意,被她发现了,还不好意思地掩唇。
“你怎么了?”叶盈盈不解,被他这么盯着,又莫名觉得尴尬。
“没什么……”云雁丘用手捂着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就觉得你刚刚抽鼻子道歉的样子很可爱。”
嘶……这话对叶盈盈来说还是太直白了,尤其是从云雁丘嘴里说出来。她感到双颊一阵燥热,连忙撇开脸。
云雁丘看着她,面色平静道:“叶盈盈。”
“又干什么?”
“我先你而去了,也别忘了我。”
“……”
这算什么?遗言?叶盈盈的心再次变得沉重起来,半晌,她不甘心地问:“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不知道。”云雁丘回答,末了又补充道,“至少我所知道的里面是没有了。”
“……你是怎么失败的?你修炼不是一直很顺利吗?”
“可能就是太顺利了吧,所以天道给我设了这上限。”云雁丘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并不忧伤,“不过这样也好,给了我出来寻你的决心。”
叶盈盈怔怔地抬眼,她对上云雁丘的双眸,黑瞳深邃,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云雁丘就这么看着她,说道:“叶盈盈,我过去一心修炼,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因为突破失败而知晓自己的死期。”
“但当我知道自己的期限时,心里并未觉得惶恐或不安,因为我马上就想到了你。”
“我?”
“我想到了你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十年,杳无音信。”
叶盈盈抿唇:“那是因为我……”
“我知道,因为他杀了你。”提起鬼算子,云雁丘脸色一沉,五指攥紧,声音愠怒,“我当时很后悔,我以为你那么多年陪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取走罗刹玉,玉一到手你就把我甩了。”
叶盈盈不敢吱声,该说不说,她那时主要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上更是这么干的……
但云雁丘还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一个人在那儿生闷气,竟丝毫没想过你遭遇不测的可能。”
“现在想想,真是太幼稚了。”云雁丘自嘲地笑了笑,“但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最后也找到了你。”
他握住叶盈盈放在桌上的手,神情柔和而真挚:“寻找你的日子的确很漫长,但并不无聊,因为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便有了希望。”
“叶盈盈,是你让我有限的生命又充满了意义。”
云雁丘将他的心剖开,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叶盈盈的面前。
叶盈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回握住云雁丘的手,心里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感情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启唇,刚准备回应云雁丘的话,一个蒸笼却横在了两人中间,紧接着是掌柜一声吆喝:“包子来咯!”
“我亲手做的,刚出锅,趁热尝尝。”掌柜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不经意间瞟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调笑道,“诶哟,这么快就和好了,不错不错。”
“就该这样,闹点小矛盾好好商量不久解决了嘛。”
他自觉干了件大事,眼尾都笑出了褶子,将碗筷一放,拍拍衣袖又溜走了。叶盈盈看在眼里,一时也怪不起他破坏气氛这事。
罢了,吃饭。
她拿起筷子夹了个软乎乎的包子,突然生出疑惑:这幻境中,她好像一直也没觉得饿啊?
那这包子,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呢……
叶盈盈看着包子,陷入沉思,她抬眼观察云雁丘,发现对方也在盯着包子,眼里流露出几分怀念。
“我都快忘了,他还会做包子。”云雁丘望着白胖胖的包子出神,不禁喃喃。
“你都这么说了,真不准备问问他吗?”叶盈盈一只手支起下巴,问道,“或许人家是记得你的呢?”
云雁丘不语,放下筷子,终究没将那包子吃下去。
“两位,又见到当头客房里的那位客人吗?”
说话间,云丫头撩了撩她的长辫,出现在二人面前。
叶盈盈转头,回忆当头客房是哪位,一下就想起了少伶:“你是说昨日与我一道回来的那个小哥吗?”
云丫头噘嘴,点了点头:“他大清早找我要包子,我让他等会儿,可现在包子蒸好了,人却不见了。”
“我们倒是没看见他。”叶盈盈摇头,“他没在自己房里吗?”
“有我也不会问你们了。”云丫头有些生气地叉腰,“真是的,就算不收你们钱,但包子蒸多了岂不是浪费嘛。”
少伶……叶盈盈目光微沉,他倒是神出鬼没的,先前提议要合作的是他,可每次要找他时,都不见踪影,有够神秘的。
他若是不在客栈,又能在哪儿呢?
街道上,人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叫卖吆喝,骑马赶驴,仿佛昨日那齐刷刷的跪拜只是一场梦。
巫玥和赵逾霄倚靠在一条小巷的墙旁,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偷听着左右人们的闲谈,试图从中找寻一丝线索。
巫玥认为,昨日不管是天气也好,还是众人的朝拜也罢,都跟詹衍脱不了干系。但怎么见到詹衍,属实是个问题。
“我们听了半天了,周围是一点没谈他们的国师啊。”赵逾霄凑到巫玥旁边,小声说道。
今日的阳光不似昨日那般酷热,一切又回归了常态。
巫玥双臂交叠,一言不发,她用食指敲着手肘,脑子里仍在思索着昨日那些异变。
半晌她突然睁大眼,目光锁定住人群中一个稍显特别的身影——正是云丫头在找的少伶!
“他怎么在那儿?”赵逾霄也看见了少伶,不禁好奇,“他要去哪儿?”
“不知道。”巫玥迈步,死死盯着少伶的动向,嘴里说道,“先跟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