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场景,沈归荑深深地瞥了一眼沈黎,但是没有说一句话。
紧接着,朝着安乐公主所在之处袅袅而去,预备领赏。
安乐公主面含微笑,眼眸之中满是对沈归荑的赏识与嘉许。
沈归荑的这场演绎着实堪称无瑕,即便结尾是沈黎出面说了几句,可那又能怎样?
在众人的视野中,沈黎只不过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丫鬟而已。
自远古至当下,于如此这般的场合,人们的目光通常都会汇聚于那些超凡出众、熠熠生辉的主角之上,而像沈黎这般身份卑下的小人物,全然难以引发他人的关注。
在这个等级明晰、尊卑有定的社会里,沈归荑的身份与地位注定其能够独揽所有的赞誉。
无人会留意一个小丫鬟的存否,因而一切的荣耀与颂词自然而然地皆落于沈归荑一人之身。
贾善被带离,原本围堵得严严实实的百姓们也都逐步散去。
在这喧闹纷杂的人群当中,有一男子怀抱着一个小孩,亦跟从着人群徐徐离开。
男子身着一袭神秘的黑衣,腰间束着一条看似简约的银带,没有任何繁杂冗余的装饰,然而即便如此,却仍旧难以遮蔽其由内向外散发而出的低调华贵之气。
他头上的斗笠低低地垂着,将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仅那棱角分明的下巴与紧抿的薄唇在阴影里时隐时现。
他那如松般挺拔的身姿,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致使不少人即便已然转身离去,却仍情不自禁地屡屡回头顾盼。
被抱着的小男孩乖巧地把头倚在男子宽阔的肩膀上,用稚嫩且轻柔的声音小声问道:
“你见到你想见的人了吗?”
小男孩那圆滚滚的脸蛋,白白净净的模样,恰似一个讨人喜欢的福娃。
倘若此时沈黎在场,必定能够一眼认出,这便是贵妃的亲弟弟。
然而,面对小男孩的询问,男子仿若充耳不闻,未给出丝毫回应,只是紧紧抱住小男孩,迈开大步,匆匆离开了这喧嚣之所。
当沈黎跟随沈归荑回到沈家之际,太阳已然西斜,天边被渲染成一片璀璨的橙红,此时已然临近黄昏时分。
沈归荑此次归来,乃是由安乐公主安排的亲卫护送而归,那场面堪称盛大非凡。
沈昂和他后面娶的夫人薛仪也早早地等候在了门外。
沈昂的家世实则颇为寻常,他的父亲不过是在宫中负责御马的太仆,每日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操心着宫廷马匹的喂养事宜,不敢有半分疏忽。
这般特殊的家庭背景,于旁人眼中,虽看似平淡无奇,但也正是因为这看似平凡的出身,机缘巧合之下促成了沈昂和杨敏治的一段良缘。
遥想当年,沈昂还只是一个初涉世事的年轻人,他常常在夜晚悄悄帮他的父亲在马场守夜照管马匹。
而那时每日傍晚,杨敏治都暗自于马场骑马练习,但傍晚练习有些危险,有一次她不慎跌落,不过恰巧沈昂正在马场,自是毫不犹豫地出手搭救了杨敏治。
后来,沈昂决然投身战场,起初仅是当了一两年默默无闻的小兵。
在战场上,他历经战火纷飞,却从未有过丝毫退缩之意。
归顺于杨家兵旗下后,他更是英勇无畏地杀敌,每逢战事,总是身先士卒,立下了若干功绩。
在讨取封赏之时,面对众多的荣华富贵,他却毫无所求,仅恳请女皇为他与杨敏治赐婚。
自此,他们的爱情故事化作了一则佳话,在当时的西京被人们传颂不息。
不管是街头闾巷的平民百姓,还是深宅高院里的达官显贵,皆对这段美好且浪漫的爱情称赏不已、乐此不疲。
当然,在女皇薨逝之后,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杨敏治的哥哥杨思治被以谋杀罪捉拿,这一事件仿若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令一切都随之发生了转变。
杨敏治和沈黎因受到这起事件的牵累,在一个夜晚被匆匆送走。
在她们离去未久,沈昂便迎娶了当今圣上在为太子时的党派薛家之女薛仪。
这桩婚姻乃是由当今圣上亲自一手促成。
从某种程度来讲,此亦算是当今圣上对这两家的弥补。
毕竟薛仪的父亲昔日乃是当今圣上尚处太子之位时的忠实拥趸,他对太子忠心不二,坚定不移。
遥想往昔,他因不停地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求情,言辞恳切,毫不畏缩。
不幸的是,他的举动触怒了女皇,女皇盛怒之下,遂将其无情废黜。
正因如此,早早定亲的薛仪成亲后饱尝了诸多委屈。
其后丈夫病亡,她更是连带着女儿被无情逐出家门。
好在薛仪全家后来接到了被幽禁的当今圣上的密令,他们未有丝毫迟疑,决然前往了僻远的户县。
此后,他们在户县秘密地招募兵员、购置马匹,积极筹备。
而在京城的沈昂亦与他们紧密协作,里应外合。
最终,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当今圣上逃脱幽禁得以成功登基。
圣上为表对薛仪和沈昂的弥补之意,便将薛仪赐婚于沈昂。
更没想到的是圣上的补偿只有赐婚,后面也没重用沈昂,只给了他一个大将军的虚职。
如今,整整七年已过去,所有人皆以为杨敏治她们再无归来可能。
未曾料到今年年中,圣上突患重疾,卧床难起,负责监国的圣上亲弟弟,于处理繁重政务之余,时常怀恋自己先前在杨家的童年时光。
他更是屡屡慨叹罪不及已然出嫁的女子,言语之间流露出对过往的宽宥。
正是听闻这微妙的风向,杨敏治她们方才有了难得的契机得以被接回。
然而现今,杨敏治她们的归来,无人下旨。
毕竟当年将她们送走,也仅是依凭当今圣上的口风暗示,并非正式的诏令。
依常理而言,此时她们本应是灰头土脸、悄无声息地归来,竭力不引人注目。
但出乎意料的是,因协助安乐公主成功破获案件,公主大喜过望,决意予以封赏。
沈归荑于这关键时刻,仅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要用公主的辇车和亲卫送她们回沈府。
沈归荑的目光扫过沈府门口站立的众人,那脸上神气骄傲的神态简直呼之欲出,毫无遮拦。
她一把拉住欲即刻下车的杨敏治,嘴唇轻启,轻声言道:“且让他们再多候一会儿。”
那语气中尽是傲慢与自满。
此时,寒冬的冷风似利刃般刮过,沈归荑在车内一面烤着火炉,一面瞧着在外面冻得哆哆嗦嗦的两人。
欣赏充足之后,沈归荑在芙莱的搀扶下,徐徐下了车。
寒冬时节,自沈归荑她们从寺庙启程伊始,沈归荑便蓄意让人传信,让沈昂和薛仪等候在门外。
在沈归荑下马车之前,薛仪已然在寒风中摇摇欲坠,身体颤抖不停,仿若随时都会倒伏。
而当沈归荑终于袅袅娜娜地下了马车后,薛仪直接两眼发黑,身子向前倾倒下去。
好在沈昂眼明手快,动作迅疾,一把将薛仪抱入怀中,这才防止她狼狈地摔落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沈昂此时满心满脑皆是薛仪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公主的仪驾,抱着薛仪就往屋里冲去,一边冲一边急切地大声呼喊着:“找太医,快找太医!”
那声音急切而忙乱,满含着对薛仪的忧虑。
沈归荑见此一幕,冷哼一声,眼神中皆是挑衅与轻蔑,嘴里喃喃自语:
“宅斗吗?我喜欢。”
那模样仿佛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场激烈争斗的准备。
唯有沈黎于人群之中悄然偷望向了杨敏治,她的目光里满含着繁杂的情愫。
实际上,她早已知晓父亲会变成现今这般模样,心中对此并非毫无预见。
然而,当她瞧见杨敏治微红的双眸和颤抖的双手时,沈黎的心间仍是无可避免地涌起难受之感。
那种难受的滋味,犹如有一把锐利至极的刀子,在她的心口狠狠地切割着,一下接着一下,疼得她几近无法喘息。
沈黎的内心极度挣扎,她急切地渴望跑去宽慰杨敏治,给予她些许温暖与慰藉。
可残酷的现实却令她不得不止住步伐,只因她不能轻易暴露自身的身份。
无奈之中,她只得低垂着眼眸,将所有的情绪深深地隐匿于心底,不敢让任何人觉察。
沈黎未曾知晓的是,就在她低头的瞬间,杨敏治似乎感知到了她那饱含关怀的眼神,也下意识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
沈黎被安置到了沈归荑的院子里,与越溪一同住在一个狭促简陋的屋子。
虽说之前协助沈归荑成功破获案件,立下功劳,可沈归荑嘴上说着仍担忧沈黎的来历不明,心存疑窦,让人安排她从一个卑微的洒扫小丫鬟做起。
这沈归荑的院子其实此前已被薛仪安排人仔细清扫过了,然而沈归荑挑剔地瞧了一眼,仍是满脸的不满,又毫不留情地让沈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重新清扫了一遍。
沈昂因着薛仪之事,一直未曾再踏入她们的院子,就连晚饭亦未与她们一同享用。
沈归荑和杨敏治皆各有心思,满心愁绪,以致面对丰盛的餐食亦毫无胃口,根本未进食。
倒是这丰盛的饭菜让沈黎她们这帮丫鬟婆子得了便宜,沈黎更是在晚饭时足足吃了三碗饭,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仿若要将所有的疲倦都吞咽入腹。
幸而无需守夜,沈黎早早便拖着疲敝的身躯进入了梦乡。
傍晚时分,天色渐次暗了下来,余晖透过窗户倾洒在屋内,给一切皆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影。
沈归荑轻轻推开杨敏治的房间门,那扇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屋内原有的静谧。
她缓步行进房间,手中拿着沈黎在寺庙写给她的证据言辞,漫不经意地将其递给杨敏治,嘴里还带着几分不以为意地说道:
“母亲,您瞧这丫头的字是不是和我先前写的极为相像呀?”
她的语气看似随性,仿佛仅是随口一说。
然而她的眼神却丝毫没有随意之态,反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敏治,不放过杨敏治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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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回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