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逸将腿上的杂志合上,小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又看向窗外的云层。
再有半个小时,飞机落地新立州机场,宁逸先前睡了一会儿,醒来看了眼手机,慕卓扬几个号码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宁逸看着那些未接来电,嗤笑一声。
等下飞机,离开机场,他立即打车去了许瞻意提前给他订好的酒店,洗完澡,宁逸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懒洋洋地吹着风。
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宁逸嫌吵就拿过来接听了,才一打通,电话那头的慕卓扬就急不可耐地问:“你在哪个酒店?”
宁逸看了眼手机屏幕,手机上没有被安装摄像头,“你有毛病啊。”
慕卓扬不吭声,有点儿委屈道:“你在哪,我要见你。”
宁逸听到他声音不对劲,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不会哭了吧?”
慕卓扬正在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快要气折断了。
昨晚俩人一起睡的,今早一睁眼房子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不仅如此,宁逸还删掉了和他的所有联系,把自己的东西都打包走了,并且留下字条:这么喜欢这个房子,那我把它送你了,不谢~
“我不是想要你的房子,”慕卓扬看着导航,“你在哪,我要见你。”
宁逸抓了抓头发,被他这么过激的情绪弄得有些头疼,“慕卓扬,你继续出国吧,别回来了。”
“你回国除了会给我惹麻烦还会干嘛?”宁逸点了点太阳穴,真让人头疼。
慕卓扬不回他,看了眼开着导航的手机,问:“是唯 酒店吗?”
宁逸沉默着,“你找不到我的。”
慕卓扬下了车,看着面前的高楼和裸眼3D大屏,口罩下的嘴角上扬,他将外套拉链一拉,大步迈进了酒店。
听到门铃声,宁逸甚至是有些烦躁,但等门推开后看到是许瞻意,烦躁又烟消云散。
许瞻意看到他面无表情,挑了一下眉,问道:“不欢迎我?”
宁逸笑着摇了摇头,把他拉进屋里,又朝门外左右望了一眼,没有看见慕卓扬的影子,看来他还没有那么快找过来。
宁逸揉着酸疼的后颈,往他身边一坐,许瞻意自然而然地搂上他的腰,听见他问:“你怎么跑过来了?”
许瞻意换了个姿势,和他面对面,目光真诚,“因为我想你了。”
宁逸拍了拍他的脸,“任务结束我就回去了,就几天。”
许瞻意摇头,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了一点:“我等不了,反正我这么做组织也不会责怪我。”
他盯着宁逸微红的嘴唇看,在他将要开口说话时凑上去亲了亲,宁逸没有拦他,而是摸着他的头发,哄道:“组织当然不会怪你,毕竟你是二把手……他们除了听你父亲的就是听你的。”
许瞻意把脸埋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清淡的沐浴露香味,头发蹭着宁逸的锁骨,没几下宁逸就痒得不行,他轻轻推开许瞻意,严肃道:“我明天要去见一个人,今晚不行。”
“…要见谁?”许瞻意问。
宁逸:“藤原洵。”
许瞻意不解:“见他干嘛?”
宁逸没有解释,眼神也愈加复杂。
“等见到他就知道了。”
宁逸看向对面桌上闷头吃蛋糕的一头黑油发、戴着黑色方镜框眼镜的男人,他皮肤冷白发青,但却不好看,五官也平平,丢进人堆里就看不见了。
现在穿着高领的大衣,吃一口蛋糕就要擦一下脸上的汗,似乎蛋糕里掺了毒药。
“先生,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服务员站在他身旁恭敬地弯腰询问。
藤原洵摆了摆手,吃完这个蛋糕他就没钱了,不能再点其他的了。
宁逸晃着咖啡勺,服务员叫到自己身边低声说了什么,接着又继续看向藤原洵。
他朴素软弱的样子根本让人看不出他原来是新立党执行人,实际更像是……地下城的人。
宁逸瞥向窗外,心想他难怪是做傀儡的,一点人样都没有。
“先生,这是那位先生为您点的果汁。”服务员端着果汁走过来对藤原洵说。
宁逸听到这句话体面地朝藤原洵看过去,表情柔和没有任何威胁,但藤原洵却露出害怕的表情:“我不能要的!这是那位先生的!”
服务员耐心解释道:“这是那位先生为您点的,是给您的。”
藤原洵更害怕了,他双手在面前挥舞,一副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模样,他急道:“我,我不要,你给他吧,我,我不能要!”
宁逸眼神微变,从位置上起身走到藤原洵对面,他接过那杯果汁,放到藤原洵面前,一手手指压在桌上,一只手推着玻璃杯,在他头顶小声说:“没投毒。”
藤原洵抓紧了衣领,宁逸说的话不知为何让他稍稍宽心一点,但他还是害怕。
等宁逸支走服务员,藤原洵才蜗牛一样地把头抬起来,畏畏缩缩地看向宁逸,“你,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我是来杀你的。”宁逸喝了口他不敢喝的果汁。
藤原洵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桌上的玻璃杯也被他碰倒了,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先生您没事吧!”没走远的服务员立马跑过来将倒地颤抖的他扶起来,又赶紧从柜台那边要胶带过来把地上的玻璃碎片粘起来。
宁逸悠哉悠哉地看着他这副模样,翘着二郎腿,在藤原洵坐回去时,宁逸的脚尖刚好碰到他的小腿。
藤原洵怪异地往边上挪了一点,他不敢去看眼前这个外表太过耀眼的男人,在新立州这个比较落后的城市,很难看见像对面这个人这样这么帅气精英的男人。
“你是地下城出来的吧。”宁逸两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藤原洵额头上的汗更多了,他不耻承认自己是地下城的人,这好像是将他往更深一层的地狱拉。
本来成为新立党的傀儡执行人就已经够让他难堪的了,地下城的出身又更让他在别人面前抬不起来头。
宁逸冷笑:“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也是地下城出来的。”
藤原洵脸色大变,他又用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恭维道:“你看着不像。”
宁逸轻笑:“那当然,因为我爸是戴任煊,我妈是宁宛音。”
藤原洵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名字,惊呼:“你爸,你爸是新民党执行人?!你妈……我听说过她的名字,是新地球人类文化遗产保护协会会长的女儿吗?”
宁逸脸上平平淡淡,没有任何骄傲或者是仇恨,他平静地说:“是,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
“可是你说你是地下城出来的?”藤原洵不信,总有一个是假的,看他外表这么不凡,那肯定地下城出来的这一个消息是假的。
宁逸:“这两个有什么关系吗,我是他们生下来的,但我一出生就被丢在了地下城,16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走出过那里。”
藤原洵看着他:“那你不恨吗。正常人早就恨死了。”
宁逸笑了笑,恨,他倒是恨过,但恨过就没有了,他在地下城过得也很舒服,有哥哥照顾他,母亲也会经常来看他,他没什么好恨的。
而且他也靠自己赚了很多钱,他已经是亿万富翁了,射击……他也很喜欢。
“和你说太多,差点把正事忘了,”宁逸将手搭在桌上,“你的演讲是后天吧。”
藤原洵顿住了,怯懦地点了一下头,“是,是后天,怎么了?”
宁逸淡笑地看着他:“去陪陪家人吧,你很久没有回家了。”
说到家庭,藤原洵的表情更糟糕了一些,“我,我不回家。”
宁逸歪头看他,藤原洵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她们不是我的家人。”
反正都快要死了,难得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和他说话,藤原洵也不想自己如老鼠一般的一生这么无人知晓地度过,有一个人愿意听那也好,所以他将自己短暂的一生全都说给了宁逸听。
宁逸也是位非常完美的倾听者,他将藤原洵的诉苦都听了进去,在结束时说,“如果重来呢,你会捡起在街边地上看见的被人踩烂的海报,拨打上面的号码,只是为了那满足温饱的一千块钱,然后和别人假结婚,再成为假的执行人吗?你会吗?”
藤原洵望着天空,他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即使是面对这种一定会让曾经的他无比烦躁的问题,他这一次竟然也坦然了。
“会,我会再为了那一千块钱做这些事。”
藤原洵黑色的眼镜框镜腿已经不是黑色了,变成了青绿色,这是眼镜常年戴着没有清洗才有的,镜片不厚,宁逸透过镜片看东西并不模糊。
“你不近视?”宁逸问。
藤原洵笑着把眼镜摘下来:“我连手机都买不起,连书也看不起,怎么会近视呢。”
摘下眼镜,他显得更苍老了,眼尾的褶皱一览无遗,一笑起来,褶子深的像是用刀片刻下的。
宁逸收回目光,但藤原洵却说:“你再看一眼我吧,演讲那天应该会有很多人来,你记住我的样子,就不会杀错人了。”
藤原洵仰头看向宁逸,眼前的男人高大英俊,几乎无可挑剔,以至于在他说自己也是地下城出来的时候藤原洵根本无法相信。
后面解释下来,藤原洵才觉得,对,只能是这样,像他这么俊美气质不凡的人,出身想必也绝非平庸。
“我记得戴任煊和宁宛音的感情很好,他们为什么会把你丢在地下城?”藤原洵问。
宁逸说:“他们早就离婚了,戴任煊出轨,甚至家暴宁宛音,他不想要和宁宛音的孩子,就在孩子出生时让保镖把他往地下城的垃圾堆里一丢。”
藤原洵难以接受:“没想到戴任煊是这样的人。”
宁逸轻笑,他还说轻了,戴任煊不仅仅是出轨那么简单,他一个月内能换两到三任女友,半年内交往的女友类型不带重样的,并且每一位都发生过性关系。
他有时候真怀疑戴任煊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死不能维持一段长时间的感情,他甚至还觉得宁宛音和他的婚姻是在束缚他,拖累他。
他亲口说,结过婚的男人就没有魅力了。
宁逸有点想吐,他捶了捶胸口压下心中的厌恶,他只见过戴任煊一回,他很帅,是完全属于成熟男性的英俊。而宁逸的长相很好地中和了戴任煊过分成熟硬朗的英俊和宁宛音极端的清纯柔媚。
藤原洵一直望着宁逸的脸:“你不是新立州人,那你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来杀我的吗?”
宁逸点头:“是,是为了来杀你。”
“你应该料到了自己这几天会死吧。”
宁逸和他坐在长廊上,凉风吹过二人,藤原洵细软的黑发被风吹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也滚在他脚边,藤原洵看见了就伸脚踩住落叶,两手插兜,有些窝囊地说:“是啊,但我没料到杀我的人会提前来见我。”
宁逸的做法在业内是明令禁止的,但宁逸才不在乎这些,他觉得让要死的人提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什么时候死的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他甚至还会和长得帅的刺杀对象发生一夜情,这些在宁逸看来都是你情我愿很公平的事,没有任何可以批评的地方。
当然,他也不接受对他这些行为的任何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