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跟范斯如一起共进晚餐的时候,林彦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范斯如兴致勃勃地在介绍婚礼的安排,“……酒店那边也已经商量好,婚庆公司也已经全部到位,我预估了一下进度,下个月举行婚礼仪式你觉得怎么样?”
林彦知全程神游天外,低着头无意识地切割着面前的牛排。
范斯如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彦知、彦知……”他接连呼唤好几声,“彦知,你怎么了?”
“啊?”林彦知回过神来,“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范斯如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林彦知有些惊讶,“下个月?这么快!”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对劲,连忙挤出一丝笑容,“啊,我都可以,看你时间。”
神经再大条的人此刻也能看出林彦知的勉强。
范斯如却没有再追问他对婚礼时间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而是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刀叉放下,用湿巾抹干净嘴角的牛排汁,开口道:“我听说最近有部宝莱坞电影邀请你去试镜,是在明天对不对?”
林彦知一愣,回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已经让Evin哥拒绝了。”
范斯如奇道:“为什么?我听说这可是部难得的以华裔为男主角的国际大片,是你进军国际影坛的好机会。”
“是个好机会。”林彦知垂下眼,拨弄着盘中的牛排,开口道:“但是有一个问题,这部电影的拍摄地点在米国,而且下个月就要进组进行全程封闭式培训。”
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说,范斯如也懂了。
选择了接拍电影,势必就会耽误婚礼的进程。
林彦知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婚礼。
范斯如有些感动,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彦知,难为你了。”
林彦知笑了笑,不在意道:“拍电影以后还多的是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婚礼不是吗?”
范斯如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公司正好想要开拓米国的业务,分公司总裁的人选暂时还没有确定,如果你要去米国,我可以跟你一起过去,兼任分公司CEO一职。”
林彦知呆了一下,“那婚礼怎么办?”
范斯如想了想,给出了两个解决方案,“婚礼我们可以提前到月底举行,或许实在来不及也可以到米国举行。刚好米国有些州已经出台支持同性结婚的政策,我们顺便可以去把证领了。”
他真诚地看着林彦知的眼睛,“彦知,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们的婚礼,牺牲掉你的事业,那样我会有负罪感。”
范斯如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这下连林彦知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他只能硬着头皮给王大壮打了个电话,表达自己愿意去参加试镜的想法。
好在王大壮一直舍不得这个试镜机会,还没有跟剧组那边把话说死,一听林彦知改变主意,喜不自胜,再三跟他确认好明天试镜的时间,这才把电话挂断。
一切尘埃落定,林彦知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跟这部电影扯上了关系。
想到前几天他还跟周泽一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地不会去参加试镜,这下啪啪打脸生疼。
他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只是个试镜而已,周泽一那么忙,应该不会亲自来观看。
即便他来了,他们两个也不过是演员和投资人的关系而已,不会再有其他改变了。
转眼时间就来到了电影试镜当天。
《龙之使徒》的剧情并不复杂,就是讲述男主一行人找寻华夏龙之宝藏的故事。
不过因为它是宝莱坞出品,又是一部史诗奇幻剧组,如果全球票房反响好的话,不排除续作的可能,所以还是吸引了华国一大批优秀演员前来试镜。
男主角的试镜片段也不复杂,主要考验演员的英语口语水平,还好林彦知跑龙套跑了十年,在家抠脚的时候也没闲着,口语这块顺利通过,表演演技上导演对他的表现也频频点头,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试镜任务顺利完成,接下来就看演员背后的经纪公司各显神通了。
林彦知出了试镜大厅,准备回家。
路过走廊的时候,跟两名搬着灯架的施工人员擦身而过。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声,“小心!”
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
摔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林彦知听见一声巨大的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随后是众人抽气的声音。
“天啊!有人被压在灯架下面了!”
“快来人啊!帮忙把架子移开。”
“不要移动伤者,120!快打120!”
一阵兵荒马乱,林彦知狼狈地支撑起上半身,在人来人往的缝隙里,看到满头是血的周泽一,安静地倒在灯架下方,生死不知。
那一刻,世界仿佛成了默片。
*
综合医院急救室门外。
范斯如声音低沉安抚着电话那端的人,“他还在急救室,等弄清楚情况,我再联系你……姐,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挂断电话,他走到等待区。
那里,林彦知正弓着身子坐在座椅上,手掌插入头发之间,神色痛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不停地喃喃自语。
范斯如走到他旁边坐下,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多,泽一不会有事的。”
林彦知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哽咽道:“是为了救我,他是因为我才会……都怪我,他才会受伤,泽一他……”
万一周泽一有个什么意外,他要怎么办才好?
林彦知痛苦到说不出话来。
想到最差的后果,范斯如也陷入了沉默。
就在此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两名护士从里面走出来,不甚唏嘘道:“真是太可惜了,他还那么年轻。”
“是啊,没想到……只能请家属节哀了。”
林彦知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没腿软又坐回去。
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范斯如急忙上前询问:“医生,请问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带着口罩,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你是患者家属吧,等会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最后一眼!”范斯如突然暴怒,一把揪住医生的衣领质问:“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救人?尽力了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挣扎地想要摆脱他的束缚,“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周围的医务人员已经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
范斯如被人控制住,对着医生大吼道:“他不过是被轻轻砸了一下,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
“死掉”这两个字一出来,林彦知瞬间瞳孔张大,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
他直接忽略掉身旁争执的人群,浑浑噩噩地向着急救室里走去。
推开门,里面是惨白的光。
有一名护士还在做着收尾工作,手术台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身体。
林彦知如遭重击,扶着墙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直到护士从他身边路过,才一把抓住对方,语气里带了些祈求,“护士小姐,请问泽一……就是今天送过来急救的那名患者,他没事吧?”
护士看了眼手术台,无奈道:“我知道家属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林彦知顺着她的目光往手术台看过去,却又像是被一片雪白刺到一样瞬间收回目光,对着护士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医院了,为什么会死掉,为什么他还是会死掉?”
护士解释道:“伤患送过来的时候,状况已经很严重了,对不起。”
林彦知无力地垂下手,护士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出了急救室。
在医院,生离死别是最常见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有让家属跟患者好好告别而已。
林彦知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他只是对着白布轻声询问道:“周泽一你真的死了吗?你又要离开我了是吗?像三年前一样,抛下我独自一个人……”
“你跟我说,你喜欢我,我信了;你说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我也信了;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你为什么老是骗我?”
“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你说走就走,留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孤单?我好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周泽一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要跟我复合吗?我还没答应你呢,你怎么可以先死掉?”
“你不要死,你起来,你起来看看我啊,我是彦知啊……”
“你起来,我求你,你起来看看我,只要你活着,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林彦知不知道在急救室里待了多久。
从最开始的麻木到神经质到最后的崩溃大哭,抱着白布下的尸体不愿意离开。
直到王大壮冲进来,把他从手术台上拉下来。
“彦知啊,你在做什么啦?不要耽误人家医生做手术啦。”
林彦知心如死灰,“大壮哥,泽一他死了。”
王大壮手扶着额头,一脸惨不忍睹地看了他一眼,对着身后连连道歉道:“周总,不好意思啊,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彦知他不是故意咒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把他的男主角给刷掉啊……”
林彦知猛地朝后看去,只见周泽一额头裹着一圈白纱布,穿着一身病患服,正站在门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泽一,你没死?”林彦知冲到他面前,却又有点不敢触碰他,生怕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泡沫,一碰就碎。
周泽一看出了他的担心,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歪着头道:“热的,放心了吗?”
林彦知感受到手掌的温度,确认他是真的活人,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
大悲之后又是大喜,林彦知情绪变化太大,一下眼前发黑,腿一软就这么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依稀只记得一双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自己,一股熟悉的薄荷冷香传来,让人无比安心,就此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