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这边,出了东厢房便去二太太跟前回话。
“......看着已是快好了,肯定不会耽误过几日的赏花宴。”
二太太心道万幸,都定好了跟牛家太太在赏花宴上相看了,若是因病去不了这事定要黄。
“还好赶得及。三丫头是个不长心的,都快议亲的姑娘家了,还贪玩贪凉,跟着去一趟庄子,回来就病成这样。真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人,赏花宴就在眼前了,也不知道抓住机会。”
李妈妈忙奉承:“姑娘们不懂事,多亏了有您这般慈爱的祖母为她们做打算。”
“我就是个劳碌命。”二太太叹气:“只盼她日后能记得我几分好。若不是她资质差其他姐妹几分,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
李妈妈想起徐珮那张因为生病显得更楚楚动人的脸蛋,怎么也说不上资质差,但嘴里还是说着应和的话。
“除了生了张好脸,她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性子古怪不讨喜,论为人处世真是被琼姐儿比到地里去了。又出身庶房,父亲也不争气,母亲更是懦懦无能。能有牛家太太看上她,愿意相看她,已经是天降大运了。”
牛家虽不如徐府书香门第的清贵,却是荀西州有名的巨富,牛家又只有独子一人,这些家财自然是都归了牛家公子。至于牛家公子风流好色、姬妾成群这点小毛病,在那万贯家财面前都不止一提。
再说了,如果不是牛家公子有这点毛病,放言非大美人不娶,牛家太太也不会一听说徐珮是难得的美人便急急从荀西州赶来相看了。
对二太太来说,比起可能会被丈夫随意嫁给一个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高中进士的读书人,能将三姑娘嫁给巨富之家对她们二房才更有好处。
这是两相得利的好事啊。
二太太的笑意难抑,心情难得舒爽。
季盈稚依照往常的习惯,窝在躺椅上看闲书。
手中这册是净书斋新送来的连载,讲的是富家千金英兰与落魄书生刘生在护国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几次机缘巧合的相见下私定终身,只待刘生来日高中前来迎娶的故事。乍一看这故事陈旧俗套,季盈稚还以为又是哪个落魄书生带入自己写下的意淫之作。
一度怀疑起净书斋刘掌柜的眼光来,这类书都能签下来,荀地这边的书坊还能留得住原来的客人吗?
不过很快,第二期季盈稚便大有改观。
剧情直转直下,刘生又一次落第,其母忧心之下病倒,只求儿子能早日拜堂成亲,好让她在闭眼前能见一眼孙子。
刘生仍是一介白身,哪有法子能娶到心上人。委屈求全下与赏识他的塾师的女儿定了亲。可他一边定下亲事,一边又舍不得英兰,仍与她月夜相会互诉情衷。如果能两者皆得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刘生这般想着,待他高中便娶富家千金为妻,降塾师女儿为妾,现在一定要稳住心上人的爱意。
季盈稚看到这里已是连连冷笑,摔了一次书册。
还好作者不是酸腐书生,不至于让这荒唐的想法成真。这英兰虽然看多了那些浪漫的杂诗逸词,一时被书生哄了去,却是个玲珑心思的女儿。她敏锐地发现,等刘生高中是等不了的,就算他之后真有此运道,她也早过了花期。
季盈稚想起母亲曾说过的一类患了恋爱脑的女子。这便是恋爱脑吗?只在男女情事上糊涂,其他事情还算精明。
所幸,英兰不是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随做生意的父亲出过几次远门,溺爱她的父亲又为她请了武学师父练就了一身利落功夫。想明白后她便收拾了包袱,带了几样衣物珠宝和贴身的匕首,翻墙出去找书生私奔了。
季盈稚好像猜到了后续,隐隐露出点笑意来,这册书真是越看越有趣。
果然,英兰正好撞上了刘生拜堂成亲的时候,最新的连载断在英兰一脸寒霜从包袱里掏出匕首,在人群中远远望着一身红衣的负心人的一幕。
季盈稚看得意犹未尽,被作者绝妙的断章手法挠的心里痒痒。
似乎想起了什么,季盈稚翻到前头封面。还好,写的分类是民俗世情,不是武侠志异。应当是不会出现英兰在喜堂大杀四方的离谱剧情。
季盈稚好奇,英兰会怎么报复刘生呢?她这般敢爱敢恨的女子......
略有些相似的故事,季盈稚很难不想起为爱伤怀,甚至于为负心人病倒的徐珮。
也不知道徐琼能否顺利从余少城手里要回徐珮的贴身物品。
若他有良心,就该乖乖还回来。可话又说回来,真的有良心的人哪里会在身负婚约的情况下与其他女子有了私情呢?
季盈稚轻轻叹了口气,方才看完书的愉悦也消散了几分。
若是徐琼交涉失败,也不知徐珮会有什么后果。那物件被暴露出去的话,流言蜚语都会缠绕在她身上。本是被欺骗的受害者,却很可能被责骂为插足他人亲事,不知廉耻之人。
而余少城呢,身为靖国公府三少爷,他不过多添了一桩风流韵事,日后也照样娶他的美娇娘。
便是徐琼,也是为了姐妹亲情冒着风险去见余少城的。毕竟是适龄女子,约见外男,讨要东西,一不小心被撞见就会名声有瑕。
世道对女子真是不公。
想到这,季盈稚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徐珮、徐琼会受名声所累,可她不会呀。她不过十一岁,真被撞见了也很好描补,最重要的是,也没有长辈会责罚她,她在徐府差不多是个透明人。
季盈稚怎么想都觉得她替徐琼去要香囊是个好主意。就算余少城不愿意给,只要哄骗他将香囊带出来,大不了直接抢。她有箐衣、鹿衣帮忙,胜算很大。
保险起见,季盈稚叫来了箐衣、鹿衣。
“余少城,靖国公府那个三少爷吗?”
箐衣、鹿衣互相对视了一眼,信心满满地说:“我们姐妹两人联手,当然没问题了。那余三少爷武艺只学了个皮毛,比我们只占了个身量大的优势,论力气,可能还不如我们随意一人呢。”
季盈稚放心了。
王妈妈在一旁看着季盈稚仔细跟箐衣鹿衣商量如何从余少城手里抢东西,也不出言劝阻,只是在两人离开后轻声地问季盈稚:“姑娘一向与三姑娘没什么来往,怎么甘愿冒险为三姑娘做这事呢?”
季盈稚仔细想想,若说她是今日听了徐珮与徐琼的一番对话心里可怜她,一时热血上头,却也不是。
她只是觉得,这对她算不上什么冒险。
她在徐府里虽然低调不爱说话,却说不上多谨言慎行。学堂打瞌睡、教训余青絮......都是想做就这么做了,从不考虑过多。
她曾问过父亲是否要刻意隐瞒他的身份,父亲回她顺其自然即可,不主动提是为了免去许多麻烦,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在荀地活得自在。若是为了此事反而战战兢兢,却是本末倒置了。父亲为她配置了那么多亲兵,家里资财任她自取,就是希望她在这活的肆意。
当拥有的太多,季盈稚就不在意许多事情了。她比徐珮幸运,不必为了有个好归宿铤而走险;也比徐琼自在,不必为了求一个完美无瑕的好名声让自己处处小心受累。
“世人对女子多苛求,她们要为这件事冒着太大的风险。我却不在乎他人的这些评价,那这件事对我来说就不存在风险。我的感情与原则让我伸出援手,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件事于我没有伤害,而我也有能力帮她,便决定这么做了,没有什么原因。”
王妈妈看着季盈稚,眼底似乎有些湿润。
“姑娘与夫人,很是相似。”
季盈稚惊讶:“王妈妈认识我母亲?”她记得王妈妈是宫里呆了十来年才放出来的宫女,怎么会与母亲有交集?
王妈妈低头,收拾了下情绪,转而笑着说:“有幸曾见过夫人。夫人古道热肠,是个极善心的人。”
原来是这样。不过,季盈稚不觉得自己与母亲相似:“母亲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不像她这么善良,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评价自己不够善良的季盈稚在第二天见徐琼的时候收获了她热泪盈眶的真挚感谢。
季盈稚略有些不自在:“你,你不怪我偷听到你们说话就好。四姐姐先与我说说准备怎么做?”
徐琼赶紧收拾了下丰沛的情绪,自从得知徐珮事情后她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情绪压抑了太久,在另一个知情人面前便难以控制地爆发了。
“季妹妹,我记下你的心意了,只是这件事有些棘手,你年纪轻不经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徐琼拉着季盈稚的手,说得真挚。这与季盈稚初认识的她太不一样了,已经不是当初带着有礼却疏离的面具,好像背负着层层重压,只能循规蹈矩的四姑娘了。
季盈稚也不多劝,直接问:“四姐姐准备将他人约出来,直接与他相谈协商吗?”
徐琼点点头。
“纵是四姐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若是厚着脸皮不给呢?”季盈稚又问:“四姐姐可另有对策。”
徐琼语塞,只好道:“我还在想对策,总会做足了准备再行动的。”
“何必如此麻烦,我这边有个直截了当的办法。”